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恺轻哼一声,挑了挑眉。
    方喻同,就是那只最烦人的苍蝇。
    ......
    庆功宴办得大,也办得急。
    就在元恺回来的第三日,所以为了办这样一场大宴,几乎让京城上上下下与筹办此事有关联的大小官员都忙得够呛。
    也让众人知道,如今元恺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有多高,有多重。
    这一日,也恰好是立夏。
    阿桂早起梳妆,外头罩着一身豆绿色轻纱罩衣,飘逸清新,一瞧便显得清凉无比,更衬得那肤色嫩白,眸光如水。
    她随着三叔一起,他骑高马,她和汀州坐着马车随行。
    虽只有几日未见,阿桂却特意打扮了一番。
    不仅特意梳了费时费力的朝天髻,簪上了三叔新送她的镶宝石碧玺花簪,点了腮红口脂,还特意揣上了那只绣好的墨色双鹤香囊。
    里面早已填满了干桂花的香料,散着馥郁浓烈的香味,却一直没来得及送给他。
    第105章 二更合一
    这是阿桂第一回 进宫, 却发现皇宫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是琉璃瓦、朱漆门,庄重严肃,但那股威严的气息却因为络绎不绝的臣子和家眷们穿行其中, 而冲散不少。
    车马络绎不绝, 热闹非凡。
    阿桂紧跟在元恺身后,发觉似乎有不少大臣携带家眷想过来套近乎, 却被她三叔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顿时面色苍白,不敢再靠近叨扰。
    看来三叔在战场上杀伐多年,心性也确实有所改变。
    以前, 他对邻里乡亲们,可都是十分和颜悦色的。
    诸人远远瞧着威风凛凛的元恺,冥思苦想,该如何才能攀谈上一两句。
    元恺置若罔闻, 领着阿桂进了设宴的正殿。
    殿内更是金碧辉煌, 华丽非凡,一根根红漆描金内柱都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 柱前摆了一长列黑漆宴桌,虽菜肴还未上, 但已有不少大臣以及家眷都已入座。
    圣人还未入席,所以便有许多人走动寒暄,端一杯小酒, 低声窃语几句, 相谈甚欢。
    到了殿内,依然有许多想要过来与元恺套近乎的。
    可元恺端坐在上首靠近龙椅的位置,脸色冷漠无比,只消那么一眼, 便让这些久居和平京城的官员们,腿肚子直发软,生怕触怒了他。
    但阿桂身为元恺的侄女,看起来却是温婉动人,十分好亲近的。
    尤其她也不坐在前头,而是和所有女眷一块,坐在布了一道长长的纱幔屏风后端,和大多数官员们都隔开。
    于是乎,那些夫人贵女们,便一波又一波,想去阿桂跟前攀谈几句。
    还有不少,是阿桂见过的熟面孔。
    皇后娘娘赏花宴上,那些个冷言冷语讥讽她的,这会也厚着脸皮来道歉。
    阿桂按着眉心,只觉得被她们三言两语吵得有些头疼,且这些场面话听多了,即便一一敷衍着回应,也累。
    终于明白三叔为何那般,吓退了众人,反倒轻省。
    不过幸好,没过多久,圣人便来了。
    他一落座,大家也就都不敢再出声,乖乖回到自个儿的座位上,安静下来。
    阿桂和晏芷怡是坐在一起的,周围乌泱泱的人群退去,那些胭脂香粉的味道也就散了,鼻尖总算没有那么难受,还可以品尝御膳房的手艺,阿桂的心情便又好了许多。
    只是她隔着那道屏风和帐幔,再看外头的官员时,身影便都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所以张望了一会儿,也并未看清方喻同坐在何处。
    这时,圣人已经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不大,虽威严,且四下都安静,但到底有这么多人在殿内,所以飘到她们这边来,也已经渺不可闻。
    不过大抵还是能从偶尔听清的几个字眼里,猜到些的。
    大多是夸耀称赞元恺的功劳,又表明为他接风洗尘庆功之意,而后便关怀了几句,让他注意身子,便让大臣以及家眷们开怀畅饮。
    大臣们都端起酒杯,高声喝祝圣人万寿无疆,而女眷们也端起酒杯附和着。
    阿桂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宫里酿出来的琼浆玉液,又抬眸朝对面张望。
    旁边晏芷怡轻蹙起眉尖,把玩着手里的白玉酒杯,小声碎碎念道:“阿桂姐姐,这宫里的御酒,还比不得你酿的呢。”
    阿桂连忙拉住她的手,低声道:“莫说这些,如今我好久都未酿酒,手也生了。”
    “那阿桂姐姐有功夫可得再酿些,莫丢了这手艺,我们可都爱喝得紧呢。”晏芷怡吐吐舌头,发觉阿桂一直不住地朝对面看,顿时察觉到什么,捂着小嘴偷笑道,“阿桂姐姐,你在看什么?”
    阿桂被她发现,立马垂下眸来,夹起侍女刚呈上桌的一块金丝如意糕塞到嘴里,含糊道:“没什么......”
