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昌汉对自己抱定的侦查目标,从不轻言放弃。他始终认为,曲智红、柳建德一定建立有他们的秘密住所。而且那里是柳建德的第一作案现场。在他的指挥下,侦查员们四处走访,可惜都是空手而回;他从小虎队员中挑选出两名计算机能手,反复查询全市购房信息系统,没有半点收获。就在山穷水尽之时,章昌汉捕捉到一条信息:湖南省公安厅人口与出入境管理局正在紧锣密鼓地组织技术人员开发人像比对这一全新系统。章昌汉从中看到了一缕希望,他赶紧向有关领导递交报告提出试用要求。很快得到批准。
    他们通过人像比对手段,终于从全市购房信息系统中查找到了曲智红、柳建德的秘密住所。
    原来,曲智红登记购房不是用的她的真实姓名,而改名曲卫红,真实身份证号码也改了,只有照片依然是她的。很显然,没有公安内部人员与之勾结,柳建德、曲智红不可能达到这一目的。这条虚假信息,既方便他们购买了150多平米的房子,又躲过了人们的注意。为此侦查员们付出了难以计算的精力和心血,增加了上百倍的办案成本。章昌汉把追查公安内鬼暂搁一边。他亲自率队开启柳建德、曲智红的秘密住所,初看,里面的陈设极其普通、简单,客厅里除了简易沙发、茶几、饮水机、电视机,卧室里除了床、柜,再没有别的有价值的东西。厨房的装饰、摆设、用品,也无超前之处。章昌汉不愿相信这一切。既然曲智红买得起价值一百多万元的房子,她不会不投钱装饰。何况她是个贪图享受,爱慕虚荣的女子。他反复观察,房子的实际面积与产权登记面积不符,能看见的几间房,算起来怎么也达不到150平方米。
    经反复观察,章昌汉发现了一道暗门。他亲手打开暗门,领着小虎队员们进入里面,映入眼帘的情景令在场的所有人惊诧不已。柳建德与曲智红的大幅合影悬挂墙壁正中。金质相框,既古典,又现代。两人身着华贵的结婚装,脸上写满了幸福与自豪。室内摆设,诸如床、桌、椅、沙发等等,全是高档红木制成,工艺极其考究,普通市面上很难见到。章昌汉暗暗估算,不投入两三百万元资金,恐怕值不起这套行头。
    章昌汉和小虎队员们反复分析研究,认为柳建德从海南飞回长沙,肯定会光顾他的爱情密室。为此,章昌汉制定了一套瓮中捉鳖的方案。从柳建德下飞机的黄花机场开始,每一站都布下跟踪柳建德的小虎队员。他们耐心等待柳建德在爱情屋现身的那一刻。
    令章昌汉没有想到的是,柳建德从黄花机场下飞机乘出租车到了中山西路,很明显是要回他的爱情密室。当乔装打扮成出租车司机的侦查员暗中向他报告这一情况时,他十分高兴,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但就在距爱情密室只有百米之遥的口子上,柳建德却突然指挥出租车司机驾车离去。出租车司机暗暗向他请示如何处置。他嘱咐务必不露声色,充分作好与其百般周旋的准备。
    章昌汉依然率队埋伏在爱情密室周围。他没有等来柳建德的现身,却接到了柳建德的一个又一个电话。最终,柳建德与他约定,晚7时在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碧莲河包厢小饮。
    这时,有的小虎队员建议:一不做,二不休,乘此机会把柳建德抓起来。章昌汉没有采纳。其理由是证据并不充分,时机尚未成熟。
    章昌汉完全按照柳建德约定的时间、地点,与他见面了。其情景非常热烈。
    柳建德:“我的侦查英雄!几天不见,想死我了。”
    章昌汉:“你是不是躲债去了?”
    柳建德:“我既不欠人家的钱,也不欠人家的情,我躲什么债?”
    章昌汉:“招呼也不打一个。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
    柳建德:“我们搞企业的,日子过得没规律。为了抓住一个商机,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不像你们公务员,一天八小时,正常上下班,日子过得滋润充实。”
    章昌汉:“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差点发寻人启示。幸亏你不迟不早地给我来了电话。”
    柳建德:“你总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不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坏,就是把别人想得那么没得用。”
    章昌汉:“我这是关心你。”
    柳建德:“你关心我?”
    章昌汉:“对呀!我担心你出问题。你要晓得,我只要两天没见到你的面孔,两小时没听到你的声音,心里就想得慌。”
    柳建德:“真的?”
    章昌汉:“你还不相信?”
    柳建德:“我没说不相信呀!我对你说的话从来不持半点怀疑。”
    章昌汉:“谁叫我们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哥们呢!”
    柳建德:“既然你我知根知底,那你为什么对我总朝坏的方面想的多,朝好的方面想的少呢?”
    章昌汉:“好的方面你全做到了,那还用得着我去想吗?打个比方说吧,一个人手里握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玛瑙,只会想到别让这颗玛瑙摔坏了,别让坏人抢走了,决不会想如何让这颗玛瑙在自己手里一下变得更加晶莹剔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建德:“你这张嘴就是会说话。把死的说活,把活的说死。我真的佩服你。”
    章昌汉:“你才能说会道呢!不然,你那厂长是怎么当上去的?而且眼看副厅长的位置就要爬上去了。这都是凭了你那张能将方的说圆,圆的说方的嘴皮子嘛!如今的领导都喜欢会说奉承话的人。”
    柳建德:“好家伙!你我几十年的哥们,我在你心里居然成了耍嘴皮子捞上升本钱的人了。悲哀呀!”
