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了很久,我醒时很是困倦,但闭上眼再无法入眠,百无聊赖地起床,下楼。窗外的红枫正好,久违的阳光,盘曲细密的贝壳雕饰在底下闪动,水晶吊灯映入镜中,散射五色霞光。司岚说,这样的建筑风格受东方艺术的影响颇深,那里的风俗信鬼尚巫,审美偏好阴柔尖巧,给人以脆弱绵软的印象。分裂时期,这片土地最早被当今的王朝荡平,可直到现在,即便失去了独立的政权,领土的疆界,他们依旧按照东方的方式生活,举行特有的祭祀仪式,与其他地方的人格格不入,时代的辙印停在数百年前。就像他们关于古史的神话所叙,东方的鲛人将代代固守于生养他们的海洋,永世不迁,灾厄来临之际,他们便遁进冻结时空的海螺,直到灾厄褪去,月上潮生,他们再次回归于海。
    那位诗人也出生于神秘的东方,尽管这也是他不愿承认的事,即便他的诗作再身后以狂乱超绝的东方幻想着称,他对水镜的执着,灵感也源自东方的传说。诗人最初也以海螺的形状设想水镜的形态,光进入回旋的螺道,不断汇聚微缩,尽处的极点足够容纳现世的一切,一切在不存在的此处化作无,于是也超越时空。
    我望见墙边架上的海螺壳,底处一滩浅水,水里叁两条浮游的小鱼,隐在螺纹里很难瞧见,我将海螺捧起,水在壳里回流,它们才逆着纹理涌出。从此望去,正见司岚坐在靠窗的桌边,读报纸,喝红茶。桌上另有一堆松子,一只小松鼠趴在其间。
    早上好?
    早上好。今天是月桂节。司岚答。此时,我终于弄清今天的他有什么不一样,发上雾般的银霜褪去,又成浓郁的暗紫色。他没有披首席法师的外袍。
    我正有一堆困惑,不知从何问起,他取出怀表看了一眼,对我道,“也许正好能赶上典礼,一起去看看吗?”
    于是,我与他坐马车从庄园去往都城,沿路皆是辽阔的旷野,秋收后狼藉的残痕,田舍边草垛一迭迭高堆,也有乡人架着牛车往来。曾经这里全被冰雪覆盖。再往远处,法师塔高擎入云,与墨青的山色相映。碍于有侍者同行,还是没法问他之前的事,我又睡了多久。如今在没有冰蝶的叶塞无疑,但若冰蝶之灾已去,他也该在罅隙里长眠,如今的境况,却仿佛我和他在那座庄园里共同生活了许久,只是我忘记了这些。我与他面对面而坐,几次对视,每次他都问我是不是有话要说,然后我欲言又止地摇头,看向窗外。
    马车一直走到皇宫前的长街,他扶我下车,此后也一直牵着我的手。街边尽是小贩,出售各种小物,酥饼糕点、坚果与肉脯,面具、风铃、印章、香盒,印花信笺与书签,古老的羽毛笔。司岚径直拐进路旁一家二手书店,我对这家店略有印象,店主是一位闲散贵族,与司岚相识,却不知他的真实身份。上一次来此还在冰蝶蔓延时期,司岚需要一份店主不肯转手的材料,前来复刻。他陪不谙世事又好奇的店主聊了几句“首席法师”的闲话。是个老妖怪吧?店主如是猜测。也许,我在法师塔的地位太低,还没见过本人。司岚答。此日店主不在,我和他转了一圈也就离去。
    继续走过长街时,我忽地从身旁琳琅满目的发夹堆里看见一片小枫叶,于是将它捡起,踮起脚,抬手往他头上比,而他敏捷地后退一步,抢过枫叶,别在我发边。他说配今天的红裙正好。直到进入中央广场的路口,他带我走上一座楼台,在靠街的隔间落座。
    乐声隐约从嘈杂的人语里传来,再是骑兵踏马鸣铃的声响压过所有,他们列成两队,从大道中央驰过,指挥尚在横穿的行人退至两旁。随他们经过,一些店主已迫不及待地放起礼花。他们经过后,正式的仪仗便从宫殿大门缓缓走来,不知不觉,观众已挤满路边。
    仪仗的最先是两列士兵,擎着华盖与彩旗,或一上一下摇长杆上的铃铛。紧随其后是少年组成的方阵,曳地的白色长袍,镶以金边。为首的少年头戴金冠,手捧缀满鲜花与缎带的桂枝。司岚望着底下,漫不经心地说,年少时的罗夏也曾做过月桂使者的领队。我忽然想到,司岚看起来不像乐于出席繁文缛节的庆典。
    “司岚,你喜欢这样的场合吗?”我问。
    “喜欢,也不喜欢……吧。喜欢远观,但没法融入其中。年纪越大越是如此。在法师塔,无论和谁说话,说什么,即便只是闲谈,他们都下意识地诚惶诚恐。”
    “有个人不一样。”
    “霍列斯吗?他轻薄惯了,对谁都不正经。”
    我摇头,“是阿萝拉。”
    他笑了,对视时,我与他心照不宣地想起同一件事。一想到斯人已去,又有些怅惘。
    “冕下,我也可以捏捏你的脸吗?”
