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还有这样稀奇的事情,纪柯听了个大概,也有几分惊讶,从来都只有锦衣卫主动抓人,没想到如今还有人要求被抓。
    尚峻带着手下的人昨日巡城,恰好看见一名年轻的女子在城门口徘徊,面色愁苦,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尚峻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关心一个弱女子,他自认为虽然没有纪柯那般凶名,却也不是个好人。
    却没想到这女子瞧见他的衣服后主动纠缠了上来,抓着尚峻不放,跪在地上祈求尚峻给她一条活路,至于这活路是哪里?自然是锦衣卫的大牢。
    尚峻好面子,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穿着破烂的女子凄声哀求,受不了周围异样的眼光,别无他法,只能把人带了回来,寻了间牢房关着,但因为不是犯了事的恶徒,只是一个弱女子,尚峻倒还是命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那女子被关进牢房后倒是不吵不闹,瞧着倒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那模样却像是有长住下去的打算,说到底,这锦衣卫的大牢也不是人人都能来的,隐蔽性极强,似铁桶般,外面的人根本不能插手到里面,能到这里来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锦衣卫中人,二是犯事之人。
    遂了那女子的祈求,尚峻倒是愁眉苦脸了,万一以后陆刚盘问起来,知道他这样行事,还不得狠狠追究他一番。
    再说谁知道这女子不是什么细作,想混入大牢里面探听什么消息,尚峻越想越慌,看见纪柯就犹如救命稻草,紧紧抓着不放,“小纪大人,纪大人,纪哥哥!你得帮帮我!”
    纪柯不动声色的推开他,仿佛要置身事外,淡淡挑起眼眸道:“哥哥上次才帮了你胡林一案,这次又给我整出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尚峻啊,要是指挥使知道你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尚峻欲哭无泪,他作为世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被保护得太好了,不像纪柯一路靠着自己摸爬滚打上来,做事考虑也不够周全。
    纪柯知道他的这个毛病,但是尚峻本质还是个好的,他若是不在锦衣卫了,纪柯还得少那么些许欢乐。
    纪柯的口吻像是不想帮忙,尚峻刚想再求几句,就见摆摆手,装模作样嬉笑道:“还不带路?”
    他衣服都换好了,整成这幅姿态,若是不好好查探一番岂不是白费了他的衣服。
    其实纪柯真实的想法是,最好那就是个女细作,他好好严刑拷打一番,然后最好再不小心弄坏了衣服,弄得稀巴烂那种,这样他就不信陆刚还会管着他去央绣娘要新衣服。
    尚峻若是知道纪柯的想法,指不定得吐血,可是纪柯面上平静无常,将内心的波涛都掩藏在心底里,清澈的眼眸像是幽深的古井,他若是不想叫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那天底下几乎没有人会洞察出。
    尚峻已经派人去查了这女子的底细,可是纵然情报处四通八达,也没有这女子的半分消息,听着口音像是盛京人,可是却像是半道突然冒出来的人一样,关于她的过往没有一丝记录。
    纪柯也有了几分兴趣,他今天穿着红色的飞鱼服,额间束着一抹发带,散落出稀稀疏疏的发丝,身姿挺拔,仪态清俊,再加上他刻意将自己的表情放缓了下来,收起了对待那些犯人时的冷冽,倒像是个普通的年轻少年,只是让人忍不住亲近,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纪柯早些年的模样更具有迷惑性,也是个情报处的预备苗子,只不过他更喜欢拿起刀的感觉,所以才入了北镇抚司,没有入情报处,但是他想知道什么信息,就几乎没有套不出来的。
    外表是最具有迷惑性的工具。
    那女子正在牢房里坐着,只不过身体紧紧蜷缩着,双手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腿间,似乎不愿意和外人有接触。
    衣着破破烂烂的,乍一看像是个乞丐,但是纪柯却一眼瞧出她这衣服的布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只不过是长时间没有更换才会变得暗黄,再加上一些破损,不过看样子像是人为撕扯坏了衣服。
    听尚峻说这女子年纪不大,发髻却梳着妇人样式,纪柯将自己观察到的一一说给尚峻听,尚峻拍拍脑袋,一副大彻大悟,我怎么没看出来的表情。
    “那她看出来她是细作吗?要用刑逼问吗?”尚峻越来越觉得自己捡回来了一个祸害。
    “急什么,问问便知。”纪柯问尚峻拿了牢房的钥匙,打开了锁。
