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隔着远,盛言楚一时看不到领头的状元郎是谁。
    很快,队伍来到玄武大街。
    热闹的敲锣打鼓声中,盛言楚展颜欢笑。
    “杭云兄——”
    盛言楚使劲挥手,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梁杭云抬眸望过来,大红袍衬着梁杭云的好颜色越发璀璨,才出宫门一会儿,梁杭云就接了一大捧杏花。
    梁杭云没想过自己会高中状元,激动之余,梁杭云扯下束发的红绸带将手中零散的杏花枝捆绑起来,随后用力往盛言楚所在的高楼扔去。
    不少姑娘和少年们纷纷跳起来去抢,可惜没抢到,盛言楚笑着探手,稳稳的将杏花接到手中。
    茶馆的书生们纷纷起身恭贺,亦有人开怀大笑,说盛言楚得了状元的杏花,来年定会高中状元。
    此话一落地,茶馆不少人哈哈大笑。
    “你不认得他么?”
    男人懵了。
    “我猜你是外地来的吧?”一人指着盛言楚捧腹大笑,“这位乃是先帝钦点的商户状元,如今在太府寺当值,人家都考过状元了,哪里还需要再考!”
    男人讶然,看盛言楚就跟猴子看人一样惊奇。
    “他瞧着岁数不大,竟已经是官场中人了么?”
    盛言楚笑着冲男人拱手,男人忙回礼,嘴里连连说折煞他了。
    “今日新科状元乃我同窗好友。”
    盛言楚扬声豪气道:“这等大喜事,不若我做东,在场各位的酒水就记我账上,大家吃好喝好!”
    一听这话,众人欢呼雀跃不已。
    -
    从酒楼里出来,盛言楚目送梁杭云打头的队伍消失在玄武大街。
    今年进士游街的时辰晚,至少要闹到晚上才会结束,盛言楚等不及找梁杭云庆祝,便去城北程家小院找程以贵。
    武科昨天结束的殿试,程以贵有詹全开小灶,武状元到手并不难,只可惜武进士游街远远比不上文进士的热闹。
    盛言楚进到程家时,程以贵还没有从皇宫回来,和程家哥儿玩了一会华容道,程以贵才进到家里来。
    “楚哥儿!”
    得知表弟来了,程以贵大步跑进屋,嚷嚷道:“今天殿上好生热闹,你没能去看太可惜了!”
    盛言楚笑道:“快说说。”
    程以贵揽着儿子,将百官在金銮殿上的争执场面细细的叙述给盛言楚听。
    “…云哥儿运气着实好。”程以贵笑叹:“以他的相貌,多半是探花,他能一举拿到状元的位子,一来是他的殿试答卷得官家喜欢,二来嘛——”
    程以贵扑哧一乐,冲盛言楚挤眉弄眼:“我在偏殿听得一清二楚,朝中官员对那道时务题吵得面红耳赤,最终还是官家不怕得罪人。”
    说着程以贵站起来,学着宝乾帝的说话方式,指着盛言楚,又指指自己的儿子,问道:“听说几位爱卿家中妻妾都育有子嗣,如今年岁正值科考,朕多嘴问一句,卿家公子人现在在哪?”
    话落,程以贵跑到儿子身边,诚惶诚恐地说:“臣、臣犬子尚在家——”
    然后又急急的起身,摆着宝乾帝威严的姿态,沉吟道:“家中公子有二十七八了吧?还没开府别住?这般年岁又不科考,难道只顾着娶妻纳妾生孩子?”
    盛言楚笑着肚子疼,他都能想象的到宝乾帝后边还有一句话没说。
    “无所事事,这不是废物吗?”
    程以贵跟着笑,坐下来道:“你是没见到那几个人脸色有多难看,你义父也不怕得罪人,调侃地让那些老臣回家好好管教管教儿子,省得子孙成天只知道玩女人。”
    笑过后,盛言楚问起殿选取士,程以贵啧道:“前不久有女子状告丈夫偷偷拿银子养外室,以至于家中公婆和一儿一女都饿死了,地方衙门驳了女子的状子,只针对不孝打了男人五十棍,至于外室和其孩子都相安无事,这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盛言楚眯起眼睛:“官家对此不满?”
