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穆蓁倒是问了伺候她的姑姑一句,“今日送衣裳来的那位宫女,在哪当差?”
    起初那姑姑以为,是越嫔得罪了她,只道,“原本是选秀进来的一批秀女,后来被绣房的姑姑看上了她那双巧手,才留了下来,倒不是什么紧要之人......”
    穆蓁听出了姑姑的弦外之意,“本宫只是见她长的像一位故人,有些怀念罢了。”
    姑姑一愣,忙地道,“竟还有这缘分呢,那丫头是李侍郎家的嫡女,也当不了多久的差,早许给了王家表亲,前些日子尚书府的王大人同宴大人提了一句,宴大人便放了人,也就最后几日,就得出宫了......”
    对姑姑前后完全不一样的说法,穆蓁也没有觉得奇怪。
    三年深宫,她早就习惯了。
    穆蓁没再多问,倒是过了一阵,那姑姑主动同她说了一事,“原本之前这宫里还挺热闹,后来陛下一句,正宫没立之前,怎能纳妾,全给打发了。”
    穆蓁愕然地抬头,“后宫没有嫔妃?”
    姑姑道,“之前有,如今没了,为了这事宴大人硬是急白了头......”
    穆蓁听的一愣一愣的。
    也不知道那姑姑后面还说了什么,只捧着茶盏,失了神。
    她前世斗了三年,最后害她一败涂地,死在了紫萝苑的后宫,没了?
    即便是愧疚和补偿,穆蓁也没料到,萧誉会做到如此地步。
    穆蓁也不知为何,突地问了一句,“虞氏如何了?”
    那姑姑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想起了宴大人交代的话,到底是壮着胆子道,“虞氏一门,已经灭了。”
    这个穆蓁知道。
    穆蓁想问的是虞贵人,那位前世跑到她跟前,炫耀她能生出孩子的虞贵人。
    穆蓁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虞贵人的名字。
    “虞姚呢。”
    姑姑一愣,摇了摇头,“奴婢并没听过殿下口中的虞姚,只知道虞氏一族,男的被处决,女的都成了军妓......”
    穆蓁愕然。
    这一世,到底是与之前不同了。
    然,同她也没什么关系。
    拿齐了那几位药,她便走。
    天色暗下后,穆蓁便等着萧誉派人送药过来,等了一阵还没见人过来,阿锁便道,“横竖明日才走,殿下先歇息吧。”
    穆蓁便没再等。
    许是白日茶喝的有点多,穆蓁躺在床上,迟迟没有瞌睡。
    下半夜等穆蓁入眠后,却开始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点子,雷光闪烁。
    第二日穆蓁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天色暗沉,漫天的瓢泼大雨。
    “怎就突地落了这么大的雨。”阿锁进来伺候穆蓁洗漱,劝道,“今日怕是走不成了,雨太大,奴婢适才出去,路都瞧不着。”
    穆蓁跟着出去看了一眼。
    阿锁便道,“晚一日也无妨,回去时,咱们脚程走快些便是。”
    没过一阵,裴风也过来了,“今日大雨,陛下还没来得及去取药,殿下暂且在此先留一日。”
    穆蓁只能作罢。
    **
    一落雨,天气更凉。
    萧誉房内不仅烧上了地龙,跟前还搁了两个火盆。
    宴观痕背心被烘的都开始冒汗了,却见萧誉裹着大氅,偎在火盆边,缓缓地搓着手掌。
    过了一日,宴观痕平静了许多,也慢慢地开始去接受萧誉大限已至的事实。
    “穆淮康离开西关口后,大魏又开始蠢蠢欲动,陛下觉得臣应该怎么做。”宴观痕彻底地妥协了,南陈除了萧誉再无继承人。
    且他已经决定了要将江山送给人家,谁又能劝得动,倒不如让他走的安心,了了他的心愿。
    萧誉听着一阵屋外的雨声,才道,“朕一离开南陈,你便将玉玺送到穆淮宇手上,留在北凉,其余的不用你操心。”
    宴观痕那平静的心又被挑起了波澜,“你要去哪?”
