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一扫刚开始不情不愿的样子,早就听得入了迷,这便催促起了蔺扬。
    “表少爷,您倒是快往下说啊!既然,国公爷已经不想老爷做女婿了,老爷又是怎么说服了国公爷,才娶到咱们夫人的?”
    蔺扬捧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这才接着道:“你听我说。姑丈啊,先是上咱们家求见,恳请祖父将姑母许配给他,可惜,遭到祖父十分干脆地拒绝。”
    寒舟倒抽了一口凉气。
    蔺扬又道:“虽说如此,姑丈可是半点都没有灰心啊,又接连登了好几次咱们蔺家的门。可祖父仍是不肯松口,见他来得多了,便不愿见了,吩咐了门房,只要姑丈来,便说他不在。”
    “姑丈呢,也是个倔脾气,既然祖父不见他,他便在咱们府门外等。那一日,刚好是个大雪天,姑丈却仍是不肯走,硬是在雪地里站了一夜。到了第二日早上,姑母出门看见他的时候,他那衣裳上已全是白花花的雪,人都冻得说不出话来了。”
    “听说,姑母当时便哭了。祖父见了,也是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祖父叹了一声,对姑丈说‘罢了,便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
    接着,他笑嘻嘻地道:“就这样,姑丈与姑母总算是喜结连理了。”
    故事听完了,寒舟倒是琢磨出味来了,对蔺扬道:“表少爷,您说这个,是不是想说……”
    蔺扬笑着睨着他,道:“小寒舟倒是聪明啊,这么快便想明白了。姑丈与姑母不问表弟,为何不愿娶公主,那是因为,他们心里和明镜似的,知道表弟想要的,是什么。”
    “公子是想同老爷夫人一样——”
    “没错。”蔺扬接着他的话,道:“我表弟啊,就是想同自己的父亲母亲一样,寻一个知心人。”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面上流露出了担心之色,道:“可我瞧他,倒是比姑丈当年还倔,那可是公主啊,他也敢当着陛下的面抗旨。”
    他叹道:“姑丈与姑母如今这样罚他,也是没法子。表弟得罪的是陛下,若非如此,如何能让陛下消气?”
    寒舟与他一同发起愁来,道:“可是,若公子有这个心思,为何不告诉陛下与皇后呢?陛下素来爱重公子,或许,听了以后,便心软了呢?”
    蔺扬却摇了摇头,道:“我表弟是什么脾气?你跟了他那么久,还不明白吗?这样的心思,他连对姑丈与姑母都不会提,更何况是在帝后面前说这样的私隐之言?再说了,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他说了出来,也未必行得通。”
    寒舟听了,也是彻底没辙了。
    他两个在这里说着,花厅里,老国公也总算是教训完了叶尚书夫妇。
    这会,老国公正瞪着眼,对叶尚书道:“你给老夫一句准话,到底放不放外孙出来?”
    叶尚书沉默了许久,道:“泰山大人,等今日过了,明日,便放他出来。”
    “你!”老国公霍然站了起来,指着叶尚书,骂道:“你竟还要等上一日?真是岂有此理!怎么会有你这般狠心的爹?”
    蔺扬一看,忙几步冲了进去,扶着老爷子,低声道:“祖父,息怒。”
    叶夫人这时也道:“爹爹,女儿同爹爹一样,心疼煦儿。这连日来,女儿没有一日是睡得踏实的,心里实在难受得紧。可是没法子,爹爹,咱们只有这样做,才是为他好。”
    老国公听了叶夫人的话,陡然沉默了下来。
    蔺扬在他身边,低声唤了一声“祖父”。
    老国公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
    他也不要蔺扬搀扶,便径自踏出花厅,唤了寒舟来,问他,他们府上的祠堂在何处。
    叶尚书夫妇忙跟着出来。
    叶夫人一脸焦色,望着自己的父亲。
    老国公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粗声粗气地同她道:“你放心,我只是去瞧一瞧他……就在外面,瞧一瞧。”
    等一行人到了叶府祠堂,老国公果然便站在祠堂外,往里看了一会。
    看着看着,老国公便背着人,偷偷抹了一把泪。
    随后,他不要叶尚书夫妇相送,便带着蔺扬,回国公府去了。
    到了第三日过后,叶尚书才让叶煦出了叶府祠堂。
    老国公与国公夫人便又立即上门来瞧外孙。
    跪了三日三夜,必然伤在腿上,好在叶煦本就文武双绝,这点伤并不如何放在眼里,养了些时候,便好得差不多了。
    饶是如此,国公夫人与叶夫人仍是流了好一阵泪。
    ****
    宫中。
    那日,云嫤从御书房跑出去以后,过了两日,皇后思量再三,怕她心里实在难受,便派人悄悄去宫外,请了宁碧浔前来,陪伴公主。
    宁碧浔得了消息,立即便赶着进了宫。
    她心急如焚,一路疾行,一到了云嫤宫中,见到了她,便忙拉着她,道:“我才听说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叶公子为何要抗旨?”
    云嫤默然。
    宁碧浔又道:“先前,殿下说,会告诉叶公子,殿下便是公主。可有同他说了?”
    云嫤开了口,低低地道:“……还未来得及说。就算说了,又能如何?难道,他便会改主意吗?”
    宁碧浔一见她面上泫然欲泣的神情,连忙道:“好了,好了,是我多嘴,勾起你的伤心事,我们不提他了。”
    一连几日,碧浔便都留在了云嫤宫里,陪着她说话。
    后来,还是云嫤自己同她说,她已好了许多,不愿再麻烦她陪她,叫她放心回去便是。
    碧浔见她坚持,这才回府去了。
    不久,皇帝特意去了皇后宫里,问起了云嫤这几日的情形。
    皇后道:“阿嫤这孩子,实在懂事得很。听她跟前的人回禀,她这几日,不是和县主一同去御苑赏花,便是在自己宫里看看书。除了,没有见她弹琴,倒是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皇帝默然片刻,道:“她这是不想咱们陪着她难过。一个姑娘家,被人拒婚,哪有不难受的?何况,她还是堂堂公主。”
    皇后便道:“陛下,过去几日了,叶府那里,究竟如何了?”
    皇帝眉头紧蹙,道:“叶煦在叶府的祠堂跪了三日。”
    “那,那他可有回心转意?”
    皇后说罢,见皇帝不出声,便明白了。
    她道:“跪了三日,还是不肯,叶煦这又是何苦?”
    她一阵叹息,又道:“陛下,此事,若是一直便这么僵着,可不是个办法。虽说,叶府是必定不会张扬出去的,这倒是可以放心,但是,外面的人瞧着赐婚的正式旨意迟迟不下,只怕,是会生出闲话来的。到那时,若是有损公主的清誉,可如何是好?”
    皇帝道:“朕何尝不知道?”
    他说着,越加怒道:“叶煦他这是恃宠而骄!”
    皇后忙道:“陛下心里明白的,叶煦不是这样的人。再说,这说到底,婚姻之事,毕竟也要他们小儿女都愿意才行。”
    皇帝听了,叹息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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