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惶恐跪地,“陛下情况不明,已然被护送回宫了。消息被封锁,首辅大人陪着,说是中了箭。”
    沈荞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大约从一开始就知道大男主剧,无论如何司马珩都会笑到最后,所以沈荞只需要讨好他就足够了,即便他御驾亲征那几年,沈荞都没有太多的担忧。
    除了觉得他是大男主,更多是因为印象里司马珩似乎就是嚣张不可一世无坚不摧的。
    可上一回他受伤回敬都却瞒着她被她意外发现,沈荞才发现,他也不是无坚不摧,他也不过是肉胎凡体,会受伤会生病会奄奄一息。
    沈荞的担心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峰,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慌乱过。
    沈荞觉得自己的腿都在发抖,每走一步都像是快要倒下了。
    “回宫。”她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
    如果是真的出事,那么现在第一要义就是抓到刺客,邻近登基大典,城防一日比一日严格,刺客若是此时混进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被有心人发散一下,必然又是一场浩劫。
    司马珩最近做的事,桩桩件件都顶着巨大的压力,若是此时倒下来,难保不会一切功亏一篑。
    哥哥说的话言犹在耳,她不知道司马珩每天到底要面对多少的千头万绪的压力,她是个生命至上者,觉得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活着最重要,可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什么叫在其位谋其职,有些责任无可逃避。
    她还不知道他的现状,却已经预想到了他出事后的种种后果。
    他那么骄傲的人,费心谋划一切,若是因为一场刺杀功亏一篑,他该多失望。
    沈荞可能什么也做不了,但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在他身边。
    -
    乾宁宫里鸦雀无声,宫女太监们低着头无声穿梭在宫内,一盆一盆热水端进去,又端出来,血染红的水和汗巾刺目得可怕。
    宫外都是闻讯赶来的大臣,包括司马一族的宗亲,围在那里,焦急地探头去望,期望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暴雨将皇宫涂抹出一片阴郁之色,沈荞踏进乾宁殿的时候,无数人回头去望她。
    沈荞脸色惨白,目光却坚毅,她有些愤怒,觉得这群人围在这里,异常的碍眼。
    于是她沉声道:“都回去吧!别杵在这里,有任何消息,自会通知各位。”
    封锁消息,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如今刺客尚且没抓到,不想让刺客知道司马珩的情况,二是伤情太重,怕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积压的不满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有人提了句,“若不是娘娘,陛下何至于此。”
    “如今闹到这一步,娘娘可心安否?”
    “便是陛下日后要杀了臣,臣也不得不说一句,为了江山社稷,求娘娘大义,莫要再让陛下执迷不悟了。”
    ……
    沈荞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直响,如果不是她一直在闹,司马珩的确不需要顶着这样的压力,他为了她所做甚多,大多都触及到了朝臣的底线,没有一个臣子愿意看到自己的帝王为了一个女子频频让步,给予诸多殊荣。于他们来说,她现在大约就是一个祸乱朝纲媚惑君心的狐狸精。
    可司马珩原不必如此,沈荞已给过他休了她的机会,他不要,他为了她做出了诸多让步。可沈荞更知道,他不是昏君,即便他选择让步,也绝不会只是因为喜欢她而失去底线,他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她若是此时再退步,何止是在打他的脸,她更是伤他的心。
    沈荞往前走,走到大殿门口,站在台阶之上回身看众人,近前的臣子,仍一副英勇就义大义凛然的模样看着她,企图她能良心发现。
    但沈荞只是冷着脸,扫视这些人,缓缓吐出话来:“何时江山社稷系于一女子之手了?你们若觉得陛下哪里做得不对,待日后亲自去跟陛下说就是,本宫深居后宫,愧不敢当大义。”
    大约是沈荞表情太冷,亦或者她的声音太过于嘲讽,以至于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并无再有声音响起,只是也并未听她的话离开,沉默站在那里候着里头的消息。
    沈荞不欲与他们再多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没有人拦她,足可见她之于司马珩的地位。
    沈荞进去之前深呼吸了两下,她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乱。
    不能乱。
    穿过外殿进了内殿,绕过了屏风的时候,沈荞却见司马珩正倚靠在床边,笑意盈盈看着她,“甚好,孤没白疼你。”
    还知道把问题抛给他,不傻。
    第七十二章 给孤抱一下
    沈荞还在掐自己的掌心, 倏忽被他的笑恍了眼,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冒出来无数的愤怒来, 她两步作一步地上前, 司马珩都张开手要抱她了,却结结实实挨她一巴掌。
    沈荞拧着眉毛, 气愤道:“陛下还笑,很好玩吗?”
