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神也会有学习上的苦恼?我不信。”张近微调皮地斜他一眼,没想到,单知非眼底敛了敛,他说,“我那个阶段真的很难熬,调整好后,想找你,给你寄了礼物,被你退回来了,然后听丁明清说你跟她校友谈了恋爱,我只好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
    张近微惊讶地看着他,很快,她脸上浮起一层愧疚:“我以为是别的。”
    单知非揉揉她脑袋,随后,轻轻敲了下她脑门,“本来,我是打算在北京念一年书再走。”
    张近微又很惊讶:“为什么?我以为你打算好高中毕业就出去读大学的。”
    “想跟你稳定一年,我好走的放心啊!”他话已经够直白。
    张近微扭过脸,她什么都懂,但因为时间隔的太过久远而让这话带着某种馥郁的心碎,如果当年,真的是这样。
    那些没有被浪费的光阴,是否就真的完美。
    天还没有放晴,雨连绵三四天,墙壁都要长蘑菇了。
    “等回上海,我们结婚吧。”单知非在夜里紧紧拥抱着她,冷不丁这么说,他引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嘴巴上,让她摸自己嘴唇,而声音在夜色里浮沉,“张近微,这么多年,我只爱你一个人,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也遇到过,但那又怎么样?我总是会无比失落地想,这不是张近微,我只想要我的张近微。”
    张近微就趴在他怀里,眼睛湿漉漉的。
    “你梦到过我吗?”单知非低哑地问,张近微不说话,只是哭,他温柔笑笑,“他走了数千里的路,为的是死在你梦中。”
    张近微忽然抬起脸看他。
    那是写在资料上的一句话,丁明清曾读给她听,当时,她沉默的像株植物。单知非自嘲地笑笑,“张近微,我的告白是不是太过晦涩了?”
    他十年前就已告白。
    所有所有的语言、神情、动作,以及文字,都是少年特有的告白。
    张近微忽然翻起,把他压在身下,她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把自己的耳朵送到他嘴边,暗着嗓音:
    “单知非,我听不到,你要大点声说爱我才可以。”
    两人又是激烈拉扯的一夜。
    单知非出去买早餐时,被教导处主任认出,旁边,叽叽喳喳的女高中生们对着他指指戳戳,无奈之下,他跟主任聊了会儿。
    再回来,屋里是个没收拾的样子,被褥凌乱,他把食物放下,喊了声“张近微”。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第44章 桔梗(2)   我们好好聊聊天,好吗……
    张近微非常狡猾地藏在门后, 她听他着急,动也不动,任由那几次呼唤远了近, 近了远。她知道他极其聪明, 因此, 故意不去收拾床铺, 但自己的包却扣在怀里,造成一种不得不走, 非常匆忙的假象。
    果然, 单知非开始拨打她的手机。
    这个时候,张近微忽然跑出来, 把包一甩, 整个人像某种敏捷的小动物,飞奔过去, 从身后抱住单知非,两条腿一挂,搞得单知非人往前趔趄了两步, 手机都摔了。
    张近微见状, 忙要下来, 单知非像背小孩子一样,托着她的屁股往上怼了怼, 他笑着说:“没关系,过会儿再捡,张近微,你原来这么狡诈的啊,故意耍我是不是?”
    张近微就格格的笑,呼出的气, 痒痒地挠着单知非耳朵后的肌肤,说不出原因,好像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后,她先是害羞,怪难为情的。后来,她觉得单知非越发可亲,她真喜欢他,她以为自己重回十六岁又活了一遍,有些行为,不是那么合适,但她偏想,怎么娇纵怎么来,张近微满脑子都是我要是能重新活一遍就好啦。
    “你以为我走了,是吗?”张近微搂着他脖子,把脸埋他肩窝里,头发搔人,单知非觉得太痒了,他稍微偏下头,略微严肃地说:
    “是,怕自己只不过做了一场春梦,事过了无痕。答应我,别这么开玩笑好吗?”
