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院子里吵嚷起来。
    古小蘑躺在chuáng上,只觉无限疲惫,胡思乱想了一晚上,直到寅时勉qiáng有了些睡意,现在却又睡不着了。
    她懒洋洋地起身,穿戴洗漱完毕,推开房门,便见徐县令和徐小姐满脸惊恐地向她扑来,身后还抬了个浑身是血的家丁。
    古小蘑登觉不妙:出了什么事?
    仙姑!仙姑救命啊!那徐县令只吓得双腿发软,昨夜这软轿行至山下,突然被一阵yīn风连轿子卷了去,四个轿夫死了三个,只留这一个还剩半条命啊
    仙姑!救救木公子啊!
    六师兄!
    古小蘑心中一紧,他没了记忆,之前降妖的术法,可还会用吗?
    仙姑救命!那妖怪定以为轿中是我,恐怕县府日后再无宁日了呀!
    徐县令的哀求和徐小姐的哭号还在耳边,古小蘑当即捏了个诀,不在乎这许多凡人瞧见,腾云便向山上驰去。
    一路天色愈发yīn暗。
    她心中焦急,口中gān渴,在这初chūn的山间搜寻,果然在山腰间嗅到一股浓重的妖气。古小蘑面色严肃,缓缓向下沉去。
    她越是靠近,便越是有种不好的感觉。已经过去了一夜,师兄他可还有命在吗?
    密集的林间突然现出一个小小的茅屋,屋前一方小田,旁边却种着一棵树。似乎是山茶树。
    那山茶已然抽出早chūn的新芽,古小蘑心中惊喜,像是重逢了另一位故人一般。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树gān,缓缓摩掌。
    山风猛烈地刮起。
    她没有动。
    那攻势来得迅猛异常,古小蘑猛地侧身,瞳孔蓦地一紧。
    孟泽虚嘴唇紫黑,正恶狠狠地望着她。
    她一呆,立时便明白他被附身了,急忙一手按上他的额头,急道:退!
    然而这妖怪比她想象的要厉害,孟泽虚非但没有醒来,反而钳住了她的手,一掌拍向她胸口。古小蘑本想拧断他手腕,奈何突然想起这是孟泽虚,登时反应慢了,被掌力击得向后跌去,重重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那妖怪透过孟泽虚温润的双眼,正轻蔑地瞧着她。
    便是你,杀了我家相公吗?他yīn阳怪气地道。
    古小蘑傻了,原来公娱蛤jīng的老婆来报仇了。她冷哼一声,嗔道:你家相公若是好好在窝里待着,我自是不会去为难他,可他偏偏出来吸食孩童鲜血是女人就出来跟我光明正大的打,躲在男人身体里作甚?
    孟泽虚yīn森地笑起来,手中突然现出一根白骨长鞭,散发着幽幽的魔气。
    我开玩笑的古小蘑汕笑道,何必这么认真
    她猛地后退,那鞭子抽在她刚刚坐倒的地方,顿时出现一个深深的痕迹,若是打在身上那还得了?古小蘑惊恐地跳起,那鞭子又攻了过来。
    你为何不拔剑?孟泽虚轻蔑地道:你不是有一把剑吗?为何不用?
    古小蘑没有说话,眼神渐渐冷冽起来,良久才轻声道:因为你不值得。
    这一次的白骨鞭来得极快,她没有躲开,在腿上留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嘴硬的女人。孟泽虚冷哼,一鞭又抽了过来。
    她腿上受了伤,又不能攻击孟泽虚,根本就只有挨打的份儿。很快古小蘑身上便挂了彩,只是一直勉力支撑。
    可她仍是没有拔剑。
    孟泽虚倒似恼怒了:你便去yīn间后悔你的狂妄吧!
    他扬起白骨鞭,那鞭子仿佛自动开始神长,骨头也变得更加锋利,幻出了两条绿幽幽的刺在尖端,一看便知有毒。
    那鞭子向她击来,古小蘑就地一滚想要躲开,却突然发现,若她躲开,这鞭子势必将身后的山茶花树拦腰抽断。
    那一刻,她来不及思考。
    剧烈的疼痛爆发,两根毒刺扎进了她的小腹,虽说她百毒不侵,可鞭子上的骨刃也已经将她划得体无完肤,鲜血从身体各处流出来,当真惨烈之极。
    古小蘑喘息着,几yù晕去。
    孟泽虚却停了下来。
    你他有些茫然,为何不躲?
