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陪老太太吃过早饭,便拎着祭品直奔墓园,虽然赶着早,但清明前后又恰逢是个周末,墓园里已有不少人。
    许思名带着林莫在弯弯绕绕的小径上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相对清净的片区,相比于前头那些密密麻麻排布的墓穴,这里的布局算是相当宽敞了,而且整体的设计感和用材质地都属上乘。
    许思名踱到一处并排而立的双碑跟前,呆立了片刻后才说了句:“爸,妈,我来看你们了!”说罢,便蹲下身将袋儿里的祭品一样样儿取出摆上。
    虽说只是对着俩石碑上的照片见家长,林莫还是被此时静谧和略压抑的气氛,弄的有些无措和紧张,他踟蹰了一下,才跟着蹲在许思名身侧帮手。
    那句话之后,许思名没再开口多说什么,方寸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碟碗碰撞阶石的声音。
    置妥,他抬起头愣愣的盯着墓碑上的相片,伸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抹去上头细微的灰尘,这才缓缓偏头看向林莫:“见着家长了,怎么不喊人呢?”
    “哦哦!”林莫定了定神,忙将抱在怀里的一小束花放在墓前最高的石阶上,神色郑重的说,“叔叔阿姨,我叫林莫,跟思名哥回来看你们了!”
    许思名眯了眯眼儿,似乎不太满意:“会不会叫人?重新叫!”
    “......”林莫一脸茫然的扭头看他,以为是当地有什么习俗,惴惴的问,“那...那怎么叫?”
    “见姥姥的时候都是跟着我喊姥姥,怎么到爸妈这儿就不会了?”
    “.........”林莫瞪大了一圈的眼眶中闪过一瞬儿惊异,紧随而至的是欣喜,到最后,这人直接没出息的红了脸。
    他微微低下头,扭捏的摸了摸后颈,才又重新小心翼翼的叫了声:“爸...妈!”
    许思名不甚明显的扬了扬嘴角,戏谑道:“看把你吓得,喊了人也不会跳出来揍你,二老这都默许了,认了你了,你还紧张个什么劲儿!”
    林莫由着他嘲笑,只弯着眉眼一个劲儿傻乐,刚刚还有些担心这人触景伤情,哪知转眼人家就没个正形儿的开起玩笑,这倒也让他安了心,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
    许思名侧过身,也不管土了泥的,就着台阶沿儿一屁股坐下了,他一抬眼,正对上林莫诧异的目光,他努努嘴,示意林莫也坐,然后说:“没事儿,以前我来看他们,也是这么坐他们身边儿,跟他们聊聊天儿什么的!”
    林莫学着他的样子,坐在了另一侧的阶沿儿上,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氛,他很自知的少了言语,只听许思名说,或是随他沉默,想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已阴阳相隔的两代人。
    两人两碑相对无言许久,静籁在许思名再一次转头看向碑上的相片时,才被打破。
    “很久没来了,你俩也别怪我,我没怨你们,真的,可能...以前偶尔有过,但现在,很多事儿和记忆都模糊了,人总要有新的生活,我现在过得还不错,你们在天上估计也看得到吧,唔...最近是遇上些小麻烦,不过我能处理好!”
    “至于...这个人,我不想解释太多,就像你们看见和听见的,这货莫名其妙的闯进我的生活,现在,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是...是个让我爱狠了的人!”
    他望向林莫,淡淡的笑容温柔缱绻,眼底潋滟的波光承载着无尽的柔情蜜意和千言万语。
    林莫动容的回望,唇角难以自抑的轻颤着,他百般克制的轻唤了一声“哥”,向对方伸出了手。
    许思名会意,回牵住他,彼此掌心相贴时,那份热烈在这个清冷的早晨,蔓延开来,顺着血脉沁入五脏六腑。
    许思名抿唇轻笑,破天荒的流露出一丝羞赧,而后徐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方盒,续上刚才的话语:“是我...想牢牢绑在身边共度余生的人!”
    极尽温柔,深沉似海,再迟钝的人也能懂了。
    “你......”林莫瞪大了眼呆呆望着许思名,又看看他手中那黑丝绒方盒,只觉着热血翻腾,头晕目眩。
    “莫莫,我这人不懂浪漫,情话说的也不好,但这事儿总得有人挑个头,也不是形式主义,就...咱俩这样,证儿暂时还扯不了,婚礼也给不了你,但这承诺我给得起,也一定要给你,今天当着我爸妈的面儿给你,就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诚意,我...我是认真的!”
    许思名突然不知所措的失了笑:“靠...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就内个意思,诶你倒是也说句话呀,你...你到底愿不愿意被我套牢?”
    他话音还没落,已经感觉到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袭来,只见林莫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如同低空飞过的苍鹰,不管不顾的扑到许思名身上,险些将人给扑翻,他任凭单膝磕在坚硬寒凉的石阶上,狠狠的抱住他,却还觉不够似的,一下下收紧臂膀,将人往怀里抖搂,恨不得连皮带骨塞进自己身体里。
    “我愿意,愿意的,我......”林莫迫切的回答,但除了反复说愿意,却已是语塞至极。
    “诶呦卧槽!”许思名此刻只觉得喘不上气儿,闷声低喝,“赶紧给我起来,撑不住了!”
