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梓元的声音在殿内徐徐响起,虽然早已猜出了新娘的身份,但帝梓元选择在礼成前为苑琴正名,也算是对当年的秦阁老最好的尊重。
    只是不知为何,授爵完成,新娘名讳已正,本该进行的成婚仪式,竟就这么在帝梓元收声后突然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高台上龙凤双椅齐备,本该有两位主婚人才是,只是到此时都只有摄政王坐于凤椅前,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儿?
    殿外喜乐一直未停,殿内高台上却不再有动静。群臣等了一会儿面面相觑,已有胆大的朝臣起身朝帝梓元开口。
    殿下,既然世子已然承爵,秦小姐亦已正名,那这成婚仪式是不是要继续了,看这天头已然不早了,要是再耽误下去,怕是会错过吉时,请殿下尽快为侯爷主婚。
    今儿是靖安侯大婚,帝梓元自是不会愿意错过吉时,在这位大臣心底,这谏言自然是说得有底气的。
    果不其然,帝梓元目光轻抬,落在了一对新人身上。
    众人正襟危坐,个顶个的jīng神百倍地等着帝梓元进行今日国婚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今日,靖安侯的大婚仪式,不是本王来主。
    第九十一章
    帝梓元的话清晰的在昭仁殿内响起,落在所有人耳中,众臣忍不住诧异,愕然朝帝梓元看去,就连谨贵妃眼底也有惊讶之意。
    靖安侯只有帝梓元一个亲人,如母如姐,她不为靖安侯主婚,谁替他主?
    帝梓元从凤椅上缓缓站起。
    本王虽为他嫡姐,是他唯一的亲人,可这些年我并未教养他长大,为他主婚实之有愧。靖安侯长于至今,卓然俊才,仁德宽厚,我心甚慰。但十四年前他的命,不是本王所救,他三科状元之才,不是本王所教,他沙场御敌之能,不是本王所给。
    帝梓元一声比一声更重,众臣听在耳里,只觉感慨莫名。谁不知摄政王说的那人,谁心底又不明白那人在qíng感上更为适合,可世上那唯一仅有的那位三年前已经惨烈地亡在了云景山上,连片尸骨都没落下。
    如今想来,仍是闻之可泣,悲恸难以。
    殿外熟悉的身影隐隐绰绰,帝梓元心底长吸一口,将众臣的追忆纳入眼底,她的目光从帝烬言和朝臣中逡巡而过,最终重重落在昭仁殿外:所以今日,靖安侯的大婚,应该由更适合的人来主。
    或是帝梓元说这句话时太多笃定认真,又或是她眼底奇异的光芒感染了众人。满殿朝臣跟着她的目光朝殿门的方向看去,只这么一眼,所有人瞪大眼神qíng怔住,眼底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们已亡三年的太子殿下,他们冠绝天下的东宫储君。
    就这么着一身绛红盘龙朝服,活生生地立在了昭仁殿前。
    对,活生生的。
    所有人心底,恍恍惚惚拂过的只有这么无比心酸又震撼的四个字。
    太子哥哥!一团火红的身影从左手次席上冲出,一把抱住殿门口立着的韩烨,孩童的声音里带着无法言喻的喜悦和失而复得的惶恐。
    所有人都没料到昭仁殿里头一个唤出韩烨身份的会是韩云,但他的称呼如石破天惊一般提醒了殿中所有人韩烨的身份。
    这是他们的殿下,他们的储君啊!
    臣韩通拜见太子殿下。右手首席上,明王缓缓起身走出,双手前倾而拜,行下臣礼。
    他是太祖胞弟,这一拜,几乎代表了整个韩氏皇族的意愿。
    臣魏谏拜见太子殿下。明王声音刚落,魏谏一拂袖摆,凛然而出,立于他身侧朝韩烨俯首行礼。
    臣韩越拜见太子殿下。
    臣龚季柘拜见太子殿下。
    臣钱广进拜见太子殿下。
    满殿朝臣,自明王而起,皇室宗亲、内阁阁老、六部尚书、统军武将、勋贵侯爵一个个自席上而出,朝韩烨的方向行下臣礼。
    恢弘的喜乐声都压不住满殿朝臣相迎的肺腑激dàng之声!
    没有人开口问韩烨为何死而复生,为何三年未归。他还活着,他重新回到这座宫殿,比所有都要重要。
    也正是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真真切切的发现,原来这个一身仁德满心为民的大靖储君早已比他的父亲更深入臣心,更得人拥护。
    大殿之上,唯有谨贵妃神色茫茫,看着韩烨眼底俱是惶然。她能应付宫廷朝堂里所有发生的一切,唯有韩烨的归来,她几乎是无措的。
    那是大靖最名正言顺的储君,也是当年救下她和韩云xing命的恩人。
    臣帝烬言拜见太子殿下,恭迎殿下回宫!
    高台之上,一身大红喜服的帝烬言朝韩烨拱手相执,行下臣礼。他目中隐隐含泪,握拳的手却稳而有力,早已不是当年纨绔轻挑的模样。
    众卿起来吧!
    韩烨被这一声相唤,目光才从群臣身上移开,肃声吩咐了一句。
    群臣起身,却未敢再言,高台上毕竟还有帝梓元在,她不出声,谁都弄不清她心底的意思。
    韩烨朝帝烬言轻轻一颔,目露欣慰,最后和他身边的人在空中目光相迎。
    三载岁月,唯此一眼,恍若不复。
    犹若那年冰天雪地,西北疆场,烈马狂奔。
    可现在,那人一身红装,容貌盛然如惜,却藏不住半白华发,一身病骨。
    梓元,值得吗?所有的这一切,值得吗?
