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渊也随之正色,点头应下了,回道:“殿下放心。”
    萧知珩又把最后两封密信都放进铜盆里烧了,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也不见什么温度。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萧知珩面色不大好看,却只是揉了揉太阳穴,便起身要离开了。
    苏成渊看了眼外面,大雨依旧,就有点惊讶,“殿下现在要走?”
    “那不然呢?孤家中有人等。”萧知珩面色十分平静坦然,又蹙眉地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个没成家的,夜不归宿也没人管吗?”
    “……”
    苏成渊被噎得表情有点抽搐,脸上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殿下慢走不送。”
    萧知珩似乎是满意了,没再废话,便转身走了。
    叶葶也没想到忙得不可开交的萧知珩才让人传话说不回府,结果他人当夜就回来了。
    殿中有动静,她睁眼见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萧知珩,表情还有点茫然,道:“殿下怎么回来了?”
    萧知珩微微挑眉,道:“不是你让孤回来的吗?”
    “我?”叶葶觉得莫名,刚想要说什么,就被萧知珩打断了。
    他淡淡地说道:“你说孤夜不归宿,让你独守空房,苦闷寂寞,你觉得往后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
    叶葶简直冤死了,激动得刚想起身辩驳,就被萧知珩按下了肩膀,没让她起来。
    而这时候天边正好响起了一阵雷鸣,叶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那么大雨,殿下冒雨回来的吗?”
    “嗯。”
    叶葶有点心急,忍不住抱怨,“殿下那么急着回来做什么?身子这才刚养得好了一点,淋雨再染了一场风寒,旧疾复发,那不功亏一篑了……”
    萧知珩听她喋喋不休地抱怨,突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
    叶葶有点怕他这个样子,讪讪地闭嘴了,道:“殿下笑什么?”
    萧知珩笑着,又轻咳了两声,“管得挺严。”
    叶葶语气变得幽幽的,道:“那还不是因为殿下总是不听。”
    萧知珩笑着,用一种随意哄人的语气,温柔地承诺道:“嗯。以后你说什么,孤都听,好不好?”
    这大概也是太子殿下最过人的本事之一了。明明他下次还会犯,但他就是能在三言两语间哄得你什么都能信了他。
    叶葶就特别架不住他这样温柔地说话,只好干巴巴地说道:“那殿下可要好好爱惜自己,好好养病……”
    萧知珩正经地认真,“好。”
    【孤还有很多事情还没做。】
    叶葶听到了这里,心里就放松了,觉得口干便拿水喝。
    【而且,她喜欢话本里那样激烈的……或许孤要吃那些助兴的东西。】
    刚喝了一口水的叶葶冷不丁听到他心里突然就开起黑车的心声,结果就把自己呛到了。
    我也并没有特别喜欢!
    萧知珩皱了皱眉,轻拍着她的后背,“急什么?”
    叶葶看他清雅禁欲的面庞,呛红了的脸上表情有点发苦。半晌,她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殿下好好养病,不要乱吃东西。”
    萧知珩将杯子放了回去,转头问,“乱吃什么?”
    叶葶闭了闭眼,费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道:“反正什么都不要乱吃。”
    说着,她就自己躺了回去,似乎有点颓废地扯过被子蒙住了脸。
    萧知珩看着,便伸手把被子拉了下来,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还把自己呛生气了?”
    叶葶小声道:“我没生气。”
    萧知珩也没有再为难她了,随手熄了烛火,便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夜深,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萧知珩身上冷,叶葶就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而在在她动的那一刻,萧知珩侧了身,顺势把她搂住了。
    叶葶,“殿下?”
    萧知珩应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孤过两日要离宫,怕是不能带上你,好好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叶葶一愣,立刻就绷紧了身上的神经,问道:“殿下要去做什么?”
    萧知珩静静地回道:“天子行亲耕礼,孤要伴驾随行。”
    叶葶一听事情就没那么简单,她心头紧了紧,又问道:“还有呢?”
    萧知珩显然也没有想到她还会继续往下问,若是旁人,他话到此处就不会多言了。但她问了,他也并不想瞒着。
    他缓声说道:“有人想趁机兴风作浪,孤或许要浑水摸鱼。”
    叶葶担心,急急道:“那殿下岂不是有危险?”
