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之势如大厦倾颓,短短十余日,虞斌已将权柄收回大半。
    吕檀原本所仗,一是在荷州的多年经营,二便是与邻州的彼此照应。
    吕檀年轻时是个美人,后来早早守了寡,暗下里也有几个入幕之宾。其中一个,早年趁着吕檀之助,在邻州谋了不小的权位,之后,两州便彼此照应,吕檀也因着吕家和邻州的相助,稳稳地在荷州扎下了根。
    如今吕家因吕易勾结叛贼,刺杀长公主和定王遭了不少责难,原本靠向吕家的人眼见形势颠转,立时转头向虞斌投了诚。
    而吕檀在邻州的那个老相好因着定王言霆在荷州坐镇,一直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很快地与吕檀撇清了关系。
    吕家事败,牵扯出旧年几桩骨肉相残的荒唐事,原本高高在上的吕老太君,转眼成为了人人喊打的狠毒贱妇。
    落井下石的人素来不缺,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需虞斌再多做什么,他只需看着,看着吕家众人是如何在痛不欲生中走向死路的。
    傍晚时云霞漫天,像是夕阳热烈灼烧过后的余烬,灿烂辉煌,却让人心生感伤。
    虞斌在入夜前来了公主府,也没与秦诺打个照面,径直去了夏溪的屋子。
    秦诺知道他眼下的心情,也不去打扰二人,只是遥祝一杯酒,庆贺他终于为母报仇。
    厨下还煲着汤,掀帘进屋,一股鲜甜的香气扑面而来,打得人心里热乎乎的。
    今春不知怎的,都快至夏了,傍晚时候天仍旧是凉。
    秦诺盛了一勺汤出来尝了尝,而后满意地咂咂嘴。她吩咐人将汤装好,送到言霆所居的院子里去。
    这回送汤的是晓风和素心。
    秦诺谨慎,这些入口的东西更是尽着十二分的小心,除了身边亲信,旁人稍近不得。
    晓风和素心也是做惯了这差事的,公主平日一日三顿都做了新鲜的往定王院子里送,可她自己却是时时躲着,能不见就不见。
    让晓风奇怪的是定王居然也从无逼迫,全都由着公主来。
    这就让晓风有些看不明白了。
    她知道定王对自家主子的心思,眼下她们院子里还搁着个江泠。
    每回襄武侯到公主这儿来说事,江泠的耳朵都像是长了一截儿,生怕侯爷在这里留的太久,离公主太近。
    不过定王也是守诺之人,江泠自到了公主的院子,便与旁人再没了牵扯,定王那边明里暗里,更是从没寻她说过话。
    照说定王对公主如此上心,合该希望二人时时相处才是,为何眼下二人同居一府,却连面也很少碰到。
    晓风想不明白便也不再多思,她只管公主平安康泰便可,旁的,也不是她该操心的。
    到了门外,照常是江澜来迎。可如今晓风见着江澜就觉浑身都不得劲。
    江澜也算是位高,定王的亲信,较寻常官吏更要体面威重。他时常着一身墨色劲装,冷冰冰的,瞧着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原本晓风也是如此认为,但是与江澜相处了几次之后,她才知道那些都是错觉。
    江澜这人,平时瞧着冷冷淡淡,办些事也是很靠得住的模样,可晓风与他闲谈过几次,深觉此人的真面目就是个啰啰嗦嗦的话痨。
    还是脑筋不正常的那种。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澜仿佛总寻机与她说话,更几次三番送了她许多外头有些意趣的吃食。
    若说江澜是来套话的,可他从不逾矩过问公主之事,既不是套话,他总凑到自己跟前来,就让晓风多少有些别扭了。
    这回一见面,江澜接了食盒后就递给晓风两个油纸包,见素心跟在身边,江澜也没多说,只言天晚风凉,让她快回去休息。
    “这鸡汤是殿下费了大功夫熬的,平素殿下自个儿都懒得耗这些时辰。”晓风说了这话,隔着门向屋里行了礼,全罢礼数方带着素心一道走开。
    公主不爱表功,也不说做这些吃食的辛苦,她却不能让公主的心血白费,至少也要让吃的人知道这些汤饭是公主用了心力的。
    鸡汤煲了数个时辰,一掀盖,那股鲜味便挡也挡不住。
    汤里都是些好东西,煮的时候长了,滋味全落进了汤里。
    鸡汤鲜甜不腻,汤色清亮,看得人心里也爽利。
    晚饭吃得清淡,这会儿再喝碗汤就正好。
    “这汤温中补气,开胃健脾,殿下这会儿送汤来,想是知道王爷近日辛劳,特意让您补一补的。”江澜偷偷咽了咽口水。没法子,汤太香,即便没尝着味,只看着那汤色,闻着这汤香,就足以勾人馋虫了:“且属下听闻这汤煲了许久,费了殿下好大的功夫。”
    秦诺送来的吃食,言霆从来都不会赏人,这顿吃不完就下顿热热再吃,江澜也不敢存尝一口的心。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觉这两人都够折腾的。
    只是这回再见,他觉着秦姑娘倒是变了不少。她整个人的心事多了,行事也更加谨慎,言行举止多合规矩,不肯落下丝毫把柄。
    对他们王爷也是客套又疏离。
    但他觉着这也不是太让人惊奇的事,毕竟秦姑娘离开的这些年经了不少事,人总是得长大的。
    况且当年姑娘离开是带着误会和委屈的。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时至今日王爷还不与姑娘将当年的事解释清楚。
    鸡汤拢共也没多少,剩下的江澜都交给厨下的人好好看着,等明日中午用这个汤下碗细面。
    主子的事教他说,他也说不明白,且其中掺杂着男女痴怨,就更不是外人可以置喙的了。
    王爷这次破例涉了荷州内政,才让虞斌能这样快地将侯府的权柄收回。这事眼下看去无碍,可也得小心经营,仔细遮盖。
    毕竟如今头顶上还有个朝廷,诸公王侯也是虎视眈眈。定州势大,也易引人惦记嫉恨,更需步步小心。
    想到朝廷,江澜更觉心里没个着落。
    秦姑娘虽并非皇家血脉,可这长公主的名分却不是假的,若有一日两相为难,王爷又当如何处置?
    再转念一想,他竟觉着如今这般远着躲着才是最好,他都这么想了,那两边主子这么远着,是否也因着这个呢?
    江澜捏着个卤好的羊蹄,就着风随意吃了两口。
    秦姑娘那儿的心思他猜不准,可王爷这儿,是绝不会就这么远了的,否则,又如何会这般费心费力地助着虞斌处置荷州之事?
    两口啃完羊蹄,把骨头随手丢在了废篓里。他念着那鸡汤的香味,觉着嘴里的羊蹄也没滋没味的。
    他尝过秦姑娘那里卤出来的羊蹄,还是晓风特意带给他的。那滋味,啧……真是绝了。
    鲜辣香醇自不必说,只说那羊蹄,外头瞧着是完完整整的漂亮的一整个儿,可一吸溜,那肉啊筋的就脱了骨,直往嘴里头跑。
    江澜抹了嘴,瞧着公主院那头儿灯烛辉煌,心里不知怎的,忽觉得有些难过。
    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人心里再不舍,又能抓得住逝去的岁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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