    程以贵点头:“钟家女入主皇宫后,在京兆府后边劈了间屋子,隔三差五有宫婢过去,进出那里的都是心有冤屈的女子,这桩案子就这样送到了皇后手里,官家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
    盛言楚忍不住嘴角一弯,他还以为宝乾帝出这道题是给自己以后能和金玉枝争做一双人做铺垫,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些弯绕。
    -
    殿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京城各大书肆开始印刷殿选上的题目以及进士们的答卷。
    盛言楚将三鼎甲,以及二甲前十之人的考卷都买了一份回来,这么多份中,只有一两份是主张娶平妻纳妾的,其余的都是统一的不应该。
    其中一份就是探花郎,要盛言楚说,这位探花郎另外两道答得略胜梁杭云,如若不出意外,状元郎本该是这位的,可惜在第一道题上翻了车。
    经过这次殿试后,那些没下场的读书人渐渐明白了一些事,尤其是翰林院散馆时,宝乾帝突降翰林院,亲自从庶吉士中选了几个提拔为编修编纂。
    这些庶吉士都有一个特点,家中只有一个正妻,亦或是妾室少。
    赵蜀侥幸成了其中一份子,上盛家说起这事时,赵蜀激动的声音都打颤。
    “楚哥儿,我以为我今年注定要外放,没想到、买想到哇!”
    盛言楚失笑:“皇后娘娘才招了朝中大臣家里的诰命妇人进宫受礼,官家在前朝就做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愧是夫妇一体。”
    多少年了,皇上亲临翰林院监考庶吉士散馆的事得追溯到太宗皇帝时期。
    赵蜀面有赧色,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问出口:“我瞧着官家十分重视嫡子,可、可我家中有庶子啊,为何官家还选我?”
    盛言楚抻着下巴,缓缓道:“我想你误会了。官家自己就是庶子出生,对于庶子在家中的待遇,官家心有体会,若是爱妾之子,尚且能跟嫡子拼一拼,可若是不受家中老爷喜欢呢,庶子心性坚强,大抵也能成才,但这种人少,大多数都会成为纨绔浑噩度日。”
    赵蜀听出味来了:“从殿选到现在,官家一番作为意在庶子的教养之上,而非妾和平妻?”
    盛言楚点头,心中颇有几分感慨,到底是帝王,打着为正妻着想的旗号,实则是让底下臣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庶子太多容易养废,为了朝廷栋梁着想,臣子们还是少弄一些智障出来吧。
    至于赵蜀为何会被宝乾帝选中,只因为赵蜀硬生生将庶子和妾室娇娘分开了,娇娘是个有心机的,为了从林红薇手中夺回儿子,娇娘在自家巷子处哭啼,说儿子还小舍不得她,恳请林红薇将孩子暂且先养在她身边。
    娇娘哭得梨花带雨,惹得不少人同情,这件事在那段时日一度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
    宝乾帝些许也听到了传闻,提拔赵蜀为翰林编撰,想来是对赵蜀让正妻抚养庶子的一种认可。
    听到这,赵蜀恍然大悟,苦笑道:“正房太太养庶子本是祖宗礼制,不成想我等臣子竟要官家点拨到这种程度才明白。”
    盛言楚笑了笑:“只有小家安定,咱们这些人才能不竭余力在朝替官家办事,你说可对?”
    赵蜀嗯嗯点头。
    -
    送赵蜀出去时,赴宫宴的华宓君刚好回来。
    华宓君不怎么喜欢赵蜀,忍不住问道:“他来家里做什么?”
    盛言楚将赵蜀升官的事和华宓君说了,华宓君摆弄着从西北带回来的石头,闻言嘁了声,却也没对着盛言楚数落赵蜀的不是。
    “怎样?”
    盛言楚问得是金玉枝。
    “你又不是没见过娘娘。”华宓君佯嗔:“多此一举问这个干嘛?”
