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饭菜吃了一半,闲话绕了好几圈,卢福明才聊起正事。
    原来他和孙依然最近有个想法,想办一档关于电影鉴赏的节目。
    卢福明说:“电影好不好看,故事是一方面,演员的精彩演绎又是必不可少的另一方面,二者相辅相成。但现在的很多观众,只看得懂故事,对于演员的演技,或许他们可以感知到好坏,但落到具体,夸不出个一二。我觉得我们这些电影参与者,有必要去告诉观众,什么是好的演技,让观众真正看得懂电影。”
    孙依然补充:“说白了,就是提高大众审美的一个问题。”
    大家思考一阵,吕燕制作的节目多了,形成了自己掂量事情的逻辑,率先问:“具体的节目形式呢?”
    孙依然说:“初步打算是请一名导演,一名摄影师,两名像文征这种有成就的演员,坐在一块,以聊天的形式,每集聊一部著名的影片。”
    “聊什么?”陈虎质疑,“一群专业的人坐一块,往外吐专业名词嘛,好家伙,你要给观众区分什么是方法派,什么是体验派,告诉他们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谁,告诉他们娜塔莉波特曼是一位有名的方法派演员,没人有耐心看的。”
    “你太绝对了。”吕燕反驳陈虎,“专业名词可以适当穿插|在聊天中,可以不把气氛搞得像上课一样。”
    陈虎粗着脖子:“但度不好拿捏啊。”
    眼看夫妻俩要脸红脖子粗地起争执了,严文征开口了:“我觉得这个提议蛮好的,我前段时间看了一个电视剧,发现现在的电视剧,各方参与制作,反倒演员成了可有可无的一环。这个观念不太对。”
    彭凯吃惊地瞪圆眼睛,岔开话头问:“你在剧组还有时间看电视剧呢?”
    严文征含糊其辞:“工作需要。”
    彭凯好奇:“哪部剧啊?我有空了瞧瞧。”
    严文征说:“你瞧不上眼。”
    彭凯:“……”
    卢福明见得到了严文征的支持,底气更足了些,“形式可以改,一切都可以商量,但这个节目我是一定要做的。”
    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把吕燕逗乐了,吕燕说:“做就做呗,即使做不成也收获了经验嘛。”
    卢福明点点头,问严文征:“节目的嘉宾我有意定你,你来吗?”
    严文征突然想起什么,没一口答应,委婉道:“可以去,但要先录一期,看看效果,我……”他顿了一顿,“我主要怕我说教感太严重,观众会烦。”
    “哟——!”彭凯稀奇死了,阴阳怪气挖苦他,“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假正经呢,什么时候觉悟的?”
    严文征亦真亦假地说:“这几天。”
    彭凯可着劲拿小眼神瞄他,可惜没瞄出个所以然。
    办一档节目牵涉各方,不是饭桌上讲一讲便能成事的,更何况,卢福明尚且只有一个初步的想法,到具体实践需要落实的东西还多着呢,他今天找彭凯攒饭局,本意是先跟拟邀嘉宾谈一谈,让严文征心里有数,给他的节目留出一个合适的档期。
    至于细节,后续再交涉。
    严文征吃完饭,难得吃的又饱又好,犯困了。他赶拍摄进度,本来就缺睡眠,没多留,先离开回家了。
    他喜静,在青浦区购置了一栋别墅当私人住宅。
    屋内整体是偏北欧的装修风格,利落的时尚感,白净的墙面搭配浅灰色的地砖,原木色柜体。
    严文征先在屋里转了两圈,何斌已经提前叫家政将房子打扫了一番,角角落落干净得很。
    家是熟悉的,但总隔着一段时间才回来住几天,冷冷清清的,他又矛盾地不习惯了。
    他找干净衣物,冲了个热水澡。
    才围着浴巾走出浴室,电话响了。
    赖松林打来的,“严老师,您这会儿到家了吧?”
    严文征说:“到了,劳烦您挂记了。”
    “嗯。”赖松林表明意图,“我主要是怕你不好意思问,主动跟你说一声,这边都挺好,放心吧。”
    都是明白人,不点名道姓,也知道在聊谁。
    严文征问:“她没生气吗?”