    韩烨,当年你在云景山上一跃而下,将一切拱手于我的时候,怎么不问一句,值得吗?
    帝梓元目光沉沉,眼底千万般qíng绪拂过,最后只剩下淡淡的欢喜。
    值得,为了你,纵覆天下如何,纵倾天下如何,纵拱手天下又如何?
    有生之年,你正大光明以大靖储君的身份回到这座皇城,才是我不悔之事,才是我该为之事!
    纵一句未言,但三年来想说的话两人都已明白。
    三载离别,生生死死过后,知帝梓元莫若韩烨,知韩烨莫若帝梓元。
    太子三年前在云景山上跳下,后被人所救,一直重伤昏迷,隐于民间养伤。本王也是近日才知太子安好的消息。
    高台上,帝梓元的声音缓缓响起,她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朝大殿的方向行了两步,虽未行臣礼,却是拱手相邀之仪,本王受先帝令摄政于朝,今恭迎太子回朝,与本王共辖朝堂,同治大靖。
    此一言出,等于帝家承认了韩烨统御朝堂问鼎帝位的资格!昭仁殿上,群臣相视,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殿上的景况。
    太子还朝是摄政王乐于所见,或许回想起这场国婚和摄政王刚才的一席话,说不定太子能回朝亦是摄政王所为!这个想法立时便被群臣认可了,他们几乎是欣喜地猜到了这种可能,只是不知太子回来能否改变现在韩帝两家帝位相争的胶着现状。
    殿下!吉时快过了,请您为靖安侯爷主婚!高台上的吉利适时地喊出了声。
    韩烨眉一挑,牵着韩云朝殿内走去,待将他jiāo到了谨贵妃身边才大踏步利落地朝高台上走。
    吉时到了也给孤候着,烬言的婚事,除了孤还有谁能来主。
    韩烨清冷霸道的声音一路在众人耳边回响,瞅着足下生风的太子爷,众臣这才想起一桩旧事,当年温小公子刚刚及冠名动京城时,一众朝臣勋贵们府里有适龄闺女的个个都想挖走这块宝,没成想太子殿下是个十成十的亲娘,一听才十五岁的娃娃被人觊觎,就算是皇家亲王他也甩过脸子,惹得温朔公子佳名万般传,却无人再敢入东宫问亲。
    如今一想,也有好些年了,温朔公子终究是到了成婚的这一日,好在殿下亦等到了为他主婚的这一天。
    众人晃神间,韩烨已行上高台,他站定在一对新人前,和帝梓元比肩。
    愿你夫妻相扶相持,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没有承爵时的谆谆教诲,唯有最浅薄的祝福和期盼。韩烨取下腰中的蟠龙玉佩,挂在了帝烬言腰间右侧,和刚才帝梓元为他挂上的玉佩jiāo相辉印。
    几位亲王和阁老看见这一幕,暗自jiāo换了一个眼神,难掩眼底的震惊。这两块玉佩他们都识得,帝梓元那一块是当年太祖为帝家封爵时所赐,而太子身上的那块是历代东宫权柄的象征。
    太子受礼完成!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帝烬言和苑琴遥遥朝天地而拜。
    二拜高堂!两人回转身,朝帝梓元和韩烨而拜。
    夫妻对拜!结发夫妻,白首不离。两人握住喜绸,轻轻一拜。
    礼成!吉利一声高呼,殿外礼pào齐鸣,殿内抚掌叫好,一派热闹。
    帝梓元望着面前之景,纵素来xing子冷肃惯了,脸上亦忍不住露出笑意和欣慰。她转头朝韩烨看去,一双眼沉沉浅浅,深qíng未敛,竟一眼观之如底。
    韩烨一怔,万般qíng绪拂过,终只淡淡划过一声。
    你啊,孤这一辈子,遇上你也算是
    他最后两个字太轻,被淹没在漫天的祝贺和喜乐声中,帝梓元未听得真切,眉角一挑正要问,却见韩烨已经抬手利落地朝殿内摆了摆。
    他正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几乎只是一挥一抬间,昭仁殿便安静了下来。
    孤今日回宫,原是有一件事要向众卿宣布。他声音微肃,说不出的郑重。
    群臣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惶然,太子这才刚回宫,不至于在这昭仁殿上的喜堂商讨国事吧。
    诤言,把孤的东西拿进来。
    韩烨朝殿门的方向招了招手,众人循着他的手势看去,这才发现三军统帅施诤言不知从何时起悄无声息地立在了殿门口。
    施诤言朝韩烨的方向颔首,行了一礼,持着手中木盒朝殿内走来。
    木盒上古老的篆文雕刻其上,以珍珠为扣,鎏金相嵌,观之便珍贵无比。
    只是不知那里面有什么,竟能让太子连昭仁殿都不出便要迫不及待地宣布。
    难道群臣神色一凛,想起当初先帝驾崩时未给韩云留下继位遗嘱,难道是留给了太子不成!?
    帝梓元眼底亦是疑惑,向韩烨投下淡淡的问询之色,却未得到他半点回应。
    殿内唯有明王、安王、魏谏并几位两朝元老瞧着这方木盒的眼神有些诧异,他们似是瞧着有些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群臣猜疑间,施诤言已登上高台,他郑重地将手中木盒双手呈于韩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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