    林莫只好缓缓松开他那副能箍到人窒息的臂膀,但还恋恋不舍的攀着许思名脖颈,整个人兴奋的像个孩子。
    许思名莫名红了脸儿,小声呢喃:“你丢不丢人,周围还有人呢,快起来,像什么样子!”
    林莫听话的调整了姿势,蹲在许思名膝前,双手牢牢攥着他手腕子,边晃他右手,边咧着嘴角一脸期待的问:“这个...这个是不是...?”
    “哦对了,都被你给吓忘了!”许思名打开盒盖,一对男士对戒呈于眼前,在悄无声息刺破云端的阳光下,显得更加璀璨耀眼。
    “来,手给我!”在这个不算太正式的场合,他为他,郑重的戴上了这份儿承载诺言与永恒的羁绊。
    林莫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看,惊叹道:“诶?神奇啊,尺寸居然刚刚好!”
    “你个二傻子!”许思名笑骂,“当然是趁你睡着的时候量的啊!”
    “哦!嘿嘿,那...我也给你戴上!”他也为他,深情的担下了这份儿相依相伴,相守到老。
    林莫喜滋滋的捏着许思名纤细的手指端详:“真好看!”
    “当然了,咳嗯...也不看看是谁设计的!”
    林莫愣了片刻,难以置信的问:“不会是你吧?”
    许思名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林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恍如梦中初醒:“哦~~难怪你前阵子总坐那儿涂涂画画的,还不给我看,神神叨叨的,搞半天是画这个呢?!”
    “昂,都说了要给你个惊喜,提前给你看了还惊什么喜!诶,你仔细看这纹路,是咱俩的名儿!”
    林莫细细看着,轻轻摩挲着——mo,ming,几个字母洋洋洒洒浅刻于半个戒面,纹路细腻精致,字体素雅,排布丝毫不浮夸,名儿中央缀着颗不起眼儿的心型碎钻,也不会显得女气。
    “其实之前画过好多款式,都有些花里胡哨的......”许思名还在津津乐道的诠释自己的作品,“这个看着清爽纯粹些,也不像一般对戒字刻在内侧那么俗套,装饰花纹和含义,都有了!唔...我以前有个学生,在经营自己的首饰品牌,听说在他们业内还小有名气,他也给了我些意见,而且还帮我插了队亲自赶制的,还给......唔~”
    林莫已经没耐心听他把话说完了,他忍无可忍了,捧住许思名的脑袋,精准的含住那两瓣儿喋喋不休却少了几分血色的薄唇,如含着价值连城的宝玉般珍惜。
    许思名先是一愣,随即狂掴他后背,好在这小子还知分寸,几下温柔细腻的研磨之后便松了口,伏在他耳边沉声放狠话:“要不是现在地方不合适,我真想......!”
    许思名哭笑不得:“怎么,当着我爸妈面儿你就敢这么嚣张?!”
    “别唬我,爸妈这明明就是默许了,以后我还得替他们管教你!”
    许思名欲哭无泪,深感这是要镇不住了,不过这话倒是给他提了醒,他抿抿唇红了脸,柔声说:“等下回见着你爸妈...我也要改口了!”
    “昂!”林莫笑成了花儿,“那他们得乐坏了!”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回吧!”许思名手一撑地站起身,“不过,做我们许家的儿媳不容易的,以后少不了得常回来拜祭,还要侍奉姥姥,你吃得消不?”
    林莫帮他拍去裤子上的尘土,嘴上却不饶人:“嘁~做你们许家的儿婿这点事儿都做不好,还怎么护一个家,怎么疼媳妇儿?!”
    许思名:“.........”
    两人一路上腻腻歪歪拌着嘴,公共场合没敢明目张胆的牵手,却也没少有意无意的碰碰手指蹭蹭肩头,眉目传传情,那副神圣的对戒,就在这么暧昧又有些不正经的气氛里,点缀着各自主人的指节,交映生辉。
    ***
    快到饭点儿了,家里还有个老人需要投喂,俩人便也没敢在外头多溜达,刚进了小院儿的大门,就听着屋里有人嚷嚷:“妈,你可不能心软!内个没良心的白眼儿狼,八成是跟那姓齐的合起伙来盘算你呢!”
    许思名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三舅的声音,他不动声色的拉了拉林莫的手:“莫莫,你先回你屋歇会儿,出了点事儿,我去处理一下!”
    林莫也觉出不对,问:“是不是有什么麻烦?陪你一道啊,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是家务事儿,胡搅蛮缠的亲戚,你也不好掺和,而且...我也不想让你瞅见我家这些污糟事儿,脏人眼寒人心!”
    许思名都这么说了,林莫只好点头答应,俩人一进屋,他三舅立马来了气焰,跳起来横眉竖眼的叫嚣:“嚯,你还真有脸回来呢,多少年没上过坟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赶着回来,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只见这男人眼仁儿一翻,瞥了眼林莫:“怎么,还带帮手来了,哼,我跟你说,你就是带天王老子来都没用,少打这宅子的主意!”
