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子?”沈桓问。
    “我驻军地的下设县东买了一处宅子,风景好,也算依山傍水,最主要的是僻静,建在湘山麓地上,那里人烟稀少,殿下若不嫌弃,不如搬到那里去住,一来安全,二来我常年住在军营里,想请二位殿下帮我添点烟火气。”
    陆翊这话说得极尽客气,他如今堂堂一品大将,天子在西北赏了将军府,他完全不必跑到僻静处买宅子,这间宅子是为了谁买,永嘉与沈桓心里都有数。
    沈桓闻言举起酒杯敬陆翊:“陆兄当真是为了我与阿姐费心了。”
    陆翊连忙也举起酒杯:“殿下言重了,我只能尽些微薄之力,还望二位殿下不嫌弃。”陆翊说着,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永嘉面上。
    沈桓将陆翊的反应尽收眼底,与他碰杯:“只是新宅再僻静,终究是在大魏的地界里,怕是一点风吹草动,宫里那位马上便能知道。”
    “这点我也考虑过,”陆翊说道:“陛下派来寻找二位殿下的那队人马每到一处,总是要先联系当地府衙,让府衙帮助一起寻人,这样形式既方便又迅速。”
    “殿下住到寒舍后,我会仔细留意消息,再提前与府衙打招呼,若哪日人马真找来了这里,我就尽快通知殿下,我们做好万全的准备。”
    沈桓和姜尚宫都被突厥掳去过,不是每一次都能好运遇上穆勒相救,如今茶马镇一片太平,就有突厥浪子公然在街上劫下大魏女子欲行不轨,若哪日突厥进犯,阿姐和姜尚宫是女眷会更危险。
    沈桓思虑过后,便一口答应下来:“那便打扰陆兄了。”
    陆翊连连摇头:“还有多谢殿下帮我照看宅子。”
    沈桓与永嘉和姜尚宫搬去了湘山宅院,陆翊早已提前将宅院上下打理妥当,一切用物置办好,等着永嘉和沈桓入住。
    搬到此处后,陆翊跑来的次数更多了。
    一来是沈桓不能再想在茶马镇时那般方便露面,许多东西需陆翊捎带,二来陆翊心有记挂的人,忙完公事,便忍不住想来见她。
    陆翊替永嘉买药,他心疼她每日都要喝苦汤药调理,遇上几次,见她蹙眉喝药的模样,再买药时又绕路替她买回一包蜜饯。
    沈桓趁着姜尚宫替永嘉煎药的功夫,打开油纸包,一枚一枚的吃,陆翊走神片刻,一回头见一包蜜饯被沈桓吃了大半,几乎下意识的抬手抢过来。
    蜜饯被抢走,沈桓一愣,他怔怔瞧着陆翊:“你做什么?”
    陆翊看了看沈桓,又将目光落到蜜饯上,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将蜜饯包起来:“这是给你姐姐的,她吃药苦,得吃些甜的。”
    沈桓原是愣的,见陆翊这副模样,一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呦,陆兄怎还护起食来?”
    “这铺子的掌柜年纪大了,不时常开张,我今日好容易买到这些,你姐姐天天喝药,少不得这个,我是怕被你吃没了,一时再买到了。”陆翊被沈桓嗤笑,一时有几分不好意思。
    沈桓闻言挑眉,面上笑意不减,继续打趣陆翊:“陆兄如此护食,日后若是我姐夫,我岂非要受苦?”
