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冰锥能伤它不说,竟还能禁锢于它?
    天道有些不可思议,有天地法则在,这妖物怎能伤它至此。
    忍受着黑雾的侵蚀,察觉到不断挤压缩小的冰球,天道又惊又怒:“你到底做了什么?”
    谢知涯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容:“若是寻常时候,我自然拿你没办法……”
    “但,谁让你先杀了我呢……”
    他勾起唇角,“牵扯了生死因果,法则也护不住你。”
    他明明是在笑,天道却觉周遭黑雾中的煞气愈发浓郁,它颤抖着辩解,“我怎么可能杀你。”
    它要是能杀死这怪物早就动手了,哪容得下他存活至今。
    谢知涯却懒得再与它多言,另一手在空中用力一握——
    “啊!”
    凄厉至极的痛呼声后,那黑雾缭绕的冰球化作粉湮,半点冰渣都未留下。
    谢知涯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这虽然不能真正毁了它,却足够让它消沉安分数载。
    这便够了。
    周遭一瞬沉寂,唯有怀中人呼吸清浅,似是睡意香浓。
    谢知涯低一点头,看着她无知觉的睡颜,眸中瞬刻浮现一点很柔软的笑。
    若是沈呦呦还醒着,便会发现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惨白。
    其实,他是有别的法子可以避过天道那一击的。
    可他却选择生受了那一击,然后魂碎身灭,化作虚雾,那抹分神也彻底消亡。
    分神死亡对他的损伤极重,带来的疼痛更是不亚于裂魂劈骨。
    可他却是高兴的。
    若只是寻常的喜欢,他并没有信心她会为他留下来。
    可如果他为她死过一次呢?
    她会不会多一点触动?
    世人皆说他是疯子,他的确是疯子。
    若是能让她长久地留下来,哪怕用自损的方式,哪怕只是因为怜惜与愧疚,他也甘之如饴。
    在他遍布苦涩与疼痛的漫长岁月里,她是唯一的一点甜。
    她会软软的毛毛蹭他,会给予他温暖的拥抱,会弯着笑眼,傻乎乎地挡在他前面,“谢知涯,我保护你呀……”
    久经苦药的人不该尝到蜜糖,终日不见日光的人也不该晒到暖阳。
    这是致命的诱惑,一经沾染,便无法割舍。
    无法割舍,便只能抓紧。
    ……
    阖眼后,竹叶香气逐渐浅淡,沈呦呦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又梦到了许久前,曾出现在她梦境中的那个黑发金瞳的少年。
    只是这一次,却是从另外的视角。
    从少年的视角。
    朦胧的月色下,梦中的她与少年一同池塘边的大石头上,一齐说着话。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后,问少年:“你有没有吃过糖葫芦?”
    少年摇头。
    “那真是太遗憾了。”她舔了舔唇,眼眸亮亮的,“糖葫芦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酸甜的山楂果上面裹上糖衣,一口一个,又脆又甜。””
    “尤其是北邺城,那里的糖葫芦,最最好吃……”
    说起北邺城,她又想到什么,兴冲冲地补充,“还有还有,北邺城边上有一座绵山寺,那寺外的山坡上点满了长明灯,无论什么时候都像白昼一样明亮,夜里特别特别漂亮……”
    少年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
    他明明是极冷淡的神情,像是很不敢兴趣,可沈呦呦却能听见他的心声——
    【真可爱啊……想听她多说一点……】
    他心里这样想,神情却仍是很不耐烦的模样。
    好在梦中的她并不在意这些,眉飞色舞地讲了一大堆后,还笑眼弯弯地道:“下次我们一起去玩吧,我对那可熟了,我带你去吃糖葫芦,去看长明灯……”
    这一次,一直缄默的少年终于开了口:“好。”
    他们当然是没有去成的。
    又是分别的场景,她已经梦到过一次,于是很熟悉。
    她开开心心地道别:“我要走啦……”
    他平平淡淡地应:“嗯。”
    可这一次,她听到了少年的心声——
    【不是说,要一起去吃北邺城的糖葫芦,看绵山寺的长明灯吗?】
    【可你为什么就走了。】
    明明他未露出任何落寞的神情,沈呦呦却莫名觉得喉头有些梗塞。
    他是在意的,只是从不擅于表达在意。
    又或者,是来不及。
    似是有朦胧雾霭被吹拂去,沈呦呦再看少年面容,却骤然一惊。
    除开那双金色眼眸,他分明和谢知涯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她梦到的这些,是真实的发生过的吗?
    沈呦呦尚未弄清楚,梦境却骤然颠簸……
    她回到夜九身边,然后凄凉地死去,再也没能去找谢知涯,履行吃糖葫芦、看长明灯的承诺。
    天火降临,天灾灭世。
    夺取她根骨的苏若雪被天火烧成了灰烬,而她的尸骨却碎成数块,散落到了各处。
    于是,他在满目疮痍的焦土上徒行,只为了找寻她的骸骨。
    他找齐了她的每一块骨头,将她的魂魄拼凑整齐,一同葬在了某处时空缝隙。
    “如果能离开,就别回来了。”
    他对着那处虚空,神情淡淡的,声音很轻,
    “这方世界早该毁灭,可你应该好好活着。”
    ……
    不知觉中,沈呦呦已泪流满面。
    汹涌情绪冲击下,她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内殿,她被安置在柔软床榻上,数重纱幔垂下,与外界相隔开。
    由于脱力未恢复,沈呦呦身子还有些发软,她强撑着坐起身,仓促披了外裳,便往外去——
    她想见他,很想见他。
    撩开重重纱幔,沈呦呦脚步突然一停。
    她看到了他。
    宽敞大殿之上,谢知涯站在侧处的窗前,幔帘紧闭,只有微弱的光透进来。
    他背影瘦削,长长的影子垂落在地,却因光线昏暗,几乎与地面相融。
    他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这一瞬,沈呦呦脑中突然想到在过去的许多个年月里,他大概也是这样站着,终日待在昏暗的殿内。
    她心头酸涩难捱,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
    这一刻,所谓飞升,所谓天劫,她都不想理会。
    她只是想,她不能离开,她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哭什么……”他稍稍沙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沈呦呦摇摇头,仓促抹了一把眼泪,快走几步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了他。
    谢知涯没有再戴那张面具,露出苍白的面容,他身上温度低得惊人,宛若寒冰一般,却带着熟悉的竹叶香气。
    只是抱了一小会,他克制地将她拉开。
    看着她糊满眼泪的面容,他顿了顿,抬起手,用指腹将她面上残余的泪痕,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干净。
    沈呦呦怔怔地看着他动作,眼眶中泪意迷蒙。
    “谢知涯。”她轻声唤他的名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第77章 很甜   亲你。
    沈呦呦发现, 带谢知涯出门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魔域离北邺城并不算远,正常来说,一日内便可赶到。
    可他们却生生花了三日。
    一路上, 不怕死的小鬼频繁出现, 都想要吞噬谢知涯的血肉,如同嗡嗡作响的蝇虫, 虽不难对付, 却很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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