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什么能。”顾钰用一只大手扣住她两只小手,双腿一夹马腹,“驾。”
    小白马哒哒跑起来,健步如飞。沈络欢感受到夹杂雪沫的寒风刮过耳畔,冻得耳朵通红。身体本能寻找热源,整个人快要缩进男人的大氅里了。
    顾钰低眸看她一眼,怀里的少女娇娇软软、粉粉嫩嫩,应了那句“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之后,顾钰带她绕了三圈,翻身下马,“自己来。”
    沈络欢牵过缰绳,拍拍小白马的头,“你敢把我甩出去,我剃了你的马毛。”
    “噗——”小白马听不懂她的话,昂首挺胸地迈开步子。
    顾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帐篷。须臾,沈络欢也进了帐篷,见他坐在榻上,没有要走的意思,没好气道:“我要午休了。”
    “上药。”
    又上药?当她是小婢女吗?沈络欢走近,刚要呛他,发现他的伤口渗血了,“刚刚弄的?”
    顾钰不回答,闭眼等她伺候。这一次连衣带都懒得解了。
    沈络欢暗暗说服自己,今日是他帮了自己,做人不能恩将仇报,“你站起来。”
    顾钰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懒懒展开双臂。
    沈络欢走到他身后,试图解开腰封,可从未为男子宽过衣的少女怎知如何解开腰封,手忙脚乱中,寻到了里侧的玉扣。
    “啪嗒。”
    玉扣松落,她撇开腰封,走到他面前,许是不情愿,睢了他一眼,才踮起脚去扒他衣襟。
    顾钰闭眼道:“系带在腰侧。”
    沈络欢闹个大红脸,“你自己来。”
    顾钰没有为难,解开系带,低头睨着她。沈络欢抬头时,与他深邃的瞳眸相撞,男人面容精致,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好看。沈络欢在心里道了句“死太监”,再次踮起脚,扒开他一侧衣襟。
    上药时,顾钰没有坐下,沈络欢只能踩在塌上,弯腰替他处理伤口。
    清浅呼吸袭上皮肤,顾钰有些怔愣,却也没有表现出异常。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很快换好药,像是如释重负,沈络欢吐口气,坐在榻上收拾药箱,“药换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顾钰掸掸衣袖,道:“稍晚,显钧伯父女会来请安。”
    沈络欢眼眸一亮,“真的?”
    显钧伯做太子少师那些年,没少给她买糖人,逗她开心,她还挺想念那个小老头的。
    少女无意间流露的笑靥烂漫美好,顾钰略一点头,转身离开。
    后半晌,沈络欢换了一身鹅黄色缘裙,腰系水蓝色长绸,腰肢被勾勒的盈盈一握。梳妆过后,她站在铜镜前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问向身侧的孙启昇,“你说,本宫要不要在眉间点颗朱砂?”
    “公主已经够美了,别再艳杀四方了。”孙启昇为她披上白绒斗篷,又递出一个鎏金暖炉,看着终于露出笑容的公主殿下,也跟着笑起来。
    沈洛欢揣好暖炉,小蝴蝶似的跑出帐篷,守在木栅栏前。当瞧见一路人马缓缓靠近时,心潮澎湃。
    显钧伯从马车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名花季女子。女子是他的嫡长女,名曰宁若冰。
    大老远,显钧伯就看见了伫立在栅栏前的娇女,拉着女儿加快脚步,笑呵呵道:“若冰啊,快来给嘉宁公主见礼。”
    宁若冰上前,裣衽一礼,“参见嘉宁公主。”
    沈络欢对她有些印象,笑着扶助她,“宁姐姐见外了。”
    显钧伯固执地行了一个大礼,笑着感慨,“一晃十年没见,公主都变成大姑娘了。”
    沈络欢弯弯嘴角,“先生身子骨可好?”
    “好着呢,待公主荣耀回朝,老臣还要亲自护送呢。”
    沈络欢心中苦闷,已来到顾钰的掌中,哪是那么容易离开的。
    聊了半晌,沈络欢迎引着他们走进帐篷。显钧伯打量一圈,“公主怎么不住进总兵府?”
    沈络欢直白道:“那里有顾钰,我不想看见他。”
    显钧伯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宁若冰接话道:“父亲,顾大都督事务繁忙,恐是照料不好公主,不如咱们将公主接回府中如何?”
    “回头为父跟顾钰提一下。”显钧伯想起另一件事,问向沈络欢,“昨日可有受惊?”
    “还好。”
    显钧伯欣慰道:“没事就好,老臣还是尽快跟顾钰商量,把公主接去寒舍住吧。”
    沈络欢当然愿意住进老先生的府宅,可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出,显钧伯父女对顾钰并没敌意,甚至在言语间还有称赞之意。
    可皇家公主被地方总兵软禁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身为臣子,显钧伯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懑,也未提过要助她离开,其中奥义,不得解释。
    送走显钧伯父女,沈络欢又被大乔逼着背了一个时辰的兵法,才有气无力地躺回榻上。
    小乔端着果盘走进来,“公主,来尝尝刚刚运来的冬果。”
    圆滚滚的红色果子吸引了沈络欢的兴趣,她爬起来,伸手拿了一个,“这是什么?”