    司马珩佯装受伤, 看她表情松动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进自己怀里, “孤可真是冤枉, 事发突然, 来不及跟你说,本想着你在将军府必然安然无恙, 哪里知道你马不停蹄地往孤身边赶,从孤出事到现在,怕是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莫非你跑着来的?”
    他凝视她, 眉眼里都是得意,仿似在说:瞧, 你在意孤。
    沈荞没好气地别过头, “雨这么大, 不走快些, 在路上淋雨吗?”
    司马珩钳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看他, 有些幽怨地说, “说句你在意孤,就那么难吗?”
    沈荞抿着唇,他越这样, 她越说不出口,最后别扭地应了句,“到底受伤了没有?”
    司马珩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来,沈荞几乎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了起来,“你有病吗?”
    都受伤了,还扯她往他身上坐。
    司马珩因为她这过激的反应觉得异常畅快,笃定道:“你就是在意孤。”
    沈荞便知道他又诓他,这回她连生气都没力气了,只是推了他一下,十分没好气。
    外头一众人还在候着,屋里宫女和太监一个个演戏兢兢业业,倒确实是有人受伤,不过是司马珩的另一个叫十三的死士,他此时被安置在耳室,太医从那边过来,回司马珩道:“伤口已清理,箭头微臣已验过,并无毒。”
    司马珩点了点头,第二支箭射过来的时候,十三替他挡了一下,在那片刻里,他几乎便预想了种种可能,顺便将计就计。
    “刺客的目的不在杀孤,不过是制造混乱罢了。”司马珩对沈荞解释了句,“早几日敬都流言四起,孤已然处置了一批人,紧接着你兄长便出事,到如今竟敢在午阳大街对御驾动手,全在登基大典前,意图不言而喻。”
    沈荞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了。
    以司马珩的出行守卫程度,在午阳大街行刺成功的概率不比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概率高,即便是暴雨天气给了刺杀以有效的掩饰,但同样也给刺杀增添了极大的难度,而刺客还能全身而退,除非对方太过愚蠢,大概率确切目的不在刺杀,而在制造混乱,一击便退。
    不过对于司马珩来说,都不是大事罢了,人已派下去搜查,敬都城门紧闭,如今公孙则领了人在挨家挨户地搜,而此时寝殿外头这群人,说不定就有一个,就是幕后主使,在等着看司马珩到底情况如何。
    李冢不在乾宁宫,此时正在沈叙之的府上,秘密从角门而出前去的相府,但估摸着不少人注意到他了。
    太医悉数堆在乾宁宫里,进进出出,各个面目凝重,倒不是因为司马珩伤得多重,而是司马珩说:“别让孤听到半句不合宜的话。”
    那语气平淡得很,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无端叫人发瘆。
    是以一群人脸上写满凝重,只是不是因为担心皇帝,而是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出去的太医难免被外头人拉住询问,太医皆摇头不语,一副不便多说的样子。
    沈荞在殿内听司马珩漫天胡扯,但大致也了解了些情况,有人不想登基大典顺利举行,亦或者给司马珩上眼药,早些年群狼环伺,共同御敌乃是大事,而今太平初显,各个都开始为自己争取利益了。
    又或者说,只是想给司马珩一个下马威。
    司马珩最近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过于强势且目中无人了。一个自我且狂傲的帝王,对于朝臣来说,并不是好事。
    -
    到了下午,刺客终于抓到了,容湛亲自去审的,作为剧本里的审讯高手,他已经很久没有机会发挥自己的才能了。