    盛言楚一噎:“我问得是她的为人,不是相貌。”
    华宓君咬着红唇,一脸坏笑:“楚郎和娘娘旧年相识,难道心中还没比较出个良莠?”
    盛言楚摇头。
    华宓君哼道:“你就诓我吧,她要不是个好的,你会费尽心思撮合她和官家?”
    盛言楚笑而不语,他总不能说其实是宝乾帝倒追金玉枝吧。
    放下手中的石头,华宓君续道:“宫里那位娘娘是个厉害人,端庄和婉,待人极为的亲切,不愧是钟家女,一言一行十分的规矩…”
    说起成为皇后的金玉枝,华宓君用了无数好词,末了狡黠一笑:“楚郎,你猜娘娘跟我说了什么?”
    “单独找你说的?”
    华宓君骄傲挺胸:“那是当然!”
    盛言楚与有荣焉,将华宓君狠夸了一顿,华宓君面红如杏,推了一把盛言楚:“正经些!”
    “不知道。”盛言楚如实道。
    华宓君起身在屋里翩翩舞了两圈,问盛言楚可发现了她有什么不同。
    盛言楚瞬间正襟危坐起来,细细打量起妻子,从衣着到发饰,再到——
    “耳铛!”
    “对!”
    华宓君嘚瑟地摸摸耳畔的明月珰,“娘娘说好看的紧,得知是我自己打磨的,还笑着跟我讨要呢,左右我这几天不去西北要在家里陪两孩子,想着打几幅好的耳铛出来送给娘娘,楚郎,你觉得娘娘佩什么样的颜色好看?”
    盛言楚接过几块精致的水玉,说了几个艳而不妖的颜色,随口问道:“娘娘没认出你戴得耳铛是玻璃制品吗?”
    “没。”华宓君将挑选出来的水玉小心收好:“玻璃不是你那个朝代才有的叫法吗?娘娘怎会认得,她还问我这是用什么东西制得呢,我说是你从西北带回来的水玉打磨而成。”
    “娘娘没反应?”
    华宓君:“能有什么反应?”
    盛言楚翘着二郎腿,语带深意道:“宓儿,若我跟你说宫里那位娘娘十有八.九去过我所呆的世界…”
    华宓君楞了下,忙坐到盛言楚身边,狐疑道:“真的假的?”
    盛言楚扬眉:“多半是真的。”
    双手紧了紧华宓君的肩膀,盛言楚笑了:“为了你家相公性命着想,所以你以后绝对绝对不能在娘娘面前露马脚,到底是外人,若叫她知道我跟她一样去过异世,你觉得她会放过我吗?”
    华宓君一下慌了神,刚才的得意顿时荡然无存:“那我这玻璃耳铛还做不做?”
    握住盛言楚的手,华宓君急得哭:“楚郎,我、我是不是害了你?”
    说着就去摘耳铛:“我就不该戴这个进宫——”
    “宓儿!”盛言楚忙拦住华宓君:“你这是作甚!险在你没说玻璃二字,用水玉石做耳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管做,还要漂漂亮亮地做,只是从今往后,你绝不可再说玻璃这个字眼。”
    华宓君:“我会注意,你不是担心娘娘会认出这玩意吗?我怕娘娘到时候怀疑上你…”
    “认出了又如何?”
    盛言楚道:“你和娘既想烧制玻璃,总有一天这些东西都会面向老百姓,娘娘已经看到你的耳铛,难道你现在将这些藏起来就有用?不若大大方方地做,娘娘戴了你做得耳铛,指不定还能掀起一阵明月珰的风潮,但你切记,以后断不可说这东西叫玻璃。”
    华宓君将盛言楚的话谨记在心,当金玉枝换上新制的耳铛笑问华宓所做的耳饰可有名号时,华宓君没有避开金玉枝的目光,柔柔地说:“不怕娘娘笑话妾身偷懒,因它是水玉石做得,妾身就喊它为水玉珰。”
    据华宓君回来说,金玉枝对这个名字尤为的满意,还特意领华宓君见了司珍房的司珍官,将宫里入夏做打赏的首饰空出了一格,点名要华宓君所做的水玉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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