    张近微就动了动脚,脚趾翘着,她整个人都瘫在单知非背上,她有点像犯错的心情,解释说:“我跟你闹着玩儿的,你知道,我上学的时候人家都不怎么跟我玩儿,等长大了,又要稳重,又要优雅。”
    本来真的有点生她的气,听她这么一说,所有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
    原来,张近微这么可爱的,单知非背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随便鬼扯,等到听她肚子乱叫,两人才吃饭。
    “那个没了。”张近微嘴角都是豆浆,她一说,单知非就明白了,他笑而已,“好,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两人这几天太荒唐了,激烈放肆,什么都要尝试,张近微在短短几天里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她嘴唇更红,面孔更有光泽,连眼睛,都像是最晶莹的湖水,一笑的时候,像风吹着湖面起了点涟漪。
    她抿抿头发,像小女孩那样偷偷觑他一眼,很快,装模作样的,平淡说:“我不想你戴那个。”说完,臊得面红耳赤,但继续镇定喝豆浆。
    单知非差点呛到,他没想到,是真没想到,爱情会让一个如此内向的女孩子说出最大胆的话。他看到她窘迫的脸,想起往事,心就不规则地软下去,清清嗓音,说:
    “也不是不可以,等我们有计划要宝宝时,就可以了。”
    张近微像虾子一样,她不吭声了,她没说“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到现在为止她依然害羞地说不出口,像高中时一样拘谨,不轻易吐露爱意。
    但她会用另一套话术,来表达她的心意--怀孕也没关系,那就生宝宝好了。
    “我得去趟苏州,工业园那边有个半导体企业,得陪着做尽调。”张近微迅速转移了话题,来掩饰心慌,单知非微笑,“这么快就接手新项目了?”
    张近微点点头:“他们找了两家fa,我们负责尽调和bp工作,我这几天,给这家半导体做了个服务进度计划表。所以,要尽快过去。”她忽然不知怎么的,就不好意思了,“因为这次人家找的是两家,那家负责投资人的对接,我是想,如果我们负责这块,我要是找你,你会不会觉得我……”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张近微把话搁在了半途。单知非面不改色,清俊的脸上一派风平浪静:
    “嗯,如果你色。诱我,我可能会考虑。”
    张近微捂嘴直笑,她耳朵红红的,但不能否认的是,□□两个字,起了些微妙的化学反应,她觉得哪里无可救药地酸软了下。真要命,她以前只是个性情敏感的漂亮小姑娘,如今变得污污的,全是拜眼前这家伙所赐。
    她跟刚开了荤的小野兽一样,胃口极好,欲望极强,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太黏他,因此,打算今天就去苏州,票已定好。
    单知非让她退票,反正他开车,送她到苏州自己再返回上海,又不算怎么绕路。
    两人在校园里简单走走,紫藤花架没了,一中新建了教学楼,有部分整改。张近微不免失望,她有点迷信地感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怕单知非笑话她,只是闷闷藏心里。
    至于那些礼物,她不急着拆,放进单知非车里,让他先带回上海。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你在麻省理工那会儿,要给我寄什么?”
    “学校的一个吉祥物,还有些照片。”单知非幽怨地瞥她一眼,已经可以用戏谑的口吻说起这事,“张近微,你那次很伤我的心,知道吗?”
    张近微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忽然心酸,她低下头,说:“我以为你还在生我气,不知道寄什么东西惩罚我,我很害怕,害怕面对一些有可能是不好的东西。”
    所以,张近微会把一切可能毫不留情地阻隔掉,哪怕,这中间会有误伤。单知非是在充满关爱的常规家庭下长大,一路顺风顺水,中途的小波折,更像插曲,无碍整体篇章的恢弘,他是那种人格稳定,冷静理性的人。因为不服输,在面对一丝可能性时,他都要竭尽全力放手一搏,把它变成百分百,对待感情也是。
    在感情上,张近微和他完全背道而驰,她是有一丝可能性,就彻底把自己封闭了的人。
    所以,张近微是软体动物,确凿无疑,单知非神色又变得非常非常温柔,他摸摸她的头发:
    “是我的错,不是你的,张近微,以后你可以试着多信任我一些,我知道你对人戒备心很重,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一定百分百信任我。我只希望,在以后我们的相处中,你能越来越信任我,发现单知非这人还可以,还不错,值得托付。”
    她终于肯笑一笑,特别漂亮,连头发丝都好看的那种女孩子。
    张近微其实非常不舍小院,这几天,两人过的很不真切,但十分美好。她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别再流逝,因此,把这个说法情不自禁分享给他时,单知非却说:
    “流逝的不是时间,是生命本身,时间先于生命存在,生命消亡后时间依然存在,它本身一直在流动,却不是流逝。你应该说,希望自己长生。”
    真拗口,张近微点点他的嘴唇,吐槽说:“你可真像个哲学家。”
    “好巧,你未来的公公单暮舟先生也这么评价我。”单知非接话接的特别流畅,自然,张近微一愣,有点拿不定主意似的瞅瞅他,“临走前,我想去我爸家里看一下。”
    没提郑之华。
    单知非很痛快地答应了,陪她买点礼物,自己则另买,那种很昂贵的东西,张近微看在眼里,阻拦说:
    “你花这么多钱做什么?”
