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听到他的这些话,兴许就算是最靠近真相的真相了。
    养大自己的祖父,原来也是孟家的人。
    但孟茯一直有疑问,蒙家为何当初收养母亲,而放弃了纱曼雅呢?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以及一张妖媚的面容么?
    她也不确定蒙桓似乎能告诉自己缘由,但孟茯还是开口问:“当初,蒙家为何要收养我母亲?”
    蒙桓显然有些意外,她问这些陈年老事做什么?此时此刻她不是该想办法逃走么?不过也没有隐瞒,反正说出来也不怕什么?难道孟茯说出去,会有人相信么?而且他也不会让孟茯有机会说出去的。
    于是便答道:“自然是为了那禁药,那可是孟家祖先研制出来的。而且顺便告诉你一句,楼云公主你外祖父,皆是因这药而死,你说他们多傻,直接将药交出来就好了,何必呢?”
    “不过没想到,他们宁死也不愿意将药交出来,没办法只能将你母亲带到蒙家,你外祖父那个看过此药方的两个小药童,为了你母亲的性命,自然也一并到了孟茯家。不过有一个胆小的,不过两年就自己吓死了,如今也不怕告诉你,这些用在蒙家军身上的药,可都是活下来那个给制作出来的,而他制这些药,却都是为了保护你的母亲,所以归根究柢,害死那些人的,是你母亲。”
    这是个什么逻辑?孟茯这会儿恨不得自己手握四十米大刀,直接将他劈成两块。
    但是此刻的蒙桓,显然已经沉浸在这回忆之中,又好像是满腹的秘密,却始终找不到一个人来诉说。
    现在逮住孟茯了,就恨不得将心扉中所藏着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说出来。
    所以几乎没有给孟茯诅咒他蒙家丧心病狂,还以为是好心好意收养母亲,没想到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被蒙家所逼死。
    甚至收养母亲,也是为了逼迫那药童将禁药制出来。
    这时候只听蒙桓继续说道:“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当初制出禁药的,便是李尚身边那老阉狗,他自以为自己罪孽深重,甘愿切断子孙根一辈子赎罪,可有用么?”
    这倒是给孟茯解惑了,为何那大总管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神总有些奇怪。
    原来,他便是当初那个失踪的药童。
    那么旬老又是何人?
    也不晓得是不是巧合,孟茯才在心中想那旬老的身份,蒙桓就说道:“可是,你外祖父还有个外门弟子,这是谁都没料想的。当初正是他与先帝联手,制出了那半里香,将我蒙家军困在沙月丘,倘若不是本将军聪明,早些发现端倪逃出来,只怕也要和蒙将军一起葬身于黄沙之下了。”
    孟茯不免就想到了旬老的身体的残疾,莫不是这蒙桓后来找他报仇过?
    不然这满江湖的人,哪个不敬畏旬老?恨不得从他那里求个一粒半粒的丹药,怎么又可能去杀他呢?
    “疯子!”孟茯防备地打量着笑得癫狂的蒙桓,脑子里多少骂人的词汇交错,最后真骂出口的,也只有疯子两字。
    “疯子?本将军就算是疯子,那也是被你们李家逼的!”那样的世道,蒙家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太难了,所以他们只能剑走偏锋。
    可是想要百战百胜,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天底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
    他朝门外看去,喧天的锣鼓声依旧热闹不已,收住了笑声,走过来捡起那张龙凤呈祥的盖头帕朝孟茯的头上盖过去,“吉时要到了!客人们应该也来了!”
    不容孟茯挣扎,一把抓着她的手就玩外拖拽。
    孟茯本来想挣扎,可是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此刻她只很身上没带毒药,不然一定能想办法逃的。脑子里正想着怎么逃走,或是拖延拖延时间也好,忽然听得一阵熟悉的声音骂来,“蒙桓,我倒是小瞧你了。”
    孟茯猛地揭开头上被蒙桓强行盖上的喜帕,院子里灯火亮堂,大红灯笼上更是贴满了红色的喜字,加上那些随风四处飞舞飘荡的大红色幔帐,孟茯只觉得这颜色着实容易让人眼花。
    只见穿着男装的孟韶玥和云什竟然都被困住,锁在两张银丝网中,好似两个茧子一般挂在树下,随着他二人的挣扎,在风里摇摇晃晃的。
    兄妹俩看到了她,急促不已。
    想是因为兄长和长姐,看到妹妹在自己的眼前让仇人为所欲为,让二人的怒气一下到了巅峰。
    只是并没有什么用,反而使得那银丝网越发缩紧罢了。
    孟茯这会儿才真真觉得是掉入万丈深渊里爬不出来了。
    本来还指望奇迹出现,他们能救自己。可现在看来是一家人整整齐齐倒了倒霉。
    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你放了他们,我和你拜堂。”
    “你哄我呢?你又不是那没有脑子的,你以为我能轻而易举就被你骗了?”蒙桓冷笑一声,强硬地拉过她的手,朝着大堂走去,一面吩咐身后的人,“将两位‘客人’领过来观礼。”
    “你这是夸我么?”孟茯忍不住挑眉,想要挣扎,反而被对方用力地拽了过去,险些撞到他的后背上。
    没想到蒙桓却停住脚步,一脸威胁地审视着孟茯,“你最好闭上嘴。玉簪是个安静温柔的女人。”
    孟茯心中忍不住骂了好几句,心说知道自己不是母亲,还要将自己来做代替品,他到底是有多变态?不过细数蒙桓的各种奇葩逻辑和蒙家的所作所为,他的脑子又怎么可能拥有一个个正常人的思维呢?
    但是真要这样屈服了么?不如死吧?