    她疼得虚汗直流,却倔qiáng地对他冷笑:老娘喜欢。
    孟泽虚突然后退几步,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为什么我明明吃了这身体的灵魂啊!他在地上翻滚起来,为什么他还能反抗我我明明
    那或许是因为古小蘑双眼眯起,轻道,他早已没有灵魂。
    一声惨叫。
    孟泽虚坐倒在地,旁边现出一条半米多长的巨型娱蛤,翻滚几下便不动了。
    你你没事吧?他惊魂未定,看得古小蘑重伤,急得几步奔上前来,将她扶起,我需得带你去看大夫。
    不她靠着山茶树,嘴唇已然毫无血色,没有时间了。
    有水滴落在她颊边,像是眼泪。
    一滴,两滴,三滴。他抬头,这才发现是下雨了。
    你不能再淋雨了他焦急的手足无措,想要上前扶她进屋,却又不敢。古小蘑冲他微微一笑,缓缓摇了摇头。她从身上掏出一个竹筒,刚刚大战时几乎快裂开了,此时轻轻一碰,便现出里面卷着的荷叶来。
    她的手指折断了两根,颤巍巍地捧着荷叶。雨水落入荷叶,立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直过了半晌,才在中间现出一汪清泉来。
    古小蘑艰难地掏出一个瓷瓶,将那荷叶里的水倒人其中。直重复了几次,瓷瓶满了,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已然血色全无。
    雨水混着血水,在她身上肆意流淌。
    孟泽虚呆呆地站在雨中,便这么望着她,突然觉得心如刀绞。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专注地望着一个女子。她的微笑,她的眼泪,她的每个瞬间都在他心里,那般刻骨铭心。
    她和她,那么像。
    你孟泽虚突然轻道,我们曾见过吗?
    古小蘑微微睁了眼,他望着她,脸上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师兄啊
    不。她绽出一个无力的笑容,我们从未见过。
    若是遗忘就能够幸福。
    十年前你选择了忘记,带着十八喝下孟婆汤,可我却没有那份决然。十年后我在这里独自挣扎,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所以,绝不会再惹你伤心。
    她撑起身子,似乎要站起,孟泽虚没有去扶她。
    伤得这样重了仍要走吗?
    她却摇头,微微一笑:珍重。
    天色已晚,昆仑山上一片漆黑。喜竹早已昏昏yù睡,天尧蹙眉,往年的时候古小蘑早就来了,今年为何拖得如此之晚?
    他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见喜竹睡了过去,便腾云而起,在昆仑上空巡视。
    蓦地,一个黑点映人眼帘。天尧心中一动,飞速向下沉去,却见一个灰衣女子面容向下卧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尽是伤痕,身后拖了长长的血迹,看起来分外触目惊心。
    gān瘪蘑菇!他骇得不知如何是好,gān瘪蘑菇!你怎样了!
    古小蘑手指动一了动。
    是谁他焦急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老子老子找他算账去
    天天
    他明白她是想叫他的名字,便倾身在她嘴边。
    背我上去
    天尧没有废话,脱下自己的红衫将她整个裹住,打横抱起,急得连腾云都忘记了,便向山上奔去。
    gān瘪蘑菇!别睡!他慌道,跟我说话!
    我很累
    累了也不能睡!天尧吼道,十年马上便到了!你不是绝不会放弃吗?!
    绝不放弃,多么好听。
    古小蘑闭上眼,在心里某个地方,她其实那么害怕面对这最后一年。
    若到头来仍是空梦一场,她宁愿这场梦,永远不要做完。
    gān瘪蘑菇!天尧吼了几声,见她没反应,却突然硬咽起来,当年若不是为了我他怎会死?你却从未怪我gān瘪蘑菇!醒醒!你不准死!你要给老子幸福!
    他似乎突然停住跪了下来。古小蘑咳出一口鲜血,缓缓撑坐在地。
    十个瓷瓶便在她面前,古小蘑颤抖着将轩辕剑取下,一点点撕去上面的布条,露出古朴的剑身。
    她似乎很急切,脸上又有些畏惧和期待。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心神激动,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古小蘑拿起一个瓷瓶,轻轻打开,向轩辕剑上倒去。
    她顿觉有些异样,急忙将瓷瓶凑近看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空的。
    她心中一紧,急忙拿起另一个瓷瓶,仍然是空的。
    怎么会这样?!古小蘑似疯了一般,拿起一个瓷瓶,拔出瓶塞,倒了倒,又丢开。直到拿起自己刚刚带来的瓷瓶,里面一样空空如也。
    天尧不明所以,看着她的表qíng突然呆滞。
    哈哈哈古小蘑抱住双膝,肩膀抖动起来,哈哈哈哈
    怎么天尧还未上前,便听旁里一阵响动,喜竹被古小蘑的笑声惊醒,揉着眼试探般问道,仙女姐姐?你
    然而她没有说下去,眼前的灰衣女子在笑,可她又在哭,那般癫狂.直叫人看了心中揪起,不知为何便跟着一起难过起来。
    十年,不敢开口念他的名字,不敢拔出轩辕剑。
    她笑得累了,靠在那冰块上,背对着冰中的绝世容颜,轻轻叹息。
    不是早就有这种准备了吗?十年来,苦苦支撑,独自挣扎,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郁琉,你是不是也在笑我?
    她软弱地靠在那里,似乎连眨眼的力气都失去了。
    我厌倦了故作坚qiáng,我也厌倦了孤独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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