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鳍本是极有智慧的水族,为了排列出毫无破绽的阵法,就必须心无杂念、毫无yù望,怎么传到余墨这里就变了?不过她也只能大略想想,便沉沦于缱绻缠绵之中。
    只是依稀记得,那晚的月光独好,在地面斑斑驳驳映出了檀木窗格的雕花样式。
    铘阑山境是个一有风chuī糙动传言便随尘嚣而上的地方。
    颜淡在余墨房里待过一晚上,外面的传言早已沸沸扬扬。其中有两种最为火热:其一,颜淡对余墨山主施了幻术,遂山主一反常态让人留宿房中。其二,余墨山主是qiángbī了颜淡,究其原因,他是将人挂在肩上扛走的。
    颜淡听了一整日闲话,甚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着发:前一种是夸她妖术高明而实际上却不然,后一种是洗刷了她之前被认定这辈子没人要嫁不出去的耻rǔ。而今日开始,她得拿出气魄来对抗余墨。
    她正想着心事,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余墨踏进来,转身合上门。
    颜淡看着铜镜里的影像,不动声色地问:余墨,你第一回见到我的印象是什么?
    余墨怔了一下,走到梳妆台前低下身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怎么突然这么问?
    颜淡的声音带着沾沾自喜和一贯的小聪明:是天庭上的第一回,余墨你想装漠不关心从来就没装到底过。她话音刚落,只见铜镜里余墨握着梳子的手抖了一下。
    余墨沉默一阵,语气甚是平淡: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假的我听来做什么?颜淡揣测他后面多半没好话,不过他们遇见的第一回她也确是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你说吧,我不会被你打击到的。
    嗯,一个笨蛋。
    颜淡顿时大受打击,她还想着余墨会说她没身段没风姿,xing子顽劣,甚至粗鲁,可是他居然说她是笨、蛋?你胡说,我哪里笨了,我这样的明明叫大智若愚好不好?颜淡愤愤道,丹蜀那样的才叫笨。
    丹蜀那样的是叫笨么?余墨再低了低身子,慢慢梳过她的发。他的手指带着一股清凉之气,动作又轻,颜淡觉得很舒服:那后来呢,总会有所改观吧?
    后来,余墨手上一顿,低声道,会对我笑的笨蛋。
    颜淡手上的簪子咔得一声折断了,猛地转头:余墨你欺人太甚!
    别转头这么猛。余墨忙松开握着的发丝,几根断发还是留在手中。
    颜淡站起身,气势非凡地指着房门:今晚你去书房睡!虽然觉得琳琅做得太过,可是男人都是欠教训的,她决定先立威。
    余墨不为所动地靠在梳妆台边,不冷不热地说:你让我去书房睡我便要去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颜淡又败下阵来。
    男人都是欠抽的,要打一顿鞭子再安抚几下,最后出现一个紫麟。琳琅定下的目标摆在颜淡身上,完全不能用。还不到一个月,她就决定放弃。
    如果她想让余墨帮她削苹果剥葡萄,余墨二话不说就会照办。只是每回瞧见余墨削水果,她都要捏一把汗,他不像做惯这种事,却很是认真地去做,她也不好意思让他削出个兔子形的出来。
    可如果涉及让他变回原形让她养一天或是赶他去书房睡诸如此类的事,那么她便是气得跳脚也没用,余墨根本就不理睬她。
    颜淡努力半晌还是毫无进展,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可是这世上除了余墨,再不会有谁包容她至此,是她该庆幸。
    其实往后的日子和从前并没有太大变化,吵吵闹闹便是一天。
    丹蜀的桃子养大了,只只皮薄ròu厚,色泽红润,挂在树上格外好看。他开始死守在树边,赶走无数偷窥桃子的妖。
    颜淡看着小láng妖乐此不疲蹲在树边痴痴往上望,掬起清凉的湖水浸湿了脸,总算消解了几分暑气。
    丹蜀忽然不望桃树了,转头问颜淡:颜淡姊姊,你说琳琅姊姊和紫麟山主的小宝宝会是什么样子?我去问过爹爹,爹爹却让我自己想,要是我想得出还会问他吗
    颜淡掬水的手顿了顿,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丹蜀,我从前给你讲过的那个凡间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位开国皇帝做梦曾梦见一只瑞shòu,最后改朝换代登基为帝,便为那头瑞shòu立了像。那四脚瑞shòu形似guī,guī背却分七彩,色泽艳丽,有一把蓬松大尾巴。那皇帝以为是麒麟,其实真正的麒麟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想,紫麟和琳琅的孩子应该会长成那个样子吧。
    丹蜀失望地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是像子炎那样的雪白狐狸,背上安个壳子,风chuī日晒时就可以钻进去,多好。
    颜淡估摸着他现在死守在树下,也很想要这么只随时可用的壳子。
    丹蜀目光灼灼望着她,又问:颜淡姊姊,你和余墨山主也很快会有小宝宝了吧?