    李冢同沈叙之一同来了乾宁宫,在殿内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走。商议的却不是刺杀之事,而是登基大典。
    沈荞在旁边一直听着,总觉得这些人似乎一切都早有预料一般淡定,只有她慌得手足无措。
    外头守着的臣子闹了三次,说他们有资格知道陛下的状况。
    有人要闯门,被守门侍卫刀架在脖子上,鲜血顷刻洇出,见了血才消停。
    傍晚的时候容湛回了,一身鲜血,到了殿门口,拿了巾帕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只是大半已干涸,他蹙眉似是有些犹豫,转瞬还是敲了门,说的是:“容湛求见娘娘。”
    沈荞应了声“进”。
    彼时司马珩正在床上躺着,沈荞原本陪着他在睡觉,风雨如晦的一日,沈荞觉得他特别过分,但看他悠哉在那里睡,便也爬上床去陪着他躺下。
    此时她从床上下来。
    容湛怕吓到娘娘,站得稍远些便拜道:“陛下,刺客指认了靖王。”
    沈荞微愣,司马荣湚的堂弟,司马珩的皇叔,司马家人丁本就稀薄,是以对子嗣皆溺爱过重,司马荣湚虽则好大喜功,但总归文治武功皆不差,但司马珩这个叔叔纯粹就是个被溺爱出来的草包了,木讷呆板,一副智商不高的样子,平日里在朝中就没什么存在感,沈荞甚至一直都不认得他。一个富贵闲散王爷罢了,他去刺杀司马珩干什么?
    “属实?”司马珩倒是似乎并没有太惊讶的样子,只是抬眸确认了一遍。
    容湛不敢咬定,只说:“应当无误。”
    司马珩听容湛这样说,基本可以断定,是靖王手笔,只是皇叔向来脑子不大够用,但好在算是本分,如今这局面,怕是被有心人怂恿了。
    司马珩沉默片刻,而后吩咐道:“把刺客放了。”
    容湛似乎没听清,下意识:“嗯?”
    转瞬似乎才反应过来,抱拳道:“是。”
    他从不质疑司马珩的指示。
    他走了,沈荞却疑惑问了句,“为何要放了?岂不放虎归山,徒增隐患。”
    司马珩勾着她的下巴笑着:“孤做什么,你在背后叫好就是,不需多虑。”
    沈荞觉得他如今是越发爱夸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害怕他如此不正经,只是为了叫她分心。
    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他为了安抚她才如此。
    沈荞倏忽捧了下他的脸,“陛下,你不要报喜不报忧,臣妾不是只能同陛下共富贵,亦可分忧。陛下若再欺瞒臣妾,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她表情认真地看着他。
    司马珩低头瞧了她片刻,扯着唇角轻笑:“你说,你是不是在意孤?”
    沈荞罕见没同他说歪话,诚恳点头,“嗯,所以陛下不要骗我。”
    司马珩表情严肃,“其实……”
    沈荞屏声息气,已然做好了心理建设。
    “其实孤亦常常觉得焦虑不安,诸事千头万绪,时常感到精疲力竭。但孤是皇帝,不可懈怠,万民系于孤一身,孤不能对不起他们。可孤亦不能对不起你和孩子,孤常常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并无大事,可孤确切很累。”司马珩看着她,很轻地扯了下唇,表情似是脆弱,“小荞,给孤抱一下。”
    沈荞顿觉心疼,亦觉得自责,她总只是想着自己,却对他倏忽至此,她张开手臂,将他圈在怀里,踮着脚尖,很努力地抱住他,像是要给他一点依靠。
    他上头没有谁压制他,可同样的,亦无人支持他,他一个人,压力该有多大。
    司马珩将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偷笑,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沈荞落了泪,滚烫的眼泪淌在他脖领,她轻声说了句,“我其实,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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