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贵妃娘娘请安。”看到果真阿妧亲自来了,杨氏几乎是热泪盈眶的上前,跪在地上给阿妧行礼。
    阿妧含笑点点头,让青兰扶起了她。
    “本宫收到了你抄录的经书、给大皇子做的衣裳。”阿妧同她一道走进去,留意观察着冷宫的环境。“本宫很喜欢,你有心了。”
    虽是杨氏在还是美人时就不算的恩宠,如今这间院子比那时还小些,也更显得冷清。她身边只留了一个人服侍,故此这院中的事情都是主仆二人一起做。
    “娘娘不嫌弃就好!”杨氏松了气,脸上的笑容更殷勤了些。
    阿妧先前在静思轩住过,都是住在那里,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冷宫,可那里的布置比起真的冷宫,不知要强上多少。
    只见做工粗糙的家具皆是用素色的帷幔引枕靠垫等物,虽是半新不旧,却很干净。想来这已经是杨氏所有中最好的一套,见她来才换上。
    杨氏请阿妧坐下,亲自给阿妧到了茶,她神色诚恳的道:“有娘娘照拂,我才能在冷宫中过上这样好的日子。”
    先前她曾听过先帝的冷宫,不止是馊粥冷饭,还有无尽的折磨,她能有这份安稳,全靠着昭贵妃。
    “娘娘的恩德,我感激不尽!”说着,她跪在了地上。
    阿妧忙扶住了她。
    “今日斗胆请娘娘过来,是因为这个。”温昭媛拿出一包香料,递给了阿妧。“前年除夕前,正是贤妃掌事时,我在冷宫也分到了一包香料。”
    那时她并没有起疑,她已经到了冷宫,谁又会害她。
    只是她舍不得用,只在抄经时才点上一些,后来觉得头昏脑涨,噩梦不断。
    “前些日子我又试着用了一次,来送饭菜的小宫女正巧遇上,竟说香味很熟悉,仿佛也在贤妃宫中闻到过。”杨氏望着阿妧,有些紧张的道:“娘娘,贤妃娘娘的病可好了?”
    阿妧立刻警觉起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贤妃疯了。”
    “这香料我先带走,其中必定有内情。”
    杨氏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望着阿妧。
    “有什么话,不妨跟本宫直说。”阿妧看出了她的迟疑,宽慰她道:“若本宫能做主的,一定帮你。”
    杨氏这才迟疑着轻声道:“娘娘,还请您提防着温昭媛些。”
    温昭媛被带去宗人司的消息还没传到冷宫中,杨氏还不知情。
    阿妧微讶,在杨氏被打入冷宫前,温昭媛都是以温柔贴心的形象示人。
    “娘娘,在冷宫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当初怎么就冒失的撞了您——前些日子我收拾东西,发现我的鞋子不对。”说着,杨氏拿出了一双干净的绣鞋。
    “这是那日绘芳殿给皇后祝寿时,我才头一回穿。”杨氏解释道:“等众人都离开后,是温昭媛留下照顾何修仪,我虽是被带走,温昭媛还特意来看过我,让我别害怕。”
    几乎整个后宫的人都在琢玉宫关注阿妧,温昭媛的动作自然没有引起注意。
    “这鞋子才被分到我手上时,我看着侧面有些不平整,便重新拆开缝了一次。可前不久再看,显然不是我缝过的那双——”杨氏特意解释,生怕阿妧不信。“我没站稳,怕是鞋子被人做了手脚。”
    “娘娘,我没有想挑拨的意思,这双鞋也算不得证据,您已经关照我许多!”杨氏诚恳的道:“只是您得了大皇子,又受宠,要小心提防才是……”
    杨氏的话,无疑印证了给她下药的人就是温昭媛。
    “多谢你的好意,本宫知道了。”阿妧心中清楚,见她肯知恩图报,柔声道:“你放心,本宫会斟酌着办的。”
    见阿妧信了她,杨氏这才松了口气。
    ***
    福宁殿。
    阿妧从冷宫出来,没什么犹豫,直接去见赵峋。
    在温昭媛一事上,她始终是有遗憾的和不甘的,帮凶贤妃都疯了,只怕温昭媛心中压根没受到谴责。
    “皇上,昭贵妃求见。”
    当小路子跑进来通传时,赵峋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
    自从两人闹了那场不愉快后,阿妧还是头一次来福宁殿找他。
    “妾身见过皇上。”阿妧进去时,见赵峋并没有忙着批折子,而是坐在一旁的软塌上,摆着棋子。
    等她进来,赵峋放下了书卷,扶住了她。“天就愈发热了,怎么这会儿过来?”
    “皇上,妾身从冷宫看了杨氏回来。”阿妧开门见山的道:“她跟妾身说些旧事。”
    说着,阿妧便把杨氏猜测告知了赵峋,并拿出拿包香料来。
    赵峋皱起了眉,眼神也冷了下来。
    无论当时阿妧是否有孕,从台阶上摔下来都是极危险的——这也是温昭媛计谋中最恶毒的一环。
    “杨氏没道理撒谎,还请皇上准许妾身去见温昭媛一面。”阿妧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事到如今,她应该不会再说假话了罢?”
    她还想借此知道皇上的态度。
    温昭媛已经准备好了证据,皇上却没有验证……
    “让纪云益陪你去。”赵峋没什么犹豫的应下,旋即他又改口道:“等过了晌午,朕陪你一道去。”
    阿妧正要起身谢恩,心中微微一震。
    “是。”她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惊讶。“谢皇上恩典。”
    皇上这是不信她么?