    陆翊霎时脸一红,他下意识向房内打量,生怕这话被永嘉听到,可发现她不曾听到,心里头一时又不禁有几分奇怪的失落。
    沈桓趁着陆翊出神,劈手将蜜饯夺回来,他拿在手中掂量掂量:“我不吃便是了,一会就给阿姐拿去,说是我们的陆将军送来的。”
    陆翊见沈桓挑眉坏笑,他故恼似的:“殿下休要打趣我。”
    沈桓哈哈一笑,他又说:“我不白吃你的蜜饯,我想着阿姐这副方子已经吃上许久,应该再诊脉瞧瞧,看看可否能停药或是更换方子。”
    “这好办,明日我从军中带个医士来,让殿下带着帷帽,你与姜尚宫稍稍回避。”
    陆翊话落,又被沈桓耻笑:“陆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在情爱这方面就是个憨傻的,我已与阿姐说好,明日我们去街上找医馆诊脉。到时候我就寻借口留在家里,让你帮忙陪着我阿姐去。”
    沈桓话落,见陆翊愣愣的不说话,不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是不是乐傻了?明日来时可要打扮的精神些,你有没有新衣服?记得穿新衣服来。”
    陆翊被沈桓弄得脸红,他挠了挠头,虽害羞目光忍不住总向想窗子内望,似在找寻什么身影,最后他看向沈桓:“多谢沈兄,明日我一定会照顾好殿下的。”
    沈桓见陆翊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摇头笑说:“你就是个木头。”
    陆翊丝毫不生气,由着沈桓如何说,他又停留了一阵,便起身告辞,返回军营。
    陆翊从湘山别苑策马赶回军营不过两刻钟。
    他回到帅帐,瞧见外头新添的面生侍卫一愣,他心头一时疑惑又戒备,忽见帅帐的帘子一开,王然从里面跑出来。
    “陆将军总算回来了,陛下正在帐内等您。”
    第97章 终相见
    陆翊瞧见王然, 心上骤紧,一时紧张的说不出话。
    王然看出陆翊的迟疑,笑着又道:“陆将军, 陛下正等着您呢。”
    陆翊才缓缓点头,他望着王然一时沉吟, 终究没问什么, 心藏疑虑, 埋头走入帐中。
    沈邵此番是微服离京,未提前通知任何人, 一来行程严密安全, 二来也能趁机检查西北军纪, 最主要的,是因近来突厥异动频频,恐有战事,特来查验军马。
    陆翊走入营中,看着主位上的沈邵, 连忙上前跪地行礼请罪。
    “陛下恕罪,臣不知陛下前来,让陛下久等了。”
    沈邵先道了句平身, 随后又道:“无妨, 你既回来,便引朕去看看军马。”
    陆翊连忙从地上起身, 跟在沈邵身后,又一路出了营帐,他从旁暗暗观察沈邵神色,似乎如常,陆翊垂下眸, 心跳如鼓,不敢放松。
    ***
    次日沈桓早早等着陆翊前来,还暗暗告诉姜尚宫,催促永嘉打扮。
    结果从清早等到晌午,再到午后,都不见陆翊前来。
    沈桓深知陆翊不是爽约的人,更何况是与阿姐的约,他心想着,只怕是陆翊被什么严重的事情耽搁了。
    永嘉见沈桓一整日急盼盼的模样,有些不解:“桓儿,为何非要等着陆将军?我们自己不能去吗?”
    沈桓闻言回头望了一眼也等了许久的永嘉,思虑片刻:“也罢,我陪着阿姐去。”
    沈桓套了马车,他亲自驾车,陪永嘉出门。
    午后的街道行人不多,一路畅通无阻,沈桓在医馆门前停了车,他转身撩开车门上的帷幔,正想让永嘉下车,忽然余光瞄到一个身影。
    沈桓心头一僵,他来不及再瞧得仔细,瞬间转身窜入车厢内。
    永嘉意外看着突然进来的沈桓,正要说话,忽见他手指抵在唇上,做噤声手势,随后他又拿起她放在车座一旁的帷帽,带在头上。
    永嘉见沈桓带好帷帽后,转身匆匆撩起一角窗幔,向外查看,看了许久,他才放下帷幔,坐正身子,摘下帷帽。
    “怎么了?”永嘉不解询问。
    沈桓面色有几分凝重,他望向永嘉,许久才道:“阿姐,我刚刚看到王然了。”
    “王然?”永嘉一愣:“王然是御前的人,他怎会……”
    永嘉话语一滞,她与沉默沈桓对望,怀中一寸寸冷下来。
    沈桓怕再撞见什么人,便提议与永嘉先回家中,永嘉点头称好,沈桓便又带起帷帽,出了马车,观察左右无人跟随,一路驾车回到湘山别院。
    王然是沈邵的人,若非跟着沈邵,绝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么远的西疆。
    沈邵来了,他来做什么?
