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沐,瘦子他掐我!”
    偏厅内,紧接在一声痛入心扉尖叫声后的便是这浑浑噩噩度了好几日的齐小夫人告状声。
    就在不久前,因为某人的怜香惜玉,迫切想要探寻事实真相的章国延选择助人为乐,自己先下狠手将还昏昏欲睡之人猛地掐了一下。
    这会儿看着伸出只细嫩小手,眼巴巴盯着齐小公子告状的管木子时,章国延又觉得可能再次下手要更狠些。
    不过这次的作为在实施前被今日陪同前来的吴筱筱轻声打断,道:“她才刚醒没几日,你若再这般,小心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死瘦子,麻烦精!”
    一见屋内四个人,其中两个都给自己撑腰,管木子悄摸摸将手移向了桌上小碟之中。
    顺便趁着章国延被她惹毛,但不得不屈服于吴筱筱威严之下时,一个没耐住性子,将用作打点的小黄豆朝着人脑袋砸了过去。
    而在耳边破口大骂声响起时,管木子又极有眼色地藏在了齐沐身后,任由前面挡箭牌承受着无辜咒骂。
    至于她自己,则是躲在个没人看见的地方仔细摸索着怀里,那个刚刚被人塞过来的木匣子。
    而后只听“啪嗒”一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能相信我吗?”
    一脸心虚地将把玩没多久,结果一不留神重新闭合的小木匣子双手奉上,在其余两人无可奈何,而另一人咬牙切齿中管木子企图靠运气将机关打开。
    可惜另一声内部结构扣住而发出的声响传来无不彰显着小木匣子被彻底锁死了。
    “其实……这个事情吧……你能开第一次也就能开第二次不是?”
    嬉皮笑脸地将烫手山药塞到齐沐怀里,管木子尝试着缓和下现场的尴尬氛围,可在听着章国延那句“你知不知道我用了五天五夜才将它打开”时,心中那点儿侥幸也荡然无存了。
    “对不起!”
    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她管木子更是上闯得了祸,下道得了歉,就是这赔礼道歉的架势实属嚣张了点。
    要不是在场三人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恐是连他们都要怀疑是不是一个不小心将人给委屈了,要不然这道歉怎么颇有点儿反客为主的意思?
    “这是你道歉的态度?”
    “你也最好见好就收!”
    “收就收!”
    既然有人态度不摆正,章国延也就没了好言相待的性子,偏偏他这边刚蹬鼻子上脸,那头的齐小夫人更不乐意了。
    如果管木子没记错的话,这小木匣子是袁叔在梦里送给她的,那她有何故要为自己的东西热脸去贴冷屁股?
    只是这两人的相看一假笑,随后又瞬间进入到探寻真相的速度真真是令在场另两人咂舌。
    “你们两个离那么远干嘛?搞得跟我俩见不得人似的。”
    因为探讨,两个人的脑袋都要碰到一起的管木子和章国延总算用余光瞥见了各自身边呆愣愣站在原地的人。
    而后只见一人小手一拍,另一人殷勤地将太师椅搬近了些后,有关十五年前的过往才重新从几位小辈口中慢慢拼凑出一小角。
    ……
    “你是说我爹当年已经病重,而救了他的人正是十五年前的茹慕钦?”
    “没礼貌!”
    章国延对于刚才谈话的高度总结不出意外的被管木子呛到当场改口,而在不情不愿地吐出“小师叔”三个字后,作为现场唯一一个当事人的齐小夫人却是犯了难。
    现在的他们已知茹慕钦是救了袁叔的人,同时知道章国延他亲爹的的确确是在当年怪面女妖一事彻底爆发之前离世的。
    可其中的曲里拐弯莫说是对于管木子而言,就是对于当年的小师叔来讲也是模模糊糊说不清楚。
    而最后的揭秘就只能压在那日茹慕钦被当成杀人凶手的气味之上。
    “气死了!他早不走,晚不走,现在临到关头玩什么消失呀!”
    当最终的问题饶了一圈儿再次回到起点,却又惊觉作为始作俑者的茹慕钦拍拍屁股走人时,管木子原本用来扶额的右手竟是没忍住将梳理整齐的发丝揉乱了几分。
    几日前,好不容易从梦里挣脱的管木子打死也不会想到,之前一闭眼就能做到的事情会在当下变得难于上青天。
    当时呀,莫说是做梦,就连一丁点儿杂念都没给她留下。
    闹到最后众人就发现,平日里最闹腾的齐小夫人换了种折磨人的法子,那就是成日里没事儿抱着个枕头,只求上一秒清醒,下一秒就能彻底昏死过去。
    这样吃好,睡好,但是精神状态每况愈下的日子约莫持续了有三日之久,久到齐沐看见那个身影开始往阁楼里跑的那刻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他家夫人可是最讨厌读书的小米虫。
    “或许……我可以帮你。”
    在管木子因为入梦已经开始急的掉头发时,齐沐一句轻飘飘之言让她明白天无绝人之路。
    毕竟在去见袁叔第一面之前,她所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眼前人了。
    ……
    “死茹慕钦!你要出去玩儿,提前告诉我一声会死呀!”
