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不轻,动作十分利索。
    舒小姐所住的别墅的门没有关紧,不等白霁溪去碰门铃,那女保镖先替她将门推开,让她等在门外。
    因为,透过门缝飘荡来的,隐隐有血的气味。
    即使到了警厅,警察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她也仅仅是捧着。
    急乱的步声闯进耳膜,然后,是一双她极为熟悉的修长的手,带着从外头染沾的凉,等不及地轻碰她脸庞:“阿霁。”
    她没有抬头,他蹲了下来。
    走廊的墙壁嵌有洁白的瓷砖,映出他们影影绰绰的轮廓,最终,她眼睫动了动,几乎木讷。
    这两天,她去事务所销了假,又联系到那名片上的舒小姐,今天,她正要与那位舒小姐见面。
    这是她复工之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
    他不出声。
    习惯性地,曲指轻轻揉挲她的脸,这样安抚着她。
    “地上有血……”出警厅时,她喃喃的说着什么,小脸格外的白,被他拿围巾轻轻地一圈一圈缠上,因为他俯着身,给她系围巾,目光交汇,她颇为紧张地揪住他衣服,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被她揪着衣服。
    被她依赖。
    陆淮深眼中染着的阴翳云开雾散般,望着她的眼睛,温声轻语,“别墅内部只有血,没有人,我让人去问过警察了,地上的出血量并不多。”
    那位舒小姐,极有可能还活着。
    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他胸膛起伏的还有一些快,也对,她不过刚做完笔录,他就从手术台前赶了过来。
    第三十五章 【东引】   吃醋
    令人想不到的, 那一位舒小姐因是一家上市集团的董事,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出的反应便如同轰然雪崩, 舆论铺天盖地的蔓延开。
    这样一种风口浪尖上。
    作为报案人,又是与案件相互牵涉的人,事务所, 白霁溪便是回不去的。
    警方随时会传唤她。
    正默然想着,他的办公室如往常, 透着消毒过的干净气味,她神情恹恹, 余光中,光影清冷, 他在换着衣服,手术不能半途而废, 他需要回来收尾,她便出神的盯着他的手, 目光随着他动作而微动,不知不觉,他忽然走近。
    白霁溪坐着, 被他亲了亲。
    窗户微敞,他身上的气息, 比穿堂而过的秋风更显清洁,柔软。
    而他眼中氤氲着轻愉,至深的墨色, 凝了光,浅浅深深像藏了滚烫的星河,又因着他俯身在她的上方, 那光仿似要落入她的眼底,他说:“我很快回来。”见她怔怔,临走前,他又轻轻地抚了抚她脸庞。
    抚的她脸颊变得暖乎乎了,他才走了出去。
    四下清冷,他一走,像是带走了仲秋里,仅剩的一点暖意。
    绵白的云团这才慢慢腾腾地躺好,旁边摞着他的衣服,他让她当枕头用,现下,她将它拿起,拿来盖着自己。
    舒小姐应该是个极爱干净的,那幢别墅,被洒扫的一尘不染,也正因为太过干净,地板交映着蜿蜒的血迹,让她看了一眼,就觉得难受,正因为难受,所以这一桩案子,绝不会是那狐狸的手笔。
    他从不会吓唬她,从前是,现在也是。
    即便,对于她不能复工这件事,他是十分愉悦。
    秋风停了。
    墙上映着婆娑树影,枝叶零落,她的发间晕着淡淡的暖阳色。
    当他伸手过来,白霁溪猛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她睡了一觉,眉间的怒气有些糯,引他失笑:“睡好了?”
    不等她回答,陆淮深极其顺手抱起目带愠色的云团儿。
    而一但沉浸在他的气息里,她手脚发暖,攀住了他肩膀,喜欢的不行,他搂着她便又紧了紧,静默许久后,倏的,他浅笑起来,没有出声,只胸腔微震了下。
    “阿霁比夏天的时候重了一点。”
    云团儿就炸了开,正待发作,他忽然抵住她的额头,原本微勾的唇角,弧度里蕴的宠溺愈发浓深,凝视着她。
    吻上她泛红的脸颊。
    “是我喂的。”
    是以,偌大的医院,就见换了常衣的陆医生,牵着那把通红的脸埋在男式围巾里的小姑娘,不论怎么看,都是般配且养眼。
    医生护士低声簌簌,有感慨,有艳羡。
    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吃到陆医生及他未婚妻的喜糖呢?