    孟茯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看电视的时候,女主被强迫就咬舌自尽的时候,就忍不住吐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失身算什么?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现在的处境,让她觉得,性命好像又没那么重要了。
    果然,旁观者看什么都是站着腰杆不疼的,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感同身受。
    她这会儿是绝望的,耳中能清楚地听到身后孟韶玥和云什被带着跟过来的声音。
    可她若真死了,只怕蒙桓也不会放过他们吧?一时之间,孟茯竟然就没了办法。
    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末路,这是真正的穷途,一点选择都没有。
    然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唤了一声‘蒙桓’。
    好像,是沈夜澜的声音。
    可沈夜澜远在竹州呢!兴许现在都已经打到耀州去了。
    怎么可能在这京城?还是自己要死了,这是回光返照出现幻觉?
    然而,蒙桓却忽然转过身。
    显然听到这声音的不单只有自己。
    因为几乎是孟茯跟着转身的蒙桓转过头的同时,只看见从那高高的塔楼上飞下来一人,手中长弓半月开。
    与此同时,只听‘咻’的一声,鲜红色的血液溅在自己的脸颊上。
    而第二根箭又紧接着飞来,这一支则插在心脏相对的另外一边。
    这是射偏了么?孟茯想沈夜澜的箭术,不应该吧?直至很多年后,她忽然想起问沈夜澜,却听沈夜澜解释,有的人心脏非正常人一样,长在左边,所以他当时为了以防万一,再往右边补一箭。
    “他……他是谁?”蒙桓艰难地扭过头,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些防卫犹如摆设一般,会有人从那高高的塔楼上直接跳下来。
    而且还能在跳下来的途中张弓两次,第一箭还设在自己的心脏上。
    就算第二箭没有射穿,他也活不下去了。
    可他不甘心,他蛰伏苟且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大仇得报了,为什么?
    他问完,口中狂吐一口鲜血,便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孟茯那‘沈夜澜’三个字,才迟迟喊出。
    而蒙桓到死,都没有想到过,杀死自己的是个读书人,那个以才气誉满大齐的沈夜澜!
    还是该远在竹州的沈夜澜!
    孟茯拿袖子一把擦了脸上的血迹,脱掉了刺目的嫁衣,朝他怀中扑去,无数的惊喜自然是不言而喻,“你来了,真好!”
    当沈夜澜抱住孟茯的那一刻,御林军也杀了进来。
    后来孟茯才知道,沈夜澜也是才到京城,他是先去找到天机阁的人,晓得了孟茯被蒙桓带走的事情,才进的宫。
    好在,没因慌忙乱了手脚,一切都刚刚好。
    这会儿将孟茯紧紧地搂在怀中,“这是最后一次了。”
    孟茯还在惊魂未定中,先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却是有些愧疚,“这跟你没关系,就我自己倒霉。”
    “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就是男人的不是。”可沈夜澜坚定地认为,此事是因自己的缘故,若是他早些将禹州攻下,早一天来京城,兴许孟茯就不会被蒙桓带走。
    但孟茯觉得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知道了旬老的身份,也晓得了当初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死因。
    似乎孟家的一切苦难,都是因蒙家的贪欲而起的。
    只是蒙家唯独剩下这个蒙桓也死了。
    李君檀,应该不算吧?他连知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非皇室血脉。
    所以孟茯也没有将李君檀归纳于蒙家的人。
    而云什和孟韶玥能一起来京城,显然西域那边的纱曼雅,也已经解决了。
    这一切应该是尘埃落定了。
    大家一起离开此处,孟茯这才发现,竟然是一处寺庙,还是当初因为祸乱京城的大德主持所在的福音寺。
    难怪会有那么高的塔楼,原来是原来的佛塔。
    和沈夜澜紧紧牵着手的孟茯被孟韶玥拉到前面说话,临走时只听到沈夜澜问云什,“时隐之托我问,他的大弟子可好?”
    孟茯没有听到云什如何回那颂岚如今什么状况,耳朵里全是孟韶玥滔滔不绝的话声。
    但孟茯的思绪是四处飞的,也就听到了几句她夸自己夫君沈夜澜的话。
    等上了马车,晓得不用再回宫里,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担心,“那他……”她口里的他,则是李尚。
    孟韶玥秒懂。“你管他作甚,那么多耳目,有的是会给他带话的。先去我那里。”
    孟茯颔首,见她身上穿着的女装,忍不住好奇地问:“姐姐为何不穿女装?”
    “没哪个男人值得我穿,倘若来日遇到,就穿。”她说得轻松,显然意不在儿女情长,心里怀揣的事情多了去。
    孟茯闻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姐姐可能一辈子男装了,这天下除了我夫君,没有再比他好的男人了。”
    然后换来了孟韶玥一声冷笑,“人外有人山外有人,言之过早了。”
    “姐姐这话,莫不是还是有人的?”孟茯越发好奇。
    只是这个话题终究是被孟韶玥掐断了,因她又重新提起了孟家的事情。
    两姐妹这一路上在马车里就讨论了诸多事情,其中也包括云什的容貌,孟茯忍不住赞道:“真好看,这样的基因断然不能白白浪费了,等过一阵子安顿下来,给大哥说一门媳妇,生几个孩子。”
    孟韶玥一怔,随即笑道,“好。”她本来还担心,妹妹可能接受不了那样异域风的兄长。
    而马车外,骑马跟随在马车后面的沈夜澜则朝身旁的云什看过去,“放心了吧?”
    云什没有言语,但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隔日,四人才姗姗进宫。
    李尚抱着他们三兄妹大哭了一场,又领着他们去拜了玉簪。
    哪个能想到,他竟然就将玉簪埋在宫中的丹房中。
    这也难怪他平日里喜欢在丹房里待着,原竟然是为了陪玉簪。
    可是人已经死了,也许已经转世了,孟茯想劝李尚看开些,总是这样到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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