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小声道:“想见妹妹一面。”
    一提及此唐靖柏便是眉头紧皱。
    照理说,父亲已经派人将汪焕交到自己手中, 妹妹和七殿下此时也早应该返回京城了。毕竟不能被外人察觉行踪。
    唐靖柏牵着秀娘的手往外走,便见白杏跌跌撞撞地朝里跑。
    唐靖柏一下叫住人:“发生何事了?”
    白杏慌忙停下, 急道:“成总管宣大小姐进宫。”
    昨日贵妃被押入冷宫, 今日上午三皇子被押解入宫……为何此时宣妹妹进宫?
    虽然他们也疑惑为何妹妹料事如神, 可既然唐映枫不愿说,他们自然不会多问。
    若是陛下察觉枫儿出京,还去过两阳,事情将不堪设想。
    秀娘看着白杏, 道:“那你现在去哪儿?”
    白杏:“夫人正在前厅与成总管周旋,我……我害怕露馅,便想着装成小姐藏在被窝里。”
    秀娘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虽然不懂这宫里的那些规矩, 可也知道旁人可不能随便进姑娘的春闺。不论如何,就算是成总管只是个内官,也不可能去妹妹房中一探究竟。
    秀娘抬眸看着唐靖柏,道:“我们去前厅看看?”
    唐靖柏点了点头。
    谢氏手中的冒出的虚汗润得她有些拿不住杯子,她面色仍旧沉静道:“枫儿最近感染了风寒,这几日一直卧病不起,成总管是何事,不能先同老身说说?”
    成总管面露难色。
    这三皇子早与乐安县主解除了婚约,谁想到死前唯一拜托皇帝的便是见县主一面。
    谢氏派人看上茶:“小女实在是身体抱恙,成总管有何事不妨先告诉老身,若是在要紧,我便派人将她叫起来。”
    县主可是千金之躯,这要是有个好歹……
    成总管这才赶紧道:“……端王,想见县主一面。”
    谢氏一怔,竟是有些意外。
    派人去杀害柏儿和半山的人是他,之前百般不愿意同枫儿成婚与别的女子私通的也是他……现在做出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的?
    两人沉默地喝了好一会茶,谢氏面色微冷:“枫儿身子实在……”
    “母亲。”
    女子清凌凌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她面色和嘴唇皆是苍白,眼周和脸颊却是红,看起来确实病弱。
    谢氏瞧见唐映枫站在门口,一下站起身。
    唐映枫看向成总管:“我随您去。”
    见成总管没瞧出异样,唐靖柏和秀娘皆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方才走到前厅旁,将成总管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知道了陛下召唐映枫进宫的用意。
    墙头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人一转头便见唐映枫灰头土脸地趴在墙头。
    她眉眼明艳干净,如同雪后初霁,是秀娘从未见过的惊艳。
    唐靖柏也好几年没见妹妹,有些没认出来。
    反应过来之后,几人赶紧带着唐映枫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用脂粉打扮了一番。
    秀娘看着唐映枫的背影,在唐靖柏耳边小声道:“妹妹怎么不圆了呀?”
    唐靖柏也埋头在秀娘耳边小声道:“小时候都特别圆,像个小圆盘子一样特别可爱。”
    秀娘想象了一下唐映枫的五官,当真觉得圆乎乎时定是古灵精怪、粉雕玉琢的。
    唐靖柏忽然揽住她的腰,道:“咱俩生出来的女儿,肯定也跟妹妹小时候一样可爱。”
    秀娘脸一红。
    唐映枫跟在成总管身后出去,还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下,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
    成总管回头:“叨扰县主了,三皇子他临终夙愿便是见您一面。”
    临终……
    唐映枫微怔。
    她眉头一下皱起:“什么意思?”