    “嗯?”他不置可否地反问。
    那就是可以了。
    我走到他身边,正要下手时,却被他握住手一拽,扑在他身上。我撑着他的肩起身,暂靠扶手,而他将我拦腰抱起,放在腿上,握住我的手腕一再侵近。一番意外的举动,弄得我小鹿乱撞,慌忙缩头推他。而他依旧我行我素,衔住我的唇,手轻扣后脑勺摩挲,又下至颈边,挠得我不禁发颤。恍惚睁开眼,余光恰能瞥见街景的一角,管弦齐奏、唱着赞美诗的队列行过,其后行人再次变得疏散,跟随仪仗涌进中央广场。
    “别走神。”他的舌头刮过上颚又退出,向我说道。
    “看典礼。”
    闻言,他毫不服气地把我抱下,和他并肩而坐。他开始把玩桌边的小盆栽,我看着广场上的士兵与少年重新列队,耳边奏乐再起,总是想起他方才突如其来的一吻,又从报刊架上取下一迭报纸翻看。
    我转过头许久,他只低头看报,不曾察觉,拨弄他的发梢也没有反应。我于是抬手掐了他的脸,掐完飞快向后躲,他当即借势将我压在沙发上,在我腰间摩挲,扯开系带。泛凉的金属镜链来回蹭过脸边。我的一只鞋子在挣扎间踢落,他一手将我的手腕箍在头顶,咬下右手的手套丢开,探进裙底。另一手将几层上衣从肩头扯下,露出胸前的肌肤。他一边抚弄私处,一边捧住乳房吮咬。搭在他肩上的手从推变成抱,我才得喘息的余地,他将手指捣进穴中,欲擒故纵地轻挑,逐渐深入。听见隔壁传来尖利的笑声,什么东西撞在屏风上,我连忙仰长脖子,咬上手指,抑住喉间的呻吟。
    司岚见状,握起我的手,揉开指边的齿痕,在我额心一吻,安慰道,“底下那么吵,不会听见的。”他要说完时,正逢乐声终了,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山洪般的掌声。他在渐落的掌声中牵我走到栏杆边,匆忙之际,被解散的衣服只能松垮地挂在身上,盖住胸前。
    “不是说想看典礼吗?”我斜倚石柱,他欺身靠近,手从脸边逐渐下滑,像一根已燃的导火索,等待答案的时间极为有限。
    “在这里……的话……”我斜垂着头试图拖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庆典吸引,毫无遮拦的视野依旧令我不安,从底下向上望,一样如此。
    “可以吗?”他抱起我的腿,指尖勾进蕾丝袜边,再次问。长笛悠扬的乐声从广场上飘起,侍者的皮靴踏过走廊,停在门边,我将头埋在他胸前,最终却敲开隔壁的门。指尖掠过颊边,他柔声提醒我,从一开始就知会过,不会有人来打搅。
    我抓住栏杆迎接他的插入,嘈杂的声响弥漫,总让我错觉暴露在敞开的凝视下,不安让触觉变得格外敏感。好几次,我被意外的声响激得发颤,阴道不禁收紧,像是电光漾着水接通开渐。身体在起伏间滑离石柱,向栏杆外仰翻,只由他还揽着我的腰。我着意倾听,一直无法捕捉隔壁人的话题,此时,却意料之外地听见广场上扬声传开的致辞,正提及司岚。“你说,他们会想到自己崇敬首席法师是这样回来接受瞻仰吗?”我调侃道。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现在可以肆无忌惮捏他的脸了,而他也像影子一样,捏起我另一边脸颊。
    “冕下,你害羞了,脸是烫的。”
    “没有。”他一脸严肃地否认,近午的阳光将肤色照得白里透红,唇珠晶莹丰润。
    “冕下,不要老是板着脸。”
    他却是一怔,眼中的光点闪动,我迎着阳光亲吻他的嘴唇,他将我整个人抱离地面,挂在腰间。凌空的顶撞几乎实感,像坐上疾驰的凌霄飞车,下一刻便急转坠下。散开的衣服越振越散,凉风直灌入空隙,拂落汗珠,缭乱的系带缠在腿上,似也跟他打了结。不断升高的气球在空中炸裂,绽出事先藏好的彩屑。要到了,我头晕目眩地喊道。惊雷般的鼓声动地滚过,彼此的喘息声依然清晰可闻,他将我放在桌上,问:“看够了吗,典礼?”
    我略一愣神,下意识点头,过后才觉怪异,而他已扛起我的腿再次插入,脚尖恰能挑动他的长发。美人如斯,一同出游,也是看他的时候居多。单片眼镜在阳关眩惑得刺眼,五色棱光在视野里长久晕印,汗腻洇满里衣,我热得几要融化,飘飘然地向空中蒸发。他抓住逐渐游去的烟缕,射给我时,一边道,若时间停在此日,也算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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