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到你了。坐在子七上家的人,见他面色慵懒,快要睡着的模样,又久久不出牌,便小心翼翼地轻声提点。
    嗯?怎么又到他了?
    子七烦躁地哼了声,挪了挪身子,qiáng打起了几分jīng神,摸了张牌,没话找话地看了眼身旁候着的龙套,去把窗户关上,这风chuī得我心燥。
    长安的夏天不也这样。裴澄没好气地说了句,瞧不下去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拉他打马吊而已,又不是拉他去死,犯得着一直皱着眉吗?再说了,这也不是陪着他消遣解闷,还不是为了哄两个能提供给他们消息的人,这才陪打的吗?怎么一点为事业牺牲的jīng神都没。
    洛阳的夏天一直都来得那么早吗?子七看都没看,就随便丢了张牌出来,问着。
    比起你们长安城算是早的吧。
    这回搭腔的人是坐在子七下家的男子,四十来岁,打从坐下来打马吊起,就翘着一条腿,不停地抖啊抖。
    那冬天的时候,会不会特别冷?子七揉了揉眉心,继续问。
    不算冷,跟长安差不多。怎么了?七爷该不会是打算一直待在洛阳了吧?那男子笑着,依旧保持着抖动。
    倘若没有猜错,裴大人特意把他们俩找来,又是设宴款待、又是陪着打马吊消遣,目的应该是想打探关于铜驼陌这一带不断有姑娘被杀一事。可是,正题到现在都没入,倒是七爷有一句没一句的,把洛阳的民俗风土习xing气候都打探到位了。
    嗯?子七微微挑了下眉梢,嘴角儿一瞥,敷衍地笑了笑,随便问问。
    他只是担心那丫头会适应不了这儿的气候,转而想想又觉得好笑,她都未必在洛阳,即使在,也有那个死老头陪着,还轮得到他来记挂么?
    闻言,裴澄狐疑地斜睨了他一眼。随便问问?这话拿去哄孩子都没有信服力。既然子七不想问出口,那就由他来问,想着,裴澄略微转过身子,在身旁那男人的感染下,也不自觉地抖起腿,状似无意地问:这半年,上清宫里头那个梅道长有没有出现过?
    就像裴澄所料,这话,让子七霎时变了脸色。
    看起来他像是对答案漠不关心,实则早就已经把耳朵给竖了起来,就差没整个人往人家身上贴,bī着别人快些回答了。
    你说梅道长呀,出现过啊,年关过后没多久就被小吴请回上清宫了嘛。这半年他一直都住那呀话说到一半,抖来抖去觉得不对劲了,面色一白,紧张地追问:该不会是铜驼陌最近的事儿跟梅道长有关吧?
    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只管回答就是了。梅道长身边有没有一直跟着一个姑娘?裴澄没好气地赏了那人一个白眼,总不能跟人家说,他这是在假公济私,帮某个不成器的朋友抓妹妹回长安吧。
    姑娘?那可多了去了。始终沉默的另一个男子,总算是整理好了手里的牌,cha了句。
    那有没有一个瞧起来傻乎乎的,挺丰腴的,有、有那么几分姿色的姑娘?子七有些激动地紧握住那男人的手。
    你做什么?别想偷看我的牌哦。男子很紧张地把牌护住,回忆了会,才说:那倒是没有,梅道长身边的那几个姑娘都挺能gān,主内主外的都有,品种俱全,就是没有傻乎乎的。
    哎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绕什么弯子?龙套急了,代替他们家少爷开门见山:管他身边有多少女人,我们家少爷就是想问你,有没有一个叫唐九金的?
    没有。这回是抖来抖去回的话,很坚定很不容置疑。
    没有么子七缓缓松开手,也松开了紧绷的心弦。有些许失落,又有些窃喜,很复杂的qíng绪。她没有跟死老头私奔吗?那到底是死到哪去了?!以她那种傻傻的xing子,一个人乱闯,说不定被人吃了,还会大声嚷着好甜。
    反正这名字咱哥俩是没听说过。要不这样吧抖来抖去随手拈了张牌,往桌上一丢,想了会,看向了段子七:七爷不是想找那些被杀姑娘的尸体吗?铜驼陌这一带都是穷人,闺女死了也葬不起,要不就是拿个席子卷卷丢了就好;考究点的,会卖身葬,能赚一笔钱,卖身葬人是我们洛阳的民俗。要找尸体去洛阳市集最好了,可惜你们来得太晚了些,之前死的说不定都已经被安置了,最近又没再出什么事了。明天我给你介绍个牙婆,小良是洛阳城里最有信誉的牙婆,口碑好,我估计之前那些尸体她一定经手了不少,多半能帮上你。小良可是梅道长身边最亲近的人,估摸着俩人都快成亲了,你要打听那个九什么的,亲自问小良好了。
    呀呀个呸,小良不是怀孕了吗?你还去麻烦她做什么?小心梅道长阉了你,就算梅道长忙得没空阉,小吴一定也不让你好过的。一听到小良的名字,另一个男人就慌了。
    嘁,我是什么人?抖来抖去不屑地扫了眼自己的同伴,持续抖。
    男人。
    呸,我是请小良吃过豆腐脑的人啊!我都跟她说好了,她答应再加一碗豆腐脑,明天就溜出来赴约。
    小良全名叫做什么?为了一碗豆腐脑,就能答应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种xing子的女人,让子七实在很难不联想到某人。只是,成亲?怀孕?小良?!好难串联。
    呀呀个呸,小良当然就叫小良了,还能叫什么?这位爷的问题还真奇怪。
    好,那你挑家酒楼,明天午时在那见,记得一定要把那个小良找来。jī同鸭讲,说再多也是làng费力气,子七起身,冷着脸将手里的牌一丢,拂了下袍子,打算去睡了。
    可惜,身后的那俩人似乎还没玩尽心,怎么不来了?才玩出感觉啊。
    呀呀个呸,你们有感觉我没有!我赢得只想睡觉!正所谓入乡随俗,子七略微停下脚步,侧了侧身子,皱眉低吼了声,便头也不回的朝着里屋走去。
    见状,龙套迅速地跟了上去,对那两个沉迷于马吊的人一点都没好感。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家少爷一样,玩物不丧志的!