    “大魏。”
    宴观痕猛地起身,“陛下......”
    莫非他真要将整个天下拱手送到北凉手上?
    萧誉没去看他,“只有朕死在战场上,才不会被人怀疑。”
    宴观痕咬着牙道,“旁人怀疑了又如何,陛下不过是在怕那北凉公主知道了真相,会愧疚,会自责吧。”
    萧誉也没反驳。
    “臣虽不知前世陛下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那公主的事,又或是欠了她多少,只知道陛下这辈子对她所做的一切,就算是前世陛下当真害死了她,也已经偿请了。”
    宴观痕说完闭上眼睛,认命地道,“倘若这真是你生前最后的心愿,臣不会阻止。”
    **
    大雨落了一日,到了傍晚,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穆蓁用完晚膳,正坐在榻前饮茶,萧誉便来了。
    来送最后一味药。
    一身还是裹得严严实实。
    宫女上前奉了茶,两人坐在榻前,沉默了一阵,萧誉便道,“大雨路滑,明日路上小心些。”
    穆蓁倒没再冷脸相待。
    临走时,兄长嘱咐过,要好好同他道谢。
    就算兄长不说,她也知道,这回自己确实是欠萧誉一个人情,穆蓁表达出了自己的感谢之意,“陛下今日的恩情,我会记住,待来日陛下有需,必会报答。”
    话说完,穆蓁突觉有几分熟悉。
    前世她救回了萧誉后,萧誉也是同她说的类似的话。
    结果她当场讨了回来,“你娶我。”
    想起了那段回忆,穆蓁面上有了几分尴尬。
    正忐忑,便听萧誉轻声道,“好。”
    穆蓁松了一口气。
    从北凉到南陈,这般走过一圈之后,穆蓁突觉她同萧誉之间,似乎也并非最初的那般不能相容。
    前世心头那个结,她以为重活一世,只要她不再去想,便能迎刃而解。
    如今她又才意识到,那个死结,直到此刻才是真正的解开了。
    穆蓁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那句,“多谢。”
    多谢他为她做的这一切。
    助北凉保住了西关口,救了穆淮康,如今又救了兄长。
    之前她不愿意去接受他的补偿。
    如今倒是真心地想对他道谢。
    “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萧誉说完,垂目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玉佩。
    当初在北凉,穆蓁特意前来讨回,萧誉尚未归还的那枚玉佩。
    是阮皇后留给穆蓁的遗物,也是两人的定情之物。
    萧誉轻轻地将其搁在了穆蓁的跟前,道,“殿下明日便回北凉,此物也当物归原主,能有今日,殿下无错,皆是萧某失言在前,辜负了殿下的情意。”
    他将它还给她,愿她这辈子能同自己的心上人,白头到老,不被辜负,能懂得如何去疼惜她。
    他只能陪她走到这儿了。
    余下的路,该也顺遂。
    宴观痕会去北凉,穆淮宇平安无事了,日后登基,便会庇佑她一辈子。
    剩下的大魏,他去打下来。
    他会除掉所有威胁到她的隐患,留给她一个太平盛世。
    第45章 ……
    那屋外的雨滴声一瞬消失, 穆蓁也不知为何,心头突地跟着一落。
    神色略带迟疑。
    待反应过来,忙地掩饰了下去, 伸手取回玉佩紧握在了掌心,应了声, “好。”
    萧誉突地几声急咳,穆蓁看过去,便见那手背上一片青紫, 眉头一皱问道,“陛下的风寒还未好?”
    这都多久了。
    是在南疆时染上的吧?
    穆蓁回想了一番, 又不太确定,在江南时,他就已经披上大氅,脸色也有了不对。
    穆蓁想了想,也不对, 似乎从北凉出来,在路上他的脸色就带着苍白。
    一场风寒,拖了这么久?
    半晌,萧誉停了下来, 起身对她笑了笑, “无碍, 过几日便好了。”
    萧誉没再留, 好好地看了一眼穆蓁,又轻声地嘱咐了一声, “路上慢些,别急着赶路,你兄长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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