    成公公长长地叹了口气:“哎……”
    三皇子本是陛下最器重的皇子,谁都没想到这一天。
    三皇子派刺客刺杀唐半山和唐靖柏,这本就是滔天的大罪,更何况还在夺嫡立储的关头。丞相和贵妃又为了三皇子做出了践踏陛下威权之事,为避免日后隐忧,哪怕再痛心也只有死路一条。
    成公公掀开面前的轿子:“县主上轿吧,老奴不便多嘴,到时候您便什么都知道了。”
    唐映枫有些恍惚地坐上轿子。
    赵怀亦一生醉心权势,对他最狠的报复便是让他彻底被陛下放弃,永远与皇位无缘。可唐映枫没料到陛下会如此狠心。
    可听到的这一刻,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上一世他能狠到纵容赵怀亦杀了唐家满门,这一世为了皇权,也能杀了他最疼惜的皇子。
    轿子晃晃悠悠地驶入,朱漆的大门发出沉重的扣响。
    唐映枫掀开车帘,才发现这轿子去的不是皇宫,而是大理寺。
    “县主。”成公公道。
    轿子微向前倾斜,唐映枫踏出步子踩实在地上,缓缓抬眸看去。
    大理寺侧门通往天牢的路一眼望过去皆是一片幽深的漆黑,门口枝繁叶茂的树干缓缓延伸而过。
    石砖上经年累积的痕迹细微又古旧,唐映枫随着成公公走进去。
    越往下便越是漆黑,血腥味混杂着潮湿的空气在密闭的空间里越发明晰。
    唐映枫随着成公公踏入那一层时,抬眸看去,便见到赵怀亦的身影。
    走廊两侧的烛火摇曳出形状诡谲的火花,他站在阴影处,直直地望过来。
    成公公停在门口:“县主,请进。”
    一旁的侍卫上前将锁打开,等唐映枫走进去之后,又将门锁上。
    赵怀亦看着他们:“我想单独跟县主说说话。”
    成公公面露难色,但还是点头,确认门锁好之后,带着人等到了楼梯口。
    狭窄的牢房内,光线昏暗到唐映枫看不清楚赵怀亦的神情。
    他似乎是在看着自己,久久地凝视着。
    唐映枫眉头微蹙,正准备说什么,赵怀亦忽然冷嘲道:“见我在天牢,也不见你有半分惊讶?”
    唐映枫镇定道:“这几日京城传闻四起,我虽抱病在家也能听闻一些……再说……”
    她抬起那双清凌凌的眼眸,毫不掩饰厌恶和恨意地看着赵怀亦:“你派人刺杀的是我的父亲我的大哥,难不成我还要对你有好脸色?”
    赵怀亦一步逼近道唐映枫面前:“你怎么知道是我派的人?陛下从未将此事告诉过旁人。”
    唐映枫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因为我了解三哥哥。”
    她眼眸分明是冷的,带着嘲讽带着奚落,可叫出那句三哥哥的尾音却是一如往常的娇俏。
    赵怀亦一愣,随即道:“你了解我什么?”
    唐映枫笑道:“你知道我若跟其他皇子成婚都会影响你立储,所以干脆把唐家都毁了。”
    她表情一下子冷漠疏远到仿佛两人毫无关系,赵怀亦点了点头:“对!我就是要把唐家都杀了!让你无家可归!”
    哪怕是上一世,他也没有这般无耻地说出这句话。
    放在腿侧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唐映枫看着他,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扇了过去:“现在无家可归的是你!!像一只臭老鼠一样缩在这个天牢里也是你!”
    唐映枫力气比一般女子大许多,赵怀亦左脸直接肿起来,他懵得似得愣愣地看着右侧不知多久。
    唐映枫使劲推开他:“你叫我来就是说这个的?”
    她以为这一世,至少能听到他的一句抱歉。
    不应该这么想的,她似乎也并不想听到他的抱歉。她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看见他如今有惨状。
    赵怀亦盯着某一处沉默着。
    唐映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杀人偿命,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她摇了摇门锁,正准备喊等候在楼梯口的侍卫,赵怀亦沙哑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春猎之事,是不是你设计陷害的?”
    唐映枫嘴唇微张:“不是。”
    他似是轻嘲着笑了下,不知是在笑谁。
    泪意如同带着尖头的刺将眼睛刺的胀痛,赵怀亦看着她的背影:“如果我没有跟薛明露的那些事,你会跟我解除婚约吗?”
    唐映枫不敢置信地皱起眉。
    赵怀亦方才问的所有话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被所有人给予厚望的人在一夕之间失去所有,他会愤懑会不甘会推卸责任,所以他会不停地质问她怀疑她。
    可为何要问这句话?
    唐映枫转头看着赵怀亦:“现在说这些有何意义?”
    赵怀亦却忽然上前一把拽住唐映枫的手肘:“回答我!!”
    唐映枫瞬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一把推开赵怀亦:“就算没有薛明露,我也不会跟你成亲!!”
    他登时愣在原地,似是天塌地陷了一般。
    良久,赵怀亦才回神,眼眸赤红地看着唐映枫:“为何?”
    看着他的反应,唐映枫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一步一步逼近赵怀亦,直直地将他逼到牢房的角落。
    她抬起眼眸看着他,嘴角带着兴味的笑容:“你喜欢我?”
    赵怀亦脸色顿时青红交加,那双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唐映枫的脸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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