    管木子记得齐沐当时如愿将她带到了之前遇见的那处繁华地,可在等了一整日,就连天边的夕阳都要隐去最后一抹光亮时,她仍未等到那抹想见的身影。
    至于最可气的还是等到管木子欲要重整旗鼓,第二日重新来过时,头顶飘飘然落下来的一张小纸条彻底将人数日来的委屈戳破,化为无尽的愤怒。
    那张纸条是在被人若成一团,狠狠掷于远处后被齐小公子偷偷拾回来的。
    当晚趁着夜深人静,枕边人也因为长时间的心里重担放下而悄然入睡后才被重新展开。
    至于在看清上面所写为何时,齐沐觉得书写者实属该骂。
    “听闻城外近日有奇观,遂去,勿念。
    ——小师叔留。”
    ……
    “如果你想知道那股味道为何,我倒是可以帮上忙。”
    相较于某个小妇人的抓耳挠腮,章国延倒是显得从容的多,毕竟不知为何,在刚才将小木匣子递出去的前一刻,就有预感告诉他东西一旦递出去就可能有去无回,所以很有先见之明的他将匣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提前腾空了。
    这会儿在三人的怀疑中,一枚仅有一两银子大小的颗粒物被从藏好的香囊中滚落出来。
    “这气息……”
    药丸散发出气味的速度与范围是他们不曾预料过的。
    在气味扑鼻的同时,或许齐沐在皱眉思考着其中药材为何,可管木子的双眉紧蹙完全就是来自于这气味好似正是源于她之手。
    抑或是之前因为她实在习惯不了袁叔所泡药浴的味道,而麻烦小师叔专门为她准备的那味熏香。
    她还记得每次熏香都是用前一日余下来的药材选择其中几样所制,而茹慕钦医治人的药方也不过是袁叔之前常用药方子改变而来。
    所以章国延记忆的最后一次气味记忆极有可能是在她离开后,小师叔最后一次为袁叔熏衣所留。
    而这味道一留便是十五年,直到今日的此时此刻才被她个莫名寄予厚望,重回十五年前之人亲口描述。
    “所以小师叔一直说的时候到了,我便会知晓就是这个意思。”
    轻声陈述着茹慕钦将她拐至山中前同她说的那番话,管木子有些乏了。
    为什么有人明明知道一切,却就是不肯为自己辩解一番,就连她几次在山中清醒,茹慕钦也只是像往常一般同她相处着,就连对章国延的那句“对不起”从何而来那人都不曾刻意同她提起过一句。
    可像这种只是默默看着事态发展的讨厌姿态不正是她眼里小师叔从始至终的待人处事吗?
    如果没有十五年前那出和十五年后的这出“茹木子”认亲戏码,想必她会同大多数人一样,同总是淡淡看着一切的小师叔仅是点头之交吧。
    如此想来还真有些伤感。
    就是……
    “木子?木子!”
    被管木子想的入神的样子吓到,齐沐害怕因为旧事重提又回到几日前整个齐府都不得安宁的日子,连带着他唤人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而这份打破思绪的唤声却是歪打正着上了管木子的另一处疑惑上,顺带着还给了个大胆猜想。
    如果说十五年前的巴妥司是由狼王救回,那么小师叔认识巴妥司便是无可辩解的事情。
    而从当日在城北灵崖寺偏山处,梧叶和狗崽崽的打闹态度看来,大和尚和竹迪子应是不认得巴妥司的,起码是在十五年前的那段经历内不相识。
    可这番关系捋清中管木子却是从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家伙,那就是她现在的真爹——长迈!
    这人是一个连接茹慕钦和所有人关系的至关存在,遥想起梧叶在府中被追着打的日子,好似就是因为学着巴妥司的一举一动招来的祸端。
    偏偏就算梧叶天分再高,学人的把戏也只能在日积月累中成形,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同唐一魇认识了许久后才将小黑爪伸向第二个被模仿者身上。
    由此可见,在众人不知道的情况长迈定和巴妥司有着非同一般的联系。
    “我就说当初狗崽子突发奇想色、诱我是哪根筋搭错了,闹了半天是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呀!”
    将错综复杂关系理清楚的瞬间,管木子可算是回忆起巴妥司对她的间接性示好完完全全就是在她亲爹出现之后!