    赖松林说:“应该心里有气,但识大体,知道憋着。”
    严文征滞空片刻,笑了,淡淡道:“人小,气性大,忘性也大,过两天就没事了。”
    第44章 返京   身体漂泊太久,渴望心灵有个安稳……
    梁竹云发现找不见李庭辉后, 日夜无眠地守在照相馆的门口盼他回来,冷翠芝恼她怒她打她骂她,她不吭不响, 魔怔了。
    胖婶出主意,说嫁人吧, 嫁出去, 身边睡男人了, 就好了。
    流言蜚语已起, 邻居每日在看笑话。冷翠芝以泪洗面,拿呆子女儿毫无办法,她以头抢地, 绝望地快要死在梁竹云的面前了。梁冬封亦是恨梁竹云恨得咬牙切齿,他拍板,定下了婚期。
    梁竹云在下过聘礼的第二天, 天尚未破晓, 淡青色的天幕稀疏点缀着几颗残星,她悄悄离开了家。
    天地之大, 去哪?无人知道。
    ——
    故事越临近结尾,气氛越沉重了。
    宋芳琴每次“发疯”的戏份结束, 她蹲在地上久久不起,要兀自哭上好一阵才能平复心情。全德泽则躲至一边抽烟。
    至于春蕊,她已经不需要谁带她入戏了。她私人感情的代入甚至超出了表演本身需要的尺度。
    好几次,镜头推到她的脸前, 她的眼圈唰地就红了, 心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难过。
    赖松林早被“这一家人”演哭几回了,但戏得拍,人设不能破。他隔着对讲, 一遍一遍冲她喊:“春蕊!注意情绪,调整再来。”
    情感的剧烈拉扯,一下子让她憔悴好多。
    而曾经春蕊很坚定的一些想法,也悄然发生了些许改变。
    她囊着鼻子问赖松林:“你说,梁竹云离家的这个决定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不知道。”赖松林作为导演,很多时候要比演员还多愁善感,他怅然道:“但留下来,听从家里的安排嫁人,日子一定是最安稳的。”
    春蕊脑海里恍然冒出她与严文征最后一次的谈论,她喃喃道:“我错了,严老师是对的。一个人影响一个人的命运确实很可怕。”
    片场嘈杂,赖松林没能听清这句低喃,他攥紧拳头给她打气,亦是真心话,“不管当初我选择你,权衡了多少因素,做出了多少无奈和妥协,但春蕊,我现在要告诉,我庆幸我选择了你,作为一名演员,你的成长是最快的、最正向的。虽然你有时真的挺招人烦的。”
    “哎呀——!”春蕊假模假样地长长叹一口气,十分遗憾地说:“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我都要被你感动哭了。”
    赖松林被她的语气逗乐了。
    “我收获的要比我付出的多得多。”春蕊难得正儿八经地反思自己,“归根结底,还得谢谢赖导的担待。”
    赖松林说:“更得谢谢严老师。”
    “嗯。”春蕊平静地直视前方,目光落在严文征来回出入的休息室,“要好好谢谢他,他连走,都没忘记给我上最后一课。”
    “什么?”赖松林听得迷糊。
    春蕊端起敷衍的笑,故意卖关子,闭口不详谈。
    心里却说,感谢他突然做了杀青的决定,让我体会到,一个在乎的人突然从生活里消失,是什么样的感觉。
    亦如梁竹云对李庭辉。
    ——
    春分一过,日子一天天见暖,再没有人被冻得瑟瑟发抖,裹着军大衣吸溜清水鼻涕了。
    拍摄进度骤然收紧,全德泽和宋芳琴先后杀青。
    春蕊给两位老师准备了花束。严文征走后,她每天跟着全德泽练太极拳,与这位“爸爸”混熟了一点点。但和宋芳琴仍然无多交流,她心里怵她,一来可能受戏的影响,二来宋芳琴的气质与钱芳闵太像了,她看着她,很容易生出下一秒要被批评的错觉。
    全德泽走时,叮嘱她:“我交给你的那几个招式,平时要勤加练习。演员工作强度大,一定要有个好身体。”
    而宋芳琴抱了抱她,开玩笑道:“电影上映前,咱俩私下不要再见面了,我看到你,总想起戏里的情节,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春蕊乖巧地一一答应。
    很快,b摄组也撤退了。百号人的片场,人数骤减了一半,变得格外冷清。
    而春蕊在四月二号,等来了她的最后一场戏。
    非常顺利地拍完。剧组的工作人员笑着、闹着,庆祝工作结束。
    春蕊这一刻心里却空落落的,仿佛她这个曾经的外来者,终于要回归属于她的世界。片场年久破旧的楼房,形形色色的小店,角落里的一木一草,见过她,但很快会忘记她。
    鲜活的记忆还在,人已奔赴去向不同目的的岔路口。
    个中滋味儿难言,春蕊悄悄拾级而上,又去了梁竹云的房间。
    简陋的陈设还没拆卸,靠窗放置的书桌上,零落散着几张方格纸。
    春蕊拉出板凳,在书桌前落座,她找到了一根铅笔,握笔洋洋洒洒写了一段心里话。写完,将纸张反扣在桌面,没带走。
    她想,就将这东西留在这个空间吧。等剧组撤退,屋主来打扫,当成废纸扔进垃圾篓,就像走掉的梁竹云那样,无人知晓。
    晚上,小婵将春蕊的行李收拾好,房卡交给剧务,待一切整理妥当。由徐师傅送两人去机场。
    来时没有粉丝接机,去时亦没有粉丝送行。
    飞机拂云而过,抵达首都机场已是深夜。
    苏媚亲自来接,嘘寒问暖不过两句,绕回了工作:“上综艺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啊?”
    春蕊打开车窗,望繁华的北京城,入眼的楼更高了,车流更多了,霓虹灯更加耀眼了。
    她许久不回答,苏媚叫了她一声,“春蕊?!”
    春蕊疲于应付,坚定地说:“不存在考虑,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了。”
    苏媚气闷,但依旧没把话说死,自顾自找了个理由,“累了吧,回去泡个热水澡,先好好睡一觉。”
    春蕊没心力解读她的婉转话,只听字面意思,当她关心她。
    深夜的道路没那么拥堵,一路平稳地开了一个半小时,最终停在春蕊小区的正门。
    春蕊住的小区算不上高档,中高档吧,好多和她差不多咖位的明星都住这儿。
    一梯一户,她住十三楼。
    小婵帮她将行李拎上楼。家门口堆积了许多快递,有春蕊身高那么高。
    小婵交代她:“品牌方寄来的东西赶紧用,要录宣传视频的。”
    “哦。”春蕊并不知道这些方正的纸盒里装的是什么,随便翻了翻,陡然留意到一个装衣服的袋子,包装袋上印着的品牌商标实在太大太显眼了。春蕊好记性地想起来,这是她临走时,网购的严文征同款针织衫。
    楞了一下,慌忙进屋,跑去茶几旁的书报架里,找出了严文征的那本开年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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