    越临近秋末,夜晚来得越早,别墅门前的花园小路铺着一盏盏灯。
    别墅里,却是无尽的漆黑阒静。
    细细听,还有轻微的脚步声徘徊回荡,那发出脚步声的人,执着电筒一路晃照,圆形的光亮照过干涸血迹,当照到柜上的镜子,雪白的光线顿时被镜面反射,刺眼之间,隐隐约约,镜面映出他身后,竟还站着一个人。
    邵汀渝执着电筒的手一震,霍然转身,神色冷而绷紧。
    夜色似漆,整个别墅便惟有两人,比起眉宇寒沉的邵汀渝,剩下的那人,语声平静。
    “我猜到你会过来。”
    那人说着,缓缓走近,迎着电筒的光露出全貌来,继续说:“我还知道,这两天,你有待在阿霁的事务所门外。”
    “是我让人放出的消息,说阿霁在这幢别墅里,留了点痕迹,结果,倒真的把你引过来了。”
    “怎么,想帮阿霁’ 毁尸灭迹 ’?”声色转冷,宛如大雾压境,从字里行间弥漫开森然的郁气:“你没有资格。”
    邵汀渝一言不发。
    他是清楚的,即使白霁溪与这别墅的主人失踪一案有关,但警方仍是不可能找到白霁溪遗留的任何线索,毕竟在这世上,有一个疯子护着她,这疯子,又怎么可能让人抓住她把柄。
    攥着电筒紧了紧,邵汀渝的手背青筋暴起。
    可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就算心知肚明,她在案发别墅留下痕迹是一则虚假消息,他仍然是控制不住,借着夜深人静,闯进来看看。
    夜里的气温比白天要低太多。
    虽然冷,心底的躁气不减反增。
    盯紧了眼前的人,邵汀渝微微舔了舔后槽牙,电筒是金属质的,沉甸甸,若是砸人头骨,威力比普通的酒瓶子要来的狠重。
    正考虑要不要动手,远处就传来保安的叫喊,越来越近。
    邵汀渝一怔,再看眼前的人,不紧不慢地拿出纤细的玻璃器皿,里面装着血水,未曾凝固。
    然后,血一滴一滴,顺着器皿细口落下去,落到地上,溅开红色的小花。
    这一瓶血,属于邵氏车行那位制造了车祸,妄图带走阿霁的那打工仔的。
    当不属于被害者的血液出现在案发现场,它就会成为新的线索,不管线索成立与否,警方都会先扣押与这血液匹配的人。
    邵汀渝又是重义气的,宁可自己被警方扣留,替朋友挡下这无妄之灾。
    当器皿内不再剩一滴血,陆淮深拿出手帕,仔细包裹住它。
    “这血,是我从你朋友的身上提取的,你从酒店救走了他,还带走了阿霁的父母,你以为,这么做,我就拿不到阿霁的户口簿?”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
    从始至终,邵汀渝只出声过一回。
    ——“这栋别墅的主人,消失一案,是不是你干的?”
    这栋别墅的主人,消失一案,是不是你干的?
    回到陆家的公馆时,陆淮深耳边犹在循环着这句话,唇不觉微抿,忽然有点拿不准,阿霁会不会曾经也这样想过他。
    尽管,他未曾理会邵汀渝提出的质问,只在心里答复给她听。
    ——不是。
    阿霁接手这桩案子,从简简单单的离婚案骤然变作刑事案件,这背后,他查清楚了,是陆天敏出的手,要对阿霁不利。
    于是,他索性先祸水东引,将邵汀渝摆到警方的面前,让邵汀渝和这别墅主人失踪一案,先挂上钩。
    狐狸正沉沉思虑着。
    这一边,睡熟的云团儿做了一个梦。
    梦里,少年躺在病床上,好似着了风寒,时而会有咳嗽声响起,她不愿戴口罩,他就一直拿手捂着嘴,咳嗽的时候,也是侧过身去背对她。
    她伸手,想让他转过来,少年不肯,似乎还因为她不戴口罩而生了气。
    这一气,持续到医生来为他做全面检查,检查心率时,少年闭目,她支着下巴在床边看他,小声的叫:“淮淮。”叫了一声,少年下颔微微绷紧,连带着仪器屏幕上,原本平和的心率线忽然有了变化。
    医生发现了,笑了起来,她也就跟着发现了,不无惊奇,回过头叫他:“淮淮。”
    少年微蹙着眉。
    然而那屏幕上,当她话音一落,他那心率线再次波动了一次。
    她就蠢蠢欲动,枕住他胸口,呼吸渗入他衣料里,想听听他的心跳。
    听了会儿,再抬头,小狐狸脸红了许多,那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却始终不肯服软。
    梦醒时,天光偏青。
    煮好早餐,陆淮深一如既往去楼上唤她,进了卧室,却见床上空空荡荡,他一顿,转而去了浴室,再疾步去了书房。
    “阿霁——”
    气息略急促,好在,她就在皮椅中坐着,穿着棉厚的睡衣,腿上搁着一本相册,手里则捏着一张照片,那照片中是个少年,她瞧了瞧,要挨近照片浅浅亲昵下,结果,一抬头,修长如颀的人伫在面前。
    纯黑的毛衣,他颈间更显出微冷的瓷白色。
    男人走近,将她捏着的照片拿走。
    他周身已经有了一两分沉迫感,朝她欺近,抱起她:“起来了,为什么不下楼找我。”
    他越是语气平静,她反倒打了个激灵,小声:“想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他却默了默,停下脚步。
    “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阿霁心里更在意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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