    ……
    今日的长迈突然有些心悸,可惜没等顺着直觉当场跑路,就先被不请自来的齐小公子毕恭毕敬地请到了后院空地处。
    再然后些,看见的便是冒着新芽的橘子树下此时正放着几张太师椅围成一圈,而在被包围成圆的中间跪着的好似是他的其中一个小徒弟。
    同时见着他的到来,其中那个粉嫩身影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后竟是皮笑肉不笑地站起。
    可就在长迈以为此番站起乃是迎接他,而他也打算顺势落座时,齐小夫人却是身子一转,揪着巴妥司的耳朵就开始咆哮道。
    “你个白眼狼,姐姐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倒好,给我吃里扒外!还顺着你那个不开眼的师父四处为难于我,今日我要是不扒了你一层狗皮,也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管木子今日是带着新仇旧恨一起来寻麻烦的,在骂着巴妥司的空档,她还不忘余光瞥上两眼揣着明白装糊涂之人。
    不过好戏刚开场,既然有人不想师徒相认,那她不妨添油加醋一番,顺便再讨个在场众人的同情。
    只是出乎管木子意料的是,在她将过往被巴妥司那个不肯透漏姓名的师父污蔑说只知美色,且谎话连篇时,在场一群人表示出的多为对这个认知的高度认可。
    而在她气愤地问了一圈下来,除了被波及的齐沐选择闭口不谈外,就只有鲸末和她从始至终站在了统一战线。
    “他!活——该!”
    三个结巴却又表明态度的字被鲸末清晰吐出,其中还带着些许的感同身受,而这份坚定换来的注定只有巴妥司的獠牙疯长,双眸泛着绿光,然后皮开肉绽。
    “你个狗崽子不是吃素的嘛!没事儿开什么荤!”
    眼看着一对獠牙即将嵌入到小可怜鲸末细嫩的皮肉中,得到唯一支持票的管木子当然有责任呵护住同伴的安危。
    这不哑铃铛摇起,使得本就不耐烦铃铛声响的巴妥司当场丧失了斗志,整个身子都变得蔫儿了起来。
    可惜呀,有的伤害并不是捂住耳朵就能听不见的。
    “你闹一会儿也就够了。”
    明知今日这出是为了请他入瓮,可看着被哑铃铛挟持,但仍坚守着原则,不肯透漏他半点信息的小徒儿时,长迈认为或许时机成熟,有些事情也应该让管木子清楚。
    可当他打断了面前的胡闹,欲要将彼此间的师徒关系挑明时,管木子高抬的手却是阻止了接下来的解释,且事态发展好似跑偏到了一个众人都无法料及的局面。
    “其实你们之间的那点鸡毛蒜皮都只是前菜,我今日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情想问问清楚,那就是……初春时节,城外破庙那夜,你是怎么想的!”
    要不是极力克制着心中愤恨,管木子这会儿满嘴的银牙都要被她咬碎几颗。
    偏偏她的这份怒火中烧到了长迈哪儿就成了一片完整的茫然。
    茫然到长迈有些记不清什么时候还有城外破庙那一出?
    更闹不明白为什么被质问的人分明是他,可梧叶那小子却是在片刻的晃神后出现了异常的激动,就连两手晃动他胳膊的兴奋劲儿都多年难得一遇。
    “是你呀!你就是那个人,对不对!”
    很显然,年轻人的脑子总是比老年人好用许多,可没一会儿功夫,因为梧叶的脑子还是不太够用,原本兴师问罪的场面硬生生让这个小傻子弄成了久别重逢的欢喜画面。
    然而其他人,连带着长迈仍未弄清楚状况。
    “所以,她……到底是谁?”
    “她就是城外被我们扛走的那个小妇人呀!”
    总算聪明了一回的梧叶摇人胳膊的劲儿都多了几分,“师父您还记得吗?当时我还说她跟师娘和您长得像呢!”
    “灵娘?……你该不会是……”
    遥远的记忆被强制拉出,可长迈心里救人的兴奋在看见管木子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时当即僵住。
    说来当日在城外破庙救人一事实属偶然,同时因为太过偶然,他也就没太当一回事儿。
    更甚者,在听见梧叶提到许久未见的灵娘时,他好像还不耐烦地用脚踢了两下当时昏死过去的可怜人。
    所以现在的他是被当事人当场兴师问罪了吗?
    “……当日你仍在昏迷,应记不得了。”
    被人步步紧逼的长迈还在做着无意义的狡辩。
    “不好意思,当时我不但记得,还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管木子没记错的话,就是因为眼前这两个江湖人的飞檐走壁,导致当时还是一抹游魂的她被股黑雾牵制,然后头撞了无数面墙。
    更可怕的是在被人拖至空中飘荡时,她的惨叫声无人知晓。
    那一夜的冷风,管木子记得是从耳边呼啸而过的,而她的声音是被喊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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