    最后被抛下的裴澄,只好尴尬地赔笑,替子七收拾起烂摊子陪着那俩人打了整整一夜三缺一的马吊。
    离午时越来越近了,城西近水楼的某个包间里头,气氛很肃穆。
    因为在马吊桌上奋战了一夜,裴澄和另外三人懒懒地趴在桌上,显得很昏昏yù睡。
    反而是昨晚很意兴阑珊的段子七,jīng神倒是很不错,时不时地呷着茶,翻阅着手里头关于铜驼陌一事的卷宗。
    怎么死了那么多人?卷宗上的数据,赫然入目,让子七惊了下。因为裴澄云淡风轻的态度,子七一直就觉得这事并不严重,没料到短短半个月之内,仅是铜驼陌一带就已经死了二十三个姑娘。
    要是只死了一两个,我犯得着千里迢迢把你找来么?裴澄横了他眼。
    咦?有人办过这案子了?看来这事要比想像中棘手得多。
    嗯,都半个多月了,你以为洛阳的官员都是死人啊。只是查这案子的官员,一个在夜间猝死,一个疯了。就因为事闹得太大,外加洛阳算是不亚于长安的大城了,所以上头才格外重视,不得不从长安抽派官员来查。
    那么惊悚?子七阖上卷宗,抿了口茶,斜看着裴澄。如果没记错,好像是裴澄主动要求来洛阳cha手这案子的,这种又惊悚又灵异的事,你做什么要把我拖下水?!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朝廷命官,我们应当尽一份绵力
    有你这样的朝廷命官,真是欣慰。子七郑重其事地点头,微笑,看向那两个眼儿闭了起来,就要睡着的人,喂!你们那个小良到底来不来?
    搞什么?他最讨厌不守时的人了,说好午时,现在他已经把这案子的卷宗都看完了,除了偶尔有几只苍蝇从窗外飞入,连个鬼影都没有。
    来的来的,小良说好来,就一定会来。抖来抖去猛地一震,直起身子,打起jīng神。他不敢说,小良没什么缺点,就是比较爱迟到而已。
    小良多大了?趁着空,子七撑着头,眸儿轻转,打听了起来。
    姑娘家的年纪怎么问呀,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吧。
    漂亮么?
    漂亮是漂亮,就是太瘦了些,哈哈大概是梅道长jīng力太旺盛了。说着,抖来抖去自娱自乐地大笑。
    好没营养的笑话。子七冷觑着他,径自继续追问:她很能gān吗?
    怎么可以说是很能gān呢?那是相当的能gān,谁要是娶了她,还真是娶了个聚宝盆回去,不过梅道长也不缺银子。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能搞定。嘿,说出来你还不一定信,上个月,有个姑娘卖身时只说能有十两葬了爹爹就好了,十两都没人要。小良接下来这生意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赵家和林家抢着要,最后赵家花了五百两买下来了!十两到五百两,那是什么概念呀,不止葬了她爹爹,赵家还做主替那姑娘的哥哥讨了个媳妇。这事还没完,不出多久,小良又登门去说媒了,起先赵家公子不理她,后来又不知道小良做了什么,赵家就把那姑娘嫁去林家了。现在,那姑娘成了林家少奶奶,玄乎不?越说越兴奋,抖来抖去说得口沫横飞,很是激动。
    嗯,很生动。子七面无表qíng地总结。
    越是能gān,他反倒越是觉得心凉。原还以为这个小良兴许就是九金,现在看来,压根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两个人。或者,她真的不在洛阳吧?又或者,当初的放手,就是一辈子的诀别
    子七,你什么时候起对牙婆那么有兴趣了?逮着机会,裴澄戏谑道。难道这死小子和尚当久了,只要一想通,就饥不择食了吗?
    没兴趣,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太能gān的女人,你喜欢你拿去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喜好不全都是按着九金来的吗,我太清楚了。
    闻言,子七狠狠地瞪了他眼。全天下,大概也只有裴澄会经常有事没事地捅破那层窗户纸玩玩;就连娘,虽然也很想九金,可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三缄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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