    “是在找小同哥哥吧?”晏芷怡打趣地笑着,直接戳穿她的心事。
    阿桂脸颊微红,睇她一眼,倒也没有否认。
    晏芷怡见自个儿猜中,便又促狭地一笑,也捏起一块糕点,压低声音道:“阿桂姐姐不必找了,今日小同哥哥,只怕不会进宫呢。”
    听得这话,阿桂脸色立刻变幻,紧张道:“为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难怪,在将军府也一直没有听到他来找她的消息。
    虽说三叔不一定会让他进将军府,但连一丁点尝试都没有,倒完全不像他的性子。
    “阿桂姐姐,你莫要紧张。”晏芷怡拍拍阿桂紧紧攥着她的手背,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是听说小同哥哥最近在没日没夜地忙一个案子,所以大概没空来赴宴吧。”
    “什么案子?”阿桂进了将军府之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芦叶和汀州也一直在院里伺候,压根没有听到外界消息的机会。
    其实这事,已是传得京城中人尽皆知了。
    晏芷怡抿了一口青梅酒,这才道:“其实我听说这事的时候,也是跟听说书似的,简直是一桩奇事。原是十年前,咱们南国前户部尚书被查出贪墨国库钱财之事,以至于突发洪水时那大堤一冲便垮,百姓遭难,民不聊生,所以当时那户部尚书便被查办,满门抄斩。”
    “可就是前日,你被元恺大将军带进府去,小同哥哥还未归家,便又在路上救了一个姑娘家。那个姑娘,竟然是前户部尚书的女儿!十年前,也不知她是怎样逃得生天,如今又回了京城,还说要为她爹伸冤。”
    “她似是有些证据,又被小同哥哥收留,你也知小同哥哥心底仁善,一听这事,便打定了主意替她翻案,又护送着她去敲了登闻鼓,于是这事儿,圣人也就知晓了。”
    阿桂没有说话,继续紧紧地听着晏芷怡说。
    晏芷怡又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圣人也是仁善之人,又说小同哥哥有些查案天赋,毕竟查袭杀阿桂姐姐你的那些贼人,小同哥哥也是很快便找到了蛛丝马迹,于是圣人便说,这桩案子是否归为冤假错案,也就交由小同哥哥去办,并只给了五日的时限,所以小同哥哥才忙得脚不沾地,连赴宴都并无闲暇呢。”
    “阿桂姐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晏芷怡说完,才察觉到,探询着问她。
    阿桂轻笑一声,摇摇头,抿口酒水道:“圣人看重他,让他办这样重要的差事,也是好事,若他查案厉害,以后也不必再做那小小的翰林院修撰,说不定便能升迁。”
    “那是自然。”晏芷怡挑起唇角,不屑地笑道,“咱们京城里,擅长办案子的人可不多,大多都是酒囊饭桶,哼。”
    晏芷怡说话,一向无所顾忌。
    只不过也不敢太过张扬大声,只是与阿桂咬耳朵说着这些话。
    阿桂也随之一笑,只是心里头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难怪这几日不见他,原是去忙着别的姑娘的事儿去了。
    就连这宴席,也见不着他了吧。
    这香囊,今日也是白白地带出来了。
    阿桂按着眉心,又饮了一口青梅酒,只觉得这胸中越发气闷。
    大抵也是因为这殿内人太多,所以显得闷了。
    如今宴席也已经过半,有不少女眷偷偷溜出去透透气,又再回来。
    阿桂也起身,弯腰道:“芷怡,我去外头走走便回。”
    晏芷怡本也想去,可正好宴桌上等会儿便要摆她最喜欢的那道点心,只有宫里才有,外头可是吃不到也买不到的。
    纠结之下,她只好留在座位上,便叮嘱阿桂快去快回。
    汀州陪着阿桂,从大殿的小侧门走出去,借口自然是去方便一下,守在门口的侍女为她们指了路,便盈盈退下。
    这座大殿是专用来宴饮朝臣的,所以外头的景致也是一等一的好。
    四面环水,游廊拱桥相接,不远处还有一座水上亭台,挂着轻纱帐幔,随风而动。
    另一侧,则是一排杨柳临着水面如镜,不远处的翠绿草地上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亦是十分养眼。
    清风一送,便是扑鼻的淡淡花香。
    阿桂一边往杨柳树下走,一边深吸一口气,同汀州说道:“不愧是宫里,你瞧这些花儿草儿也养得极好。”
    汀州点头,正要应是,却从身后插进来一句不合时宜的男声。
    “宫里自然是旁处都比不得的。”
    汀州扶着阿桂一起回头,看到一身着紫袍金带的男子,头顶玉冠,面容清秀,只是笑得有几分……憨傻。
    他笑容满面的昂首,倚在一处嶙峋的硕大怪石旁,抚了抚鬓边碎发,而后才满脸自信地说道:“阿桂姑娘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住宫中。”
    阿桂后退一步,却只是朝他礼貌而疏离地微笑,并未接话。
    他见阿桂只笑笑不说话,便明显有些着急起来,上前一步道:“阿桂姑娘是不是没听懂?”
    阿桂又后退一步,扶着柳树树干,微微颔首,依旧不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
    丝毫不逾矩,又看不出任何情绪和意思。
    这男子明显越发着急,他直接表明身份道:“我乃大皇子,我的意思是,你若愿意嫁我,以后便可以日日常住宫中。宫里头一年四季,什么美景都有!”
    阿桂低垂了眼帘,避开他过分灼热的目光,只想着该如何脱身。
    她知道,大皇子为何忽然找上她,也为何要这样直白地突然说这些。
    他为的,就是她三叔罢了。
    可她,自然是要拒绝他的。
    她不可能喜欢他,更不可能为了所谓宫中美景而嫁他。
    宫中再美又如何,不得自由,也没有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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