孟新辞周六都不想在在家里呆着,随便扯了个理由就钻到那条小巷子里。这次他没约程航一,是自己来的。
    程航一不在,他也没玩什么,交了十块钱拿了根球杆就在边上杵着也不知道干什么。
    最近在这里呆习惯了,回到家还有点不知道该干嘛。
    电视不想看,以前最爱的奥特曼现在看着觉得幼稚。书也不想看,那本誊抄完的笔记本只是在期中考前翻了无数遍,期中考后就再也没动过。
    早先考的几科已经出成绩了,比第一次月考的时候好太多,特别英语,进步不止一点点。
    可那有什么用?
    家里很好,有万均修,温柔的万均修,事事为他着想的万均修。
    可家里让孟新辞喘不过气来。
    他有时候甚至都在想,要是万均修对他不那么好,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或许也不用去上师附中,就在社区中学快快乐乐地上学。
    无解,这种假设根本就是无解。
    孟新辞正在发愣,有人拍拍他说:“你是不是叫孟新辞?”
    那个人说:“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孟新辞觉得好奇怪,要是程航一他自己就进来了,哪会用得着别人传话。
    “不知道,一个年轻男的,坐轮椅上。”
    !!!
    孟新辞觉得自己脚好像长了根一样,根本挪不动了脚步。
    他怎么会知道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天知道孟新辞是怎么到门口的,他看到万均修的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
    “叔叔……”万均修脸色很难看,半晌不开口,还是孟新辞先喊了他一声。
    万均修今天是过来进碟片的,远远看到了孟新辞,他以为自己看错了。这附近除了这个批发市场,就是这个城中村小街,自家孩子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可是他脖子上那条围巾,分明就是今早出门系的那条,还是自己买的毛线托旁边摊位李姐织的。
    他跟在孟新辞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孟新辞七拐八扭后消失在小巷子里。
    万均修一边找,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孟新辞。
    可真的当孟新辞出现在自己眼面前的时候,万均修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万均修怒极反笑,转动轮椅打算离开。
    说到底,自己真的没本事管一个半大小伙子。
    孟新辞还从来没见过万均修这副模样,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见过万均修那么生气。
    不应该说是生气,应该说失望。
    他心里很慌,急忙跟上。
    “叔叔……”孟新辞小声的喊了一句,“你听我说……”
    万钧修没答应,自顾自地转着轮椅往前走。
    孟新辞不死心又喊了一句:“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快步走到万均修面前,拉着万均修的手。万均修抬头看他,问他:“你是不是就笃定我拿你没办法?我不好出门,你就骗我说你在学习。我瘫手瘫脚,没办法挣脱开你,你就拉着我的手。”
    孟新辞把手松开,嘟囔着:“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你就给我让开!”这下万均修是真的动了火,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孟新辞的心里还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慌乱过,心里好像有一本日历,一直翻,翻个没完,然后终于在这一天停下,上面写着结束了。
    又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万均修,大概是不要他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踏进家门,孟新辞蹲下身准备帮他换鞋擦轮椅。
    却被万均修的手重重落下拍了一掌,“不劳烦你。”
    然后眼睁睁看着万均修两条胳膊撑着自己挪到了墙角的板凳上,待坐稳以后捞起一条腿来把鞋子脱了,再换另一条腿。
    等鞋子换好,万均修又够着身子,慢悠悠地擦轮椅。
    这些事情只要孟新辞在,都是孟新辞做。这是这一年来,他们之间的默契。这会万均修看都不看孟新辞一眼,只是专心低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孟新辞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叔叔……我真的错了,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万均修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开口问他:“你怎么会错呢?你现在长本事了,都敢撒谎了。是我傻,是我还一心想着我们家新辞天那么冷,还出去念书,多辛苦啊。是我错了,我错就错在太信任你了。”
    万均修抬起手,抵在孟新辞胸前,脸色苍白地问他:“新辞,你扪心自问,我是哪里亏待你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无条件地信任,可你为什么要拿着这份信任就这么对我呢?”
    孟新辞哭着摇头,握着他的手哭着说:“不是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万均修问他:“什么压力?什么压力要让你去那种地方养成那些坏毛病?”