    “三舅,看你这话说的,我爸妈的坟头,我自然得回来祭拜!”许思名依然心平气和,却也不卑不亢,“跟他没关系,有什么话咱小屋儿里关起门说,老远就听着你在厅里吵吵嚷嚷,让邻居听见算怎么回事儿!”
    “嘿?这我家,你他妈的算......”
    哪知许思名完全无视他的骂骂咧咧,由着他冲空气撒泼,自顾自的转过身,轻轻拍了拍林莫的手臂,示意他回自己屋,而后连看都没看他三舅一眼,径直走到藤椅边儿,搀扶起面色惨白的老太太,轻声说:“姥姥,来,我扶您回屋躺会儿。”
    走了两步,他才又微微侧过脖颈,冲那个险些被火气憋出内伤的男人说了句:“走吧三舅,谈谈吧,当着姥姥面儿咱还是把话说说清楚!”
    男人只好气呼呼的跟进了屋儿。
    许思名扶着姥姥半靠在床头,给她搭了层薄被,然后就势坐在床边儿,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扫向他三舅的脸:“三舅,姥姥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但凡你还有点孝心,咱就心平气和的谈,成吗?”
    被他这么一说,就算再气再恼,也只得咬碎了牙吞肚子里,男人随手拎过一把椅子坐下,趾高气昂的抱起双臂,大有一副“平心静气的谈可以,但万不可输了阵势”的意味儿。
    原来春节过后,齐峰变本加厉的派人上门来谈宅子的事儿,态度上毕恭毕敬,语言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形式上却如同狗皮膏药一般黏糊的要命。
    老太太一来顾忌曾施以援手的齐峰,二来也实在不好伸手打笑脸人,但被死缠烂打的久了,心里也难免烦的紧。
    几个子女知道了轮番来赶了几回人,但又并非长久之计,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事儿,不可能一直在那儿守着,于是这笔账自然是算在许思名头上了,怨念谩骂之声便不绝于老太太之耳。
    能不怨念嘛,这要是老太太一时犯了糊涂应允了,他们兄弟姐妹费尽心思占着那几间屋儿,还有什么意义?
    这事儿最后搅和的老人心力交瘁,连着病了两遭。
    许思名听的脸都白了,怪不得姥姥这回看着精气神儿差了许多......他深感愧欠,伸手握住老人皱巴巴的手,却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别回脑袋看向他三舅,一脸正色道:“三舅,这事儿自始至终都是我跟齐峰的事儿,这一点我不会忘,他们年前来烦扰姥姥的事儿,我过年的时候就找过齐峰,虽然没直接联系上,但我给他留了言,也表过态,我也没想到他们还真就这么死咬着不放了!”
    “三舅,我今儿当着姥姥的面儿,就给你...还有其他人吃颗定心丸,第一,趁我这两天回来,我会再去找齐峰,把这事儿说个清楚,第二,我在s市有套房,早些年投的,转了手自然能把债还上,用不了你们一分一毫,这宅子将来也全凭姥姥安排,我一个外姓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男人瞪大了眼:“你...你在那边儿买了房?”
    “对,不信你问姥姥,地铁刚铺过去,价儿只会涨!”
    他三舅瞅了自个儿亲娘一眼,当然没敢真问,只在心里嘀咕这老太太瞒的还真严实,继而很快舒展了眉眼:“呵呵,这有什么好问的,还能不信你?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有眼光,不过你倒是早跟我们说啊,搞出这么多误会,伤了一家人的感情不是!”
    许思名清冷一笑,没再说话。
    只见他三舅看了眼时间站起身,翘起手指点了点他:“你可记住了你今儿的话,既然有钱了就赶紧把账给清了,三天两头被姓齐的这么折腾,我妈哪受得了,你特么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抓紧喽!那啥...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呢,就不陪你耗了!”
    说罢,他又装模作样的踱到老太太跟前,微微俯下身说:“妈,我先走了,有空再过来瞧你!”
    男人走后,许思名抓着姥姥的手伏在她身侧:“对不起姥姥...对不起,我没想到那姓齐的居然......”
    姥姥摸了摸他头发:“没事儿,你别恼你齐叔,好好跟他说!”
    “嗯,我知道!”
    “你...你老实跟我说,你那房子卖了真能全还上?”
    “......能!”许思名目光闪烁,但很快又找补似的说了句,“我还有些积蓄,加一块儿应该够了...后头的事儿您就甭操心了,来,先躺会儿!”
    许思名帮她掖了掖被子:“有哪儿不舒服可一定跟我吱个声,我不在的话就叫林莫,安心歇会儿吧,一会儿饭做好了我们叫您!”
    老太太这会儿确实有些舒服,心里头闷的慌,但她那双微睁着的昏花老眼,还是捕捉到了自个儿外孙无名指上那丁点儿熠熠星辉。
    “嗯!”老人合上眼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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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那啥...墓园求婚那段bgm请配上棉子那版《勇气》,写的时候正听着,感觉太搭了,还把自己感动泪了o(╥﹏╥)o
    行吧,终于戴上了对戒,然后...开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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