    “这会儿走太热了,你留下用午膳罢。”赵峋替阿妧坐了决定,他一副闲适的神色,随口道:““陪朕下会儿棋?””
    阿妧心中有事,又不好拒绝,只得先强调道:“皇上,您知道的,妾身棋艺不精。”
    她照例先拿了黑子,只盼着不要输得太难看。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连阿妧都感觉到赵峋在尽力让她,她还是输得格外难看。
    “妾身棋艺太差,让您为难了。”阿妧真心实意的道。为了让棋,赵峋每走一步都要花上许久思索。
    “已经比先前进益了许多。”赵峋绞尽脑汁的夸道。
    阿妧看着“惨不忍睹”的局面,听他这么说,蓦地想起了她那时才到赵峋身边不久,他教了书画后,有一日拿了一副上好的玉石棋子来,要教她下棋。
    那时阿妧还曾想过,莫非这是影射她为棋子的意思么。
    平日这时,皇上都是在批折子,而不是这般闲适下棋,莫非是想敲打她?
    阿妧一时有些摸不准赵峋的意思。
    幸而很快到了午膳的时候,两人起身去用膳。
    阿妧味如嚼蜡的吃着,没留意到今日桌上的膳食,都是她爱吃的。
    崔海青见昭贵妃没察觉皇上的用心,等到那道特意为阿妧加的冰糖百合马蹄羹端上来时,他奉到阿妧面前。“贵妃娘娘,上次您说过这道羹还顺口,只是有些甜了,这次斟酌着减了些冰糖。”
    阿妧尝了一口,含笑道。“崔总管有心了,很好。”
    旋即阿妧回过神来,正好撞上了赵峋正抬眸望向她的目光——崔海青素来是最懂得分寸的人,想来是赵峋的吩咐。
    “多谢皇上。”
    她心中有些复杂,难道她还该保持才入宫时的心么?
    只乖乖的在皇上身边,有他的些许宠爱照拂就好,不必在乎别的……她有琛儿要照顾,本也不该多心。
    可为何她会觉得有些难过?
    等用过午膳,赵峋让她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才带着阿妧出宫去宗人司。
    ***
    宗人司。
    阿妧还是头一次到这里来,因此处多是关着皇亲国戚,看起来倒也算得上干净整洁,比冷宫还强些。
    进到了里面,她才发现别有洞天,进了地牢后,她才感觉到一股渗入骨髓的寒意。
    “小心些,地面不平。”赵峋牵着她的手,提醒她道。
    阿妧柔声应了。
    温昭媛被关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中。
    “皇上,娘娘,奴才这就去带人。”引着他们进来的内侍行过礼后,准备将温昭媛带来,阿妧却主动对赵峋道:“皇上,妾身能去看看温昭媛么?有些话,妾身想单独问她。”
    赵峋没有拒绝,颔首答应下来。
    “等等——”在阿妧要走的时候,赵峋叫住了她。
    “阿妧,你不必有顾虑,朕是站在你这边的。”赵峋走到她面前,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没料到赵峋会这么说,阿妧眸中的愕然险些没藏住。
    赵峋握了握阿妧的手,温声道:“去罢。”
    阿妧惴惴不安的点点头,提着裙摆缓步走了出去。
    缩在狱中一角的温昭媛,虽说因为赵峋和阿妧来被清洗了一番,可整个人的狼狈和憔悴,仍是掩盖不住。
    不过短短时日,她像是老了十数岁一般。
    “昭贵妃不在宫中好好享福,怎么跑来看妾身?”见来人是阿妧,温昭媛先是一惊,阴恻恻的咧了咧嘴角。“是来向妾身炫耀您的胜利么?”
    阿妧虽是换了身轻便利落的衣裙,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仍是格外光华闪烁的耀眼。
    “自然不是,本宫还没那么闲。”阿妧居高临下的望着匍匐在地上的温昭媛。
    即便在牢房中,温昭媛身上的铁链枷锁都在,凭她的力气根本站不起来,这也正是赵峋放心阿妧独自进来的原因。
    “在提问之前,可否先为妾身解惑?”温昭媛仰头看着阿妧,沙哑着嗓子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莲池有问题,还骗过了皇上?”
    说到这儿,温昭媛的目光霍然变得犀利,语气笃定的道:“你根本不怕水。”
    她命人盯着阿妧落水了,确认后才去了福宁殿。可阿妧竟然毫发无损,当时的状态不像是落水的人。
    阿妧浅浅一笑,俯下身,从容的在她耳边轻声道:“本宫不是怕水,而是怕淹。”
    “冰冷的水没过口鼻,只能拼命呼救。最后整个人都被淹没的感觉,连呼救都喊不出声,那样才绝望,不是么?”阿妧紧紧的盯着温昭媛,缓缓的道。
    温昭媛闻言,心猛地跳动起来,瞳孔不自觉的放大。
    阿妧的话像是在说她曾经落水的经历,可温昭媛尘封在心中的记忆,几乎被触及——
    “本宫若不会泅水,早在上次就淹死在了莲池中。”阿妧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的敲在温昭媛心上。“贤妃都知道害怕,你的心事石头做的么?”
    那个在池塘中拼命挣扎的小小孩童立刻浮现在温昭媛的脑海中,她忍不住往后缩去,色厉内荏的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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