    孟新辞一个劲儿地掉眼泪,连话都说不出来。
    万均修也还在气头上,眼泪都不想给他擦,只问他:“你哭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穿袜子,两只脚点在冰凉的地板上,这会已经微微发抖。孟新辞一边哭一边帮万均修把拖鞋套上。
    他抱着万均修的腿,哭着说:“我真的错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喜欢师附中,我上次考试就考砸了,我不敢告诉你。我本来想着这次考好一点,可以换班了,我再跟你说的,但是我这次数学成绩被取消了,监考老师和班主任都说我作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作弊,我不敢回家,更不敢告诉你这个消息。”
    万均修的心软了下来,问他:“你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好好说,你到底有没有作弊?”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孟新辞抬头看着万均修,眼睛里还含着眼泪。
    万均修伸出手替孟新辞把眼泪擦干净,和他说:“新辞,我觉得至少在你十八岁以前,我俩的状态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这间家里,只有我和你,再也没别人了。我对你百分百信任,你说没有,我就会相信没有。我对你几乎有求必应,你说你想要我就会去想办法。”
    他已经很久没有摸一摸孟新辞的头了,小孩这一年长高跟多,现在他要和小孩讲话,得抬着头。万均修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接着说:“可是当我知道你那么糟践我给你的信任,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
    “我生气的,不单单是你进游戏厅这种事情,而是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觉得我是可以欺骗的人了。”
    要是早点说出来会不会不一样?打从心底里孟新辞就应该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样,万均修都会相信他。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孟新辞开始选择对万均修有所隐瞒。
    单单只是成绩的事情吗?好像不是。
    是从班主任看不起他开始,那会的孟新辞不想和万均修说这些,仅仅只是不想万均修知道了以后伤心难过。
    可是到后来,他竟然也开始觉得自己那么多的不顺,都是来自这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家庭组合。
    甚至内心是责怪过万均修的,起初只是在心底里抱怨万均修为什么非得让他去上师附中。后面心底里的抱怨开始慢慢膨胀,心生更多不满。
    为什么万均修不能健康一点,哪怕可以站起来走两步也行啊。他开始讨厌万均修坐在小区门口等他,为什么仅仅只能坐在小区门口或者在公交站台附近等着呢?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家长那样,直接来学校门口接他呢?前两天下雨,多冷啊,程航一和别的同学都是出了校门就能坐上私家车。只有孟新辞自己一个人要撑着伞挤公交车,到家的时候,书包都淋湿了。
    为什么万均修只是一个旧书摊的摊贩,不能像别的家长一样坐在办公室里上班。班主任提起低保户的时候,孟新辞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都说知足常乐,孟新辞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他发现班上同学讨论的那些话题,他一个都插不进去,甚至都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这些话他从未对万均修提起过,也绝对不敢提起。孟新辞的肩膀上好像坐着两个小人,一个小人慈眉善目,乐观积极。另一个小人阴郁暴躁,消极沉默。
    乐观的小人对他说:“万均修对你那么好,他简直就是用全部的心血在对你好了,你要知足。”
    阴郁的小人同样也对他说:“可是他本来就不符合领养条件啊,他这样也只会让你更难受。”
    两个小人日夜争执撕扯,消磨了孟新辞对这个家,对万均修的眷恋。
    到最后,连普普通通的考场失利,他都难以向万均修开口倾诉。
    到底是谁的错,孟新辞说不上来,也许是自己错的多一些吧。
    孟新辞低下头,不敢看万均修。他的头埋在万均修的身上,发出的声音也闷闷的,“我其实一直都很想和你说,但是每一次看到你又不想开口了。我不想去学校,怕看到老师同学,怕听老师冷言冷语地嘲讽。也不想回家,不想把在学校里的糟糕情绪带回家让你也不开心。我错了,我就是个大傻逼。你别生气,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万均修的腿渐渐恢复平静,他用手推了一下孟新辞,和他说:“那你现在说清楚,你在学校里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孟新辞没开口,还是不知道怎么讲出口,这半个学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过来的,现在一时半会讲缘由还真不知道要从哪里讲出口。
    “你不说你就一辈子别说了,我去和你们班老师申请,以后你去住校,你就当没我这个家长好了!”万均修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力道不重,说的话却决绝。
    孟新辞一下子抬起头来,眼泪又掉了下来。咬着牙把这大半个学期的事情,全都说给万均修听。
    说出来,心里好像好过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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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本章复制粘贴的时候弄错了,涉及了上一章的内容,现在已经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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