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从来不需要操心的那个,以往的练习没有出过丝毫差错,今天却好几回进错拍,连着带也打乱了梁芙和顾文宣的节奏。
    停停停!顾文宣喝止,他瞧了纱纱一眼,到底按捺住满腹焦虑,纱纱,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十五分钟重新开始。
    纱纱没说话,自己到舞台边缘的台阶上坐下休息。她垂着头,背对灯光,满脸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却没动手去擦。
    梁芙瞧了一眼,去后台拿一瓶水,到她身侧坐下,拧开递给她,怎么了,有心事?
    纱纱接过水瓶,喝了一口,下巴抵在瓶盖上,仍旧不开口。
    还是因为上台前紧张?
    我没事。她摇了一下头,嘴唇倔强地抿成一线。以她的性格,不想说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说的。
    梁芙拍一拍她的手背,那你自己坐一会儿。
    等彩排再次开始,纱纱低级错误没再犯,但整体表现只能算是差强人意。舞台晚上要演出,到点儿就得还给剧院,已经没有再度磨合的时间了。
    梁芙收拾过东西去停车场,看见纱纱站在小巴车前跟顾文宣道歉,估计也是愧疚于自己拖了团队的后腿。
    顾文宣训了两句,让她上车去。
    梁芙觉得自己十六岁进舞团之后的初登场都没这么紧张过,那时候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有一种绝不会失败的盲目自信。只觉灯光亮得刺眼,舞台大得无垠,观众满堂彩,掌声都是为她。
    现在经过了几年的蹉跎,知晓轻重,反倒无端忐忑不安。
    离公演还有一天,她夜里睡着做了一个噩梦,醒后再难成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静悄悄地爬了起来。
    动作再轻还是吵醒傅聿城,他打着呵欠起床,看厨房区域灯亮着,梁芙呆愣愣站在灶前,热一小锅牛奶。
    如果不是客厅时钟明明白白指向凌晨两点,傅聿城以为已经是早上了。走过去问她:睡不着?
    我吵到你了?
    傅聿城开玩笑说:我以为你又偷偷爬起来拿小号发微博。
    换平常梁芙一定会回嘴,这时候却没精打采。傅聿城有些担心,一握她的手,却是冰凉的。
    你是不是生病了?她马上就要登台,顾文宣在微信上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她,一点头疼脑热都不能有。
    梁芙摇头,我好紧张,好怕自己演砸。刚才做了梦,梦见我正在舞台上,戏服坏了,绊了一跤,台下的人都在笑我。
    傅聿城抬手把火灭了,小锅里的牛奶刚刚好倒满一整杯。将人带去沙发上坐下,又扯过薄毯给她盖在肩头。
    摸烟盒抖出一支点燃,却是递给她。她茫茫然地接过,抽了一口,紧张情绪纾解两分,她望着傅聿城,要是失败了,就得靠你养我了。可你又养不起我。这话的语气简直不知道是认真还是玩笑。
    我确实暂时养不起你,傅聿城笑说,我还等着你场场爆满雇我做你的助理。
    梁芙手指夹着烟,也笑一声,端着牛奶小口啜饮,你想没想过要小孩的事?
    傅聿城愣了一下,老实说没有。如果你打算这次演出失败,就回家做贤妻良母,那就更没有了。师姐,人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是不是?
    梁芙垂头丧气,我第一次绊倒都没爬起来呢。
    梁芙脚搁在沙发上,蹲坐着,举着烟半晌没抽,她从来没体会这种张皇无定的滋味,不知道如何排遣。总反复想到那一天,她害怕自己还是像那个已经飞到半空的气球,被不知道来自何处的沉重引力再拽下来。
    傅聿城把她手里的烟拿下来,搭在烟灰缸上,捉着她的手臂环过自己肩膀,把人抱进怀里。
    非要逼我说两句鸡汤?
    梁芙笑了,你说啊。
    你绊倒之后,尝试爬起来一次,我就陪你一次;尝试百次,我就陪你百次。
    要是百次都没成功呢?
    那就该认命了。不就是养你吗,再奋斗几年,也不是做不到。生个小孩也好,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说着说着,他语气就不正经起来。
    谁要生。梁芙白他一眼。
    傅聿城不说话,把她蜷着的那条腿拿出来。她的脚比之腿上淤伤更是伤痕累累,从小训练,使那一双脚较之正常人而言十分畸形,伤叠着伤,到最后皮肤组织硬化成为永远消退不了的胼胝。
    除了去海滩,她很少穿露脚的鞋。这时候也不自觉往后缩,有些害怕他过于专注的凝视。
    然而傅聿城抓住了她的脚掌,不肯让她躲开,我会在台下看着你。掌心温热,就是全部的安慰了。他确实不擅长说什么过于煽情的鸡汤。
    安静一会儿,梁芙忽伸手将他肩膀一搂,贴着他面颊笑说:做吗?
    傅聿城微微动了动眉骨,这时候?
    累了比较容易睡着朴素又简单的理由。
    傅聿城笑了,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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