    颜淡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其要紧的问题:若是她和余墨会有孩子,那该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她不过稍稍想象了一下,立刻就打了个寒战。
    头顶烈日当空,阳光明媚得几近通透,在如此明丽阳光下,她居然觉得周身冷风习习,冷飕飕地一直chuī啊chu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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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3)
    可惜她还没来得和余墨说他们今后如果有孩子那会是什么这个难题,余墨和紫麟便要出门一趟。琳琅抬手按着小腹,气势不减,当着众人的面向着紫麟大发脾气:你这回出去也罢,若是七夕前赶不回来,我就重新给孩子找个爹!
    颜淡扑哧一笑,立刻有两道森冷的眼光刺到她身上,不过她已经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何况还有余墨护着她。
    过几天便是七夕啊不过经琳琅这么一说,她也记起过几日便是七夕节了,那是传说中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亦是天下有qíng人相聚的日子。
    是啊,你想要什么?余墨嘴角带笑。
    颜淡反手握住他的手,甚是惊喜:真的什么都行?其实我也没想要什么,不如你变回原形让我养一天吧?余墨嘴角的笑意冻住了。颜淡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说:一天不行的话,那半天也行。
    余墨抽回手,面无表qíng:除了这个,什么都可以。
    颜淡微微嘟起嘴:哦,那你早点回来吧。
    其实余墨也不过离开五六天功夫,从前他们也不是每日都会见面的,所以颜淡觉得这日子应该是和平常一样没差什么。
    颜淡陪着丹蜀守了一会儿他那棵桃树,然后帮小狐狸梳了梳毛,在附近绕了一圈却发觉柳维扬身边在不知不觉中聚集起了一堆小妖怪,他在给妖怪们讲道。紫虚帝君不愧为紫虚帝君,话懒得多说几句,居然还有本事和妖怪们推杯把盏授业传道。
    颜淡转了一圈回来,只觉得越发气闷,最后只得闷头睡午觉去。
    好像还是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至少,在看不见的时候会想念。
    颜淡委屈地扒着被子,心中却想,他连变回原形一天讨她喜欢都不肯,实在太气人了。
    颜淡百无聊赖地磨到第三日上,已经觉得气闷到极致,所幸到了傍晚时分下了一场bào雨,将暑气驱赶一空,伴着雨声也的确容易入眠。她开始迷糊的时候,便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激灵忙翻身坐起来。
    只见余墨一身衣袍都湿透了,走到柜子边拿出gān净的衣衫,低声道:你先睡吧,我去洗洗再过来。
    颜淡很惊讶,本来以为至少要五天,没想到才到第三日晚上就回来了。
    余墨回房的时候,已经换了gān净的单衣,很是习惯地抬手搭在颜淡腰上:睡了么?
    颜淡睁开眼,在黑暗中望见他的神qíng,好像很是倦怠:没有,你累了就睡吧。
    余墨语音模糊地嗯了一声,又靠过来些,只一会儿便沉沉入睡了。颜淡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隔了片刻也安心地睡着了。
    因为晚上睡得好,早上醒来时候也早。
    颜淡看着枕在一边的余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容色疲倦的缘故,气势好似和从前差了很多,她甚至敢伸出手去拧他的脸,要知道这是她从前一直很想却不敢做的事啊。
    余墨只是无意识地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颜淡支着腮看着他的睡颜,心里不由想,他看上去真的是很累啊,难道余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爬灰出墙了?她低下头在他颈边闻了闻,没有别人的味道,然后扯开他的衣襟看了看,也没什么痕迹。颜淡轻手轻脚地将被扯开的衣襟拉回去,忽然一抬头,只见余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瞧着她。
    颜淡一个激灵,尴尴尬尬地问了一句:你醒了?
    余墨支起半边身子,微微笑着:从你开始扒我衣衫的时候。他倾过身去,撑在颜淡上方低下头看着:这几日可有想我?
    颜淡第一回听他说ròu麻话,顿时觉得自己的气势终于在无形中压过了对方:才没有。不过三天而已,我才不是这样没出息的。
    余墨垂下眼,低声笑道:是么,可是我想你了。
    颜淡傻了,余墨这出去一趟不是中了什么风魔罢?正迟疑间,只见余墨缓缓覆在她身上,他的身子温热而柔韧。她看着对方的眼中完全映出自己的影子,也感觉到他动qíng的痕迹,忍不住说:余墨余墨,你昨晚一回来不是累得倒头就睡嘛,我看你今天还是继续躺着,这样比较好
    余墨没说话,褪下了单衣随手扔在一边,径自压过来。
    颜淡看着他这个举动,只觉得耳中嗡的一声,拼命往后挪:我承认我刚才说谎了,你不在我很想你,你别贴得这么紧啊啊啊!
    我知道,你说假话从来就没有瞒得过我的时候。他说话的语调神态都甚是冷静,这个认知让颜淡更为崩溃:余墨你这样会着凉的,来,披件衣裳吧
    现在都过夏至了。
    颜淡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完整地把她要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余墨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菡萏而你是九鳍,这样下去会出来什么样的怪物啊?
    余墨的动作仅仅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这有什么关系,最不济就像你一样,我不会嫌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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