    牢房里的女子听到声响,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猛然抬头,身子忍不住往后退了退,见来人是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年轻少年,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纪柯注意到她一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还抱着手臂,一副拒人之外的姿态,踩着靴子缓缓走到女子的跟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看向站在牢房外的尚峻,见他看了看纪柯,假咳了一声,似乎是默认了纪柯的问题。
    她终于心甘情愿找到了避难的场所,自然是要好好把握住的,来之前就知道锦衣卫的凶残冷酷,但是这些如今在她心中都算不了什么。
    “回大人,我叫左青。”
    “左青。”纪柯盯了她半响,确认她没有说谎。
    尚峻昨日就知道了她叫左青,只是她的口音明显是盛京人,但是情报处却查不到她的丝毫消息,这其中一定要蹊跷。
    “锦衣卫大人,我有事情要跟你们的长官说,最好官越大越好,求求您了,这关乎一个很大的秘密。”左青像是忽然决定了什么,面色焦急,求救般的看向尚峻。
    这话明显是觉得纪柯太过年轻,顶多是锦衣卫里的普通一员。
    尚峻看着正在弹肩上灰尘的纪柯,轻声解释,“这位就是北镇抚司的三品镇抚使纪柯大人,你有什么冤情可以跟他说,除了指挥使,北镇抚司上下都受他统率。”
    这话却是有些夸大了,他是北镇抚司如今除了陆刚之外最大的官,也算得上是二把手,只不过北镇抚司上下肯不肯听他统率也是个问题。
    但是纪柯最后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没错,有什么冤情都可以跟本官说,若是本官解决不了,还可帮你上达圣听。”
    纪柯的姿态摆得很像,但是左青看着他年轻的面庞,似乎接受不了恶名昭彰的纪柯居然不是满脸横肉的中年人,而是清秀干净的少年。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相信眼前的少年,将自己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左青的秘密听在尚峻耳朵里最多不是家宅私事,他是世家子弟,知道的高门秘辛并不少,两三下便没了兴趣,纪柯出声叫他离开,就听话遵从了。
    左青说到一半,就见这位年轻的镇抚使大人铁青着脸屏退了所有人,弯下身子严肃的问她:“你说唐府后院死了很多人,有什么证据?”
    左青回想起那段噩梦般的日子,将自己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狰狞的伤口,低声苦笑:“我自己就是证据,唐家草菅人命,唐枫更是禽兽。”
    左青掩面哭泣,“唯一的好人就是大夫人,可她……”
    尚峻在门口胡乱打发着时间,原本以为就是一件小事,锦衣卫也没有管人家家务事的必要,可是纪柯却待了很久才出来,甚至还叫那个叫左青的女子继续留在大牢里,还嘱咐他好好保护人家。
    纪柯这是上赶着脑子坏掉了吧?
    唐府什么来头?武安侯爵位世代承袭,唐枫还娶了如今圣上恩师的女儿,背后有秦家撑腰,这般根基颇深的世家就算惹了什么事,只要不太过分,圣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纪柯却要不自量力的碰。
    尚峻摇了摇头,却还是答应了下来,纪柯有自己的行事章则,再说还是自己请他来帮忙的,纪柯是个聪明人,尚峻没有多想,反正只要顺着纪柯说得做,总不会有什么差错,再说他受圣上宠信,尚峻操心他还是多余了。
    纪柯有自己的想法,她带着左青的口供进了宫,永安帝看过后却是一言不发,最后提笔写了一道圣旨交给了纪柯。
    纪柯注意到圣上眉宇间含着怒意,更多的是无奈。
    “纪爱卿。”年迈的永安帝坐在椅子上,身姿呈现出明显的老态,绰绰灯影映照在他浑浊的双眸里,“你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纪柯低眉回道:“属下求而不得的大概是失散多年的阿姐吧。”
    永安帝低低的笑了起来,嗓子里带着几分沙哑,似乎是在感叹纪柯的赤子之心。
    少年人想要的东西永远是那么纯粹,他看着纪柯道:“既如此,朕赐你一把尚方宝剑,辛苦纪爱卿了。”
    最后一句带着长长的叹息。
    “谢圣上。”
    这边唐府里,正在为香玟的生辰宴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说到底香玟也是唐枫宠爱了几年的人,月华楼的主厨早早被请进了府里,顺带着还有一个戏班子,说要唱上三天大戏。
    纪雯这几日都把唐镇心关在了屋子里,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若是被唐枫看见了,起了什么心思,恐怕她就看不到唐镇心了。
    左不过也就几日了,纪雯脑袋上的伤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好的,但是她努力装作了一副自己痊愈的模样,这几日总是头疼的厉害。
    唐府似乎很久都没有那么热闹了,纪雯有些诧异,这般大的动静,难道那位大夫人没有丝毫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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