    如今西疆一无战事,二无灾祸,沈桓越想越心忧,他来回在院中踱步,又想到,如今在西疆能绊住陆翊的也只有沈邵,若是沈邵知道了他与阿姐在此处,一定会连累到陆翊。
    沈桓转身走回屋中去寻永嘉,正要开口,忽听永嘉先道:“不如我们先搬回茶马镇?若是住在这里被发现,陆将军难逃干系,但回到茶马镇,陆将军总可以推说毫不知情。”
    “我也是这般想,”沈桓点头:“只是不免要阿姐再折腾一番。”
    “这些都是小事,”永嘉说着将帷帽递给沈桓:“你不方便驾车,先寻个车夫帮我们驾车到茶马镇外,待入城后你再驾车。”
    沈桓点头称好,他接过帽子去外头寻车夫,永嘉和姜尚宫在家中收拾简单的行李。
    一切准备齐全,忽有个农夫推着一车白菜来扣门,姜尚宫前去谨慎开门,从农夫手中接过一直信条,农夫说,是军营里一位军爷模样的人让他来送信。
    姜尚宫心猜是陆翊,匆匆道了谢,关上了院门,急跑去寻永嘉。
    拆开信条果然是陆翊的字迹,上头写着:天子突访,查问军马,安心静等,不必急乱。
    永嘉拿着信条前后看了两遍,不想竟是虚惊一场,依陆翊所言,沈邵尚未发现她与阿弟就在此处。
    屋院的门又‘吱呀’一声推开了,永嘉警惕抬头,隔窗向外望,见是归来的沈桓,悬起的心才缓缓放下。
    沈桓回到屋中后,永嘉将陆翊传来的信条递给他看,沈桓看后,沉吟片刻:“若沈邵只是来察验军马的,不如我们先留在此处静等几日,以免一走动,反而打草惊蛇。”
    ***
    沈邵只在西疆停留了三日,先是看过西疆囤备的军马,又特意仔细查看了前年突厥老王爷为赎儿子,送来的万匹雪域战马。
    天子归京当日,陆翊便急急赶去了湘山别苑。
    此番也算是有惊无险,好在现在天子归京,永嘉与沈桓也算安全了。
    日子重新复归如常,一日复一日,如涓涓溪流,静远流长。
    盛夏过秋又来,湘山的秋景极美,漫山的红叶,绚丽热烈如火,陆翊说待入了冬,大雪压境,山体通白,几缕炊烟袅袅,倒像是仙境了。
    永嘉听陆翊这般说着,竟有些期待西疆的冬。
    这里陆翊来家中吃饭,饭后几人围着小石桌烹茶,闲聊岁月,姜尚宫怕永嘉冷,特跑去屋中寻了间淡紫色的云肩披在永嘉肩头。
    永嘉抬手将云肩系好,捧起茶,继续听沈桓与陆翊讲曾经在西疆的事,那时她身困在京城,每每忆起,都难免惊心动魄。
    沈桓忽然将话题引到永嘉身上:“阿姐,陆兄前阵子与我说他常佩戴的荷包丢了,阿姐手艺好,不如有空亲自替陆兄绣了一个吧。”
    陆翊听着沈桓的话一愣,接着耳朵红起来,他饮了口茶,暗暗打量永嘉的反应。
    永嘉也是一愣,随后她看向陆翊:“我手艺不精,将军若不嫌弃,我那正好有一块料子,适合做荷包。”
    陆翊闻言,连连摇头:“不嫌弃不嫌弃,能得殿下亲手做的,是我的福分。”
    沈桓在旁见着陆翊一遇到永嘉就变得憨傻的模样,不禁哈哈一乐,他又追问:“那陆兄一会与阿姐说说,喜欢什么图案,我瞧着,那池里的鸳鸯便是不错。”
    陆翊一听,脸色更是红了。
    姜尚宫也在旁偷笑。
    永嘉瞪了眼沈桓:“就你胡闹!”她说完,又看向陆翊:“不如绣几张枫叶吧,我瞧着骊山上的枫叶甚美,将军平日行走军中,配在身上也是妥帖。”
    陆翊闻言连连点头:“好好好,都听殿下的。”
    沈桓见此又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也不怕永嘉恼,脑袋瓜一转,又想出个注意:“阿姐既然这般喜欢枫叶,那我们何不趁着现在骑马去山上走走?”
    他说完,桌下的腿轻撞了撞陆翊,陆翊愣了片刻,立马会意,附和说着:“我们如今远看和身处林间,又不同的风景,殿下既喜欢,我们便趁闲到山上郊游一日,若错过了时节,再想看枫叶,便要等到明年。”
    姜尚宫也从旁说道:“是啊殿下,再说医士也嘱咐,要您多走走,多散心。”
    永嘉禁不住这三人的轮番劝说,只得应下来,大家约好,后日一同上山赏枫。
    后日一早,陆翊抵达湘山别苑,姜尚宫推说自己不会骑马,套车上身又麻烦,她老胳膊老腿的,就不拖累大家了,她自己留下看家,做了饭等着她们回来。
    此番沈桓倒是没强求,不等永嘉开口,先应下姜尚宫,随后急拉着永嘉和陆翊一同上山。
    三人策马上山,本是一路好好的赏着枫叶,沈桓却突然说自己瞧见了野兔,也策马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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