    单知非淡淡笑说:“你愿意去你爸爸家,说明,你跟他的关系最起码还是能见面的那种,我会尊重他,当然尊重不是说跟钱多钱少挂钩,但第一次去做客,礼薄了不合适。”
    “我如果去你家,”张近微脸热热的,沉默几秒,说,“可能没那么多钱买贵重礼物。”
    单知非俯下身,把她下巴一勾,眉头挑起:“啧,单家的小媳妇,张近微同学。”
    她忍不住笑,打了他。
    开车的路上,张近微老盯着他的手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干净……她忽然记起他解下手表的声音,然后,然后就是激烈厮缠。
    这双手,看起来是那么优美,真的是这双手吗?在最隐秘处弹奏起无比美妙的乐章,每个音符,都恰到好处。
    单知非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趁等红灯,手指在她腮上轻弹了两下,像班主任在提醒走神的学生:
    “看什么呢?我手上有什么?”
    张近微不说话,眼睛里是细细的笑意。
    师大没什么变化,风景依旧,风凉凉的裹着氤氲水汽,篱笆围墙里,依旧有芦花鸡在散步觅食,张近微突发奇想,问单知非:
    “这不会是十年前的那几只□□?我见过的。”
    单知非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看她,静静道:“你不如说,这是不是汪曾祺文章里写到的芦花鸡,辗转迁徙,从西南联大落户到师大安家,我觉得这样反而更比较有想象力。”
    “你笑话我。”张近微表达不满。
    单知非点头:“你还是有优点的,能准确判断出他人对你的评价。”
    张近微又气的打他,单知非左躲右闪,拎着礼物挡她的手,两人跟十几岁的中学生似的在路上闹。
    对于两人的到来,爸爸和方萍简直诧异到不能相信。
    尤其是方萍,她认出单知非,顿时,喜行于色,热情而殷切地将两人迎进来,并立马要带围裙去做饭。
    被张近微及时阻止了,她委婉说,两人还要回上海。
    “哎呀,回家来就来了,还买礼物,微微,阿姨晓得你挣钱不容易,破费这个干嘛?”方萍是那种假装嗔怪的语气,眼尾直瞥,在评估着单知非带的那份礼物。
    她很高兴,给两人沏茶。
    爸爸也很热情,仿佛,早忘了当初去单知非家里送礼的窘迫,看的出来,两夫妻似乎都明白了单知非跟张近微大概是什么关系,没直接问,张近微也没让单知非说。
    既然小坐片刻,总得找点儿话题。股票基金什么的,爸爸不太懂,只能说政治,聊国家大事,单知非礼貌客气地听着,偶尔,简洁回应两句,张近微便看见爸爸激动地脸通红,在夸单知就是格局大云云。
    她再次感受到了尴尬,爸爸和方萍对单知非始终带点儿讨好的神气,她不舒服,好像这一切跟十年前没任何不同。
    然后,她又听到爸爸俗气地打听单知非的父亲到哪个级别了,单知非似乎不愿多说,在这方面,他跟父亲一样低调。
    这一下,张近微就只能看到爸爸像当年送礼那样,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为的显示和单知非亲近些,而单知非,他没有失礼的地方。他就是那样的人,很淡然,很从容,在话题拿捏上很有分寸,不让冷场,但也不会滔滔不绝。
    可在张近微看来,就一个字:尬。
    所以,随之而来的情绪,自然而然就是沮丧,懊恼。她不明白爸爸和方萍,为什么非要这样,但转念间,她又点同情起两夫妻,难道十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总是不自觉地矮人一截,只不过,她选择的是远离,而爸爸和方萍选择硬凑上去。
    她看看爸爸的笑脸,再看看方萍的笑脸,突然间,就像失落了整个青春。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觉得,仅仅有爱情,是远远不够的,真的不够。
    她坐不住了,或者说,坐的很难受。因此,她朝单知非看了一眼,单知非立刻领悟,起身要告辞。
    方萍连忙跟着起身,一脸遗憾,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切换游走:“哎呀,你看,娴娴高三忙学习住校不回家,都没能见姐姐一面,她天天念叨姐姐,说要等高考完暑假去找姐姐玩儿,这孩子,就是跟姐姐亲。”
    对于娴娴,张近微并不反感,相反,当年她每每来那个小姑娘的热情洋溢反而或多或少纾解了她的局促。
    “嗯,等娴娴高考结束,可以来上海玩儿。”张近微知道方萍在等自己说这句话,她不想说,但为了曾经的一点善意相待,她还是说了出来。
    果然,方萍不住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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