    萧知珩:“不会。”
    叶葶不信,都说是兴风作浪了,必然离不了阴谋诡计,肯定是大事。
    萧知珩看她焦急,叹道:“苏成渊给孤安排了那么多侍卫,你当都是摆设的吗?这事早晚都要来,孤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萧知珩轻笑着,语气有点冰冷。他慢条斯理地说:“孤什么都不做,也不见得别人会放过孤。陛下最擅帝王权衡之术,既然他在几个皇子之间犹豫不决,那孤便替他尽早下决定。”
    棋局不如人意,不如将它全掀了。反正他也早就腻了。
    萧知炎要造反,那就帮他一把。只有真正反到宣帝面前,才能捅到要害处。
    叶葶脑子有点乱,就问了一句,“可陛下不是选殿下了吗?”
    自从太子殿下好起来了之后,又是入朝听政,又是办差的,宣帝的态度分明是向太子这边倾斜的……
    “你在想什么?陛下无人可选,无奈之下选了孤,是因为孤这个太子没病死,刚好是用来制衡萧知珂一党的棋子罢了。”萧知珩听她说,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道:“他除了自己,谁都不选。”
    宣帝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自己的权力,自己的皇位。
    叶葶听得心里有点凉,皇室父子情深什么的,果然都是假的。
    不论是哪位皇子,只要身在权力的漩涡里,退不出去,就早晚都要走到这一步的。
    太子殿下要是想平平静静地活着,这一场争斗就避免不了。
    萧知珩见她久久不说话,眸光暗暗地流转着,便轻声问道:“害怕吗?”
    叶葶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没等萧知珩再说话,她就深深地说道:“这世道处处危险,我怕殿下应付不了。”
    萧知珩一愣,微微低了头,他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他轻轻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轻逗道:“是怕孤应付不了,当小寡妇吗?”
    叶葶就有点欲哭无泪,直言道:“殿下,不是说过了,殿下死了我也不活了。”
    也活不了了。
    萧知珩一下就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再说话时的嗓音低低的,像是在跟她也跟自己保证一样,道:“那孤一定得好好活着。”
    叶葶想说什么,萧知珩便清浅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天快亮了,孤明天要进宫,睡吧。”
    叶葶也担心他折腾那么多事身心疲惫,她点了点头,就没有再多说话了。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萧知珩果然就进宫了。
    天子行亲耕礼的诸多事宜已经安排妥当。宣帝这几日精神比先前好了一些,不光是召见太子,还有最近备受冷落的四皇子也没有落下,也召进御书房说了好几回的话。
    宣帝这手心手背的爱护着,眼看是要一碗水慢慢端平的意思。
    而四皇子识时务,也很会审视夺度,眼看自己处境好了,便及时行孝,一天三趟地请安问好,甚至冒雨跪了几天,宣帝精神渐好,到底心生不忍,便将四皇子的错事暂时放下了。
    四皇子得到宣帝宽恕,也没少下功夫,很快为自己争取到了好处。
    此次伴驾随行的名单上就多了他。
    萧知珩冷眼相看,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朝会散后,同行的苏成渊摇头,苦笑道:“陛下当真是……哪个都不偏袒,势均力敌,可不就是让人争得你死我活吗?”
    萧知珩神色冷淡,道:“这种事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苏成渊扯了扯嘴角,心道不奇怪,就是尤其让人心寒罢了。
    不过太子殿下本人已经看淡一切,他这个外臣自然也不好多说。
    …
    出发当日,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阴雨终于停了。宣帝心情不错,伴驾的丽妃在旁温柔小意地伺候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皇城十里外的天坛宫。
    宣帝的精神头不错,似乎是没有受到舟车劳顿的影响。
    一行人到时正好是定好的吉时,天际春阳初现,随行官员直呼天意,宣帝龙心大悦,当即便下了御田。
    一般来说,皇帝行亲耕礼,同行的皇子多少也得意思意思,下个御田泥地以示天威,亲躬践行。
    四皇子自然是当仁不让。
    而萧知珩经路途劳顿像是受了凉一般,面色微白,有些不好看。宣帝宽仁慈爱,命人送太子到天坛宫那边休息。
    萧知珩谢了恩,便转身去了天坛宫那边。天坛宫是一处建造皇城外的行宫,造得跟宫里很相似。
    萧知珩对着地方并不熟悉,他走在路上,默不作声,暗暗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到了一处宫宇,领路的内监低声道,“太子殿下,此处便是您今夜休息之地。”
    萧知珩远远地看了眼主宫的位置,似是无意地说了一句,“这离天坛倒是挺近。”
    内监愣了一下,忙回答道:“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按礼制自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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