    “林檎,我们这儿叫它沙果。”
    沈络欢不喜欢吃一整个果子,左右看看,想将它切成小块。
    小乔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公主不妨试试啃沙果。”
    沈络欢张开樱桃口,咔嚓咬了一口,沙沙的口感伴着甜汁,别提多可口了。
    小乔抬手,温柔揉起沈络欢的头。
    沈络欢皱了皱眉,没有多想。陡然,小乔手腕一转,指尖多出一根银针,划过沈络欢眼尾,停在她瞳孔前。
    沈络欢倒吸口凉气,眼睛不敢眨巴一下,完全没想到小乔会偷袭她。
    “正如大都督所言,公主毫无应变力。”小乔收回银针,柔柔笑开,“与不熟的人,还是多留一份戒心为好。”
    说完,福福身子,转身离开。
    手里的沙果忽然不甜了,沈络欢扁扁嘴,用被子捂住自己,这段时间积压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却又怕人瞧见,有损公主之威,只能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先帝驾崩前,她如云端娇花,从不烦恼人间疾苦,如今世态炎凉,人心难辨,寸步难行。
    第9章 大都督心疼公主了。
    顾钰掀开帐帘时,见软塌上鼓起一个“山包”,“山包”呜呜咽咽,哭得肝肠寸断。顾钰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走进去。
    对沈络欢最初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一岁那年,在御花园里遇见她的情形。小丫头梳着垂挂髻,身穿半袖褙子,胸前挂着一对银鱼,站在槐树下,指挥宫女给她够树上的风筝。
    被众星拱月的小公主,哪像现在这般狼狈。
    放下帐帘,顾钰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沈络欢立马憋住哭声,缩成一团,“是谁?”
    顾钰没回答,扯过绣墩坐在榻前,随意搭起长腿,“公主真能耐啊,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俗话说,看破不说破,可顾钰连一丁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沈络欢闭闭眼,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滚出去。”
    烛光下,少女眼眶通红,瞳眸却如雨水洗涤过般清澈,委屈巴巴的模样实在可怜。
    顾钰丢给她一袋饴糖,“甜甜舌头。”
    沈络欢抓起袋子,丢在他胸前,“收起你的虚伪。”
    来到这里没有多久,却受尽欺负,公主之威荡然无存,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因眼前这个人。
    饴糖散了一地,顾钰也不恼,似乎心情不错,见她难过,还主动关心道:“水土不服?”
    你才水土不服!
    沈络欢白着小脸控诉:“身为宦官,暗算皇族,其罪当诛。不仅如此,你还刻意欺我辱我,设计害我,还霸占我的侍卫,你这个杀千刀的死太监,早晚会暴毙街头。”
    可她的控诉,只换来男子的哂笑,笑声如刀子,刺穿她的心。
    顾钰淡淡道:“我念公主年纪小,不与计较,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倘若你一再口无遮拦、任性妄为,我会将你送回宫去,到那时,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沈络欢哼道:“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在意我的生死?别再说是受人之托,我不信。”
    “信不信不由你。”顾钰没打算再扯皮,起身准备离开,“明日准你不用起早,晌午随我去一趟魁星楼。”
    “我早不早起,用你首肯?”沈络欢心情差到极点,不想再忍他,抓起引枕砸向他后背伤口。
    “砰!”
    引枕落在地上,顾钰停下脚步,挺拔的身姿纹丝不动。
    沈络欢解气了,想要躺回被窝睡大觉,却被男人拎着胳膊提了起来。
    顾钰踩上矮榻,将她抵在围子上,高大的身躯倾覆而下,“挑衅我?”
    袒胸衣领本就宽大,被他这么一压,春光外泄,沈络欢抬手捂住胸前的白皙,忿忿道:“你想弑君吗?”
    顾钰自腰后拔出火铳,抵在她侧额,言语不再客气,“弑一个草包公主,有何不敢?”
    沈络欢身心受创,强忍酸涩,红着眼眶道:“那你杀了我啊。”
    少女唇红齿白,体态婀娜,玉体沁香,哭相中透着浑然不觉的妩媚,像雨打的娇花,玲珑剔透,又不堪一击,偏偏能引人邪念,想要采撷摧残。
    顾钰忽觉燥热,喉咙无意识地上下滚动,他将火铳下移,抵在她脖颈动脉上,哑声道:“乖乖听话,否则,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沈络欢凝睇他的双眼,“我现在已是痛不欲生。”
    顾钰低低吟笑,“那是公主没体会过人间炼狱,真想体会,臣会帮你。”
    他忽然松开她,看着她滑倒在榻上。
    走出帐篷,顾钰吸了一口凉气,抚平体内燥热,掌心还残留着那截腰肢的柔软触感。
    候在账外的小乔娉婷走来,跪地道:“大都督,卑职让公主难堪了。”
    顾钰凝着远处天际,情绪不明,“火候不到,要懂得循序渐进,别再有下次。”
    “诺。”
    待顾钰离开,大乔从暗处走出来,扶起小乔,两人望着顾钰远去的方向,齐齐叹口气。
    大乔啧道:“这差事可真难办,既要拔苗助长,又要考虑幼苗的脸面,大都督不是为难咱们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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