    章昌汉举起酒杯:“老伙计!能说会道才是真本事。你看我,与你一同下放,一同进城,一同参加工作,还在部队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差点把条小命都丢到了越南的丛林里,可如今快半百的人了,还是个鸡巴副科长级干部。这都是吃了不会说的亏。”
    柳建德:“为了党的工作,我不是差点把性命也丢了吗?最早在西湖农场那次,要不是你下到冰水里救我,一条小命就丢到湖里喂鱼了。你讲句良心话,我哪次升迁不是拼了老命才换来的?就说这次升副厅长……”
    章昌汉:“好了!好了!我的柳副厅长。我今天是来与你喝酒的,不是听你摆功的。来!干杯!”
    柳建德:“今天这酒瓶好像是个无底洞。怎么越喝到后面,瓶里的酒好像越多了。美女!看看瓶里的酒还有多少?”
    包厢服务员提起酒瓶摇了摇回答:“大概还有半瓶吧。”
    柳建德听这声音好耳熟,好亲切,好甜润。不像先前领他进包厢时那个服务员的声音。他掉转头想看看是什么人,可不见答话人的影子。他提高了嗓门:“服务员怎么不坚守岗位呢?快把瓶里的酒给我俩二一添作五,分掉。”
    “好咧!”
    回应的还是那个好耳熟,好亲切,好甜润的声音。
    “我把瓶里的酒给两位领导分了。”
    柳建德举起手里的空酒杯,朝应答的姑娘递上去。他看清了姑娘的面容、身材、服饰,突然间手中的酒杯掉落地上,“叭”的一声摔得粉碎。他两眼血红,浑身发抖,手指姑娘,嘴唇嗫嚅,语无伦次:
    “你……你……你……,是……是……你……,怎么……是……你……?”
    柳建德没有想到,他回到长沙,死后复生的曲智红跟到了长沙,而且跟到了他与章昌汉喝酒的碧莲河包厢。而且是她给他俩分酒。这个世界真的出鬼了。真的是死鬼比活人厉害了。曲智红明明白白被杀了,被分尸了,被用高压锅煮了。为什么一直跟着他,为什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像活人一样出现在他眼前了?他想把这些对章昌汉说。但他镇住了。这些千万不能说。说了等于送死。章昌汉虽然是自己几十年的好朋友,铁哥们,但让他知道了这些真情,他不会替你隐瞒,他不会保护你,他更不会放你跑。这是他邀功请赏的好机会。他只会给你戴上铐子,送你进牢房。他不仅不能对章昌汉说,而且不能让他发现破绽。他必须得稳住,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一幕,章昌汉尽收眼里,他的目光穿透了柳建德的内心世界,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表面上他装着若无其事,对柳建德说:
    “你难道就喝多了不成?按你的海量,一两二两不算酒,三两四两漱漱口。你我今天才喝半瓶酒。你还没我喝的多嘛!”
    柳建德:“可能这几天在外地连续喝酒,喝多了,加之没有休息好,每天都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缘故。”
    章昌汉:“那你说剩下的这酒,我俩喝了,还是留下?”
    柳建德:“干嘛留下?当然喝了嘛!酒逢知已千杯少,人生难得几回醉。美女!给我拿杯来,把瓶里的酒给我俩平分。”
    章昌汉:“分就分,不就是半瓶酒嘛!卵大个事!醉了正好睡一觉。”
    服务员摆好两只酒杯,把瓶子里剩下的酒,朝两只杯里酌下,酌一点,低头看一看,哪只杯里少,再往少的杯里加一点。
    柳建德不看酒杯,也不看服务员,嘴里说:“公开公平公正。都要一样多,谁也不能少。”
    章昌汉:“酒分好了。你先选杯,还是我先选杯?”
    柳建德:“这点酒你我都不在话下。谁先选杯都一样。既然今天是我请你的客,那就你先选杯吧!”
    章昌汉:“好!我先选杯。”
    服务员把另一杯酒递给柳建德手上,并说:“绝对平均。先选,后选,都一样,谁也不会吃亏。”
    柳建德接过酒杯,不朝服务员看一眼,夸奖道:“美女真会办事。”
    服务员抓住柳建德的手,说:“谢谢您的夸奖。这杯酒我替您喝了吧!”她盯着柳建德,问:“柳厂长可以吗?”
    柳建德:“不不不!我不能要你替代。”说着,他一把从服务员手中抢过那杯酒,头一仰,张开口,把白酒直往口里倒,可他没把酒咽下去,而是一口喷到了地上,随着哇地一声叫,他的身子往一边倒了下去。
    章昌汉、服务员同时伸手将他扶起,关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你今天的酒根本没有过量呀?”
    柳建德:“没什么!脑壳好像有一点点晕。这老渡口国际大酒店的酒该不会是假的吧?”
    服务员:“我们是五星级酒店。绝对不会用假酒。”
    章昌汉:“别找客观原因了。是你酒量不如我。”
    柳建德:“好好好!我服输。我酒量不如你!我们回去吧!”
    章昌汉:“是我送你回去?还是让这位美女送你回去?”
    柳建德毫不含糊:“当然是你送我回去!”
    说着,他站起身,大步往包厢门外走:“你们谁也不用送。我自己完全可以回去。”
    章昌汉与服务员相互递了个眼神。他大步追赶柳建德,边追边说:“酒后不许驾车。”
    柳建德:“我没有醉。”
    章昌汉:“司机一滴酒,亲人千行泪。为了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千万不能酒后驾车。”
    柳建德:“什么爱不爱的。我完全可以驾车。”
    章昌汉:“你还嫌程玉莲为你操心不够吗?”
    柳建德听了这句话,像一根木头被扎进了泥里,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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