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婉君是尽兴了,娄钺却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混在男人堆里也便罢了,喝成这样,成何体统?”他上前去训斥道。
    娄婉君却是不当回事儿。她从小被她爹这么训过来,早就训皮实了,这会儿见娄钺生气,她漫不经心地一起身,朝着几个一同喝酒的将领扬了扬手,便道:“没事儿,没喝多少。父亲息怒,我出去醒醒酒去。”
    说着,便转身大步出去了。
    娄钺知道她这是用惯了的伎俩,知道自己要训她,便找个由头躲出去。娄钺却也无可奈何,拿手指点了点那几个将领,警告了几声,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娄婉君颇为熟练地躲了个清闲。
    宫中夜里风凉,宴厅外又是一方大大的荷花池。这会儿夜风吹起,吹得满池的花叶摇曳生姿,也将带着湿气的荷花清香,一并迎面吹到了她脸上。
    惬意得很。
    娄婉君让这风吹得舒服,溜溜达达地便往湖边去了。湖边夜里挂起了宫灯,精细得紧,细看过去,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娄婉君便打算着要在这儿散会儿步。
    可刚等她走到湖边,便听得身后有人喊她。
    “是婉君妹妹吗?”
    声音特别熟悉。娄婉君连忙回过头去,便见湖边的小亭里坐着个人,一袭雪白衣袍,上头的金线熠熠生辉。
    她有些惊讶:“太子殿下也在这儿?”
    就听得那人咳嗽了几声,像是有些气力不支一般。
    娄婉君怕他出事,连忙上前去,便见霍玉衍一个人坐在亭中,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会儿兀自咳得厉害。
    娄婉君连忙上前,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要披在霍玉衍的身上。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娄婉君问道。
    却见霍玉衍抬手,挡住了她披衣服的动作。
    “你快穿好,女孩子家,莫要受凉了才好。”霍玉衍温声道。
    娄婉君见他这会儿倒是不咳了,拗不过他,只得哦了一声,将那衣袍重新穿了回去。
    “殿下,我送您回去吧?”她问道。
    却见霍玉衍摇了摇头:“不急,我也只是来这里躲躲清静,醒醒酒罢了。”
    他静静看向娄婉君。
    他自不会说,他在宴上除了注意霍无咎,便一直注意着娄婉君的动静。他见娄婉君喝得尽兴,娄钺又频频看她,一脸不悦,就知道一会儿肯定会有这么一出。
    他抱病先行,就是在这里守株待兔的。
    娄钺看娄婉君看得严实,让他一路上都没有找到跟娄婉君独处的机会,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却见娄婉君有点着急:“醒酒也不是这么醒的吧?湖边风凉,殿下,我看还是……”
    却听霍玉衍打断了她。
    “之前,我记得你都是喊我霍大哥的。”霍玉衍温声道。
    娄婉君有些尴尬地抠了抠头。
    可不是吗?她虽说跟霍无咎总在私底下直呼姓名,互相骂骂咧咧,但是在霍玉衍面前可不敢造次。她要是敢对霍玉衍有什么不尊敬,她爹第一个不同意,抡着笤帚要揍她呢。
    她笑了笑,道:“……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便听霍玉衍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他说。“如今,却是什么都变了。”
    娄婉君面上露出了些疑惑,问道:“还有哪里变了?”
    霍玉衍看了看她,似有些欲言又止。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脸上,将他那副清秀的模样照得愈发干净,甚至透着一层微光。他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便显出几分脆弱的美来。
    “也没什么,只是无事而发的感慨罢了。”他说。
    娄婉君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位霍大哥吧……自己也变了挺多。小时候怎么也算是个干净利落的人,现在美则美矣,倒是多了几分磨叽。
    “那就好。”她不晓得怎么回应,只得这般敷衍道。
    作者有话要说:霍茶茶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滑铁卢。
    霍茶茶:谢邀,你们知道什么是黑暗吗?就是那种让你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甚至开始自我否定的连续挫败?比如我,一直无往不利,却在一天之中连续遭遇了基佬和直女……现在就是累,非常累。
    第111章
    霍玉衍这会儿正淡淡望着檐上的月亮,并没有觉察到娄婉君的神色。
    他兀自淡淡笑了笑。
    “只是有时候,还是怀念在阳关的日子罢了。”他侧过头,看向娄婉君。
    娄婉君点头附和:“在阳关时,自然比现在要自由多了。”
    便听霍玉衍淡笑着道:“我也这般觉得。婉君妹妹,我如今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不想做这么个冷冰冰的太子殿下。你看,无咎而今,都同我不怎么亲厚了。”
    说到这儿,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可能也不全是因为我们兄弟两个疏远了吧。他而今长大了,身边想养什么样的人,自然不是我说了算的。只可惜,他这般受小人离间,我也说不上什么话。”
    娄婉君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
    霍无咎身边养的人?
    霍玉衍初来乍到,这意有所指说的,不会是靖王殿下吧?
    靖王殿下还挑拨离间他们兄弟两个的关系呢?不会吧,她和靖王殿下怎么也算有点交情,知道那位殿下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了,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娄婉君心下迷惑,嘴上却没有说。
    因为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霍玉衍这话,像是专门说给她听似的。若是她此前从没接触过江随舟,那么霍玉衍这话,她也就听过便罢了。但是如今……这话却怎么听怎么奇怪。
    她心下生了疑惑,也不敢想什么就说什么了。
    她顿了顿,试探着道:“确实。谁知道霍无咎和那靖王假戏真做了?没事儿,我看霍无咎也就是图个新鲜而已。”
    霍玉衍听到这话,心下动了动。
    娄婉君的话虽不能全信,但他也知道娄婉君是一副有什么说什么的耿直性子。能得娄婉君这么说,他心下便也多出了几分放心。
    这样的话,娄婉君并不和霍无咎他们二人站在一处,那便是可用的了。
    这么想着,他淡笑着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只要无咎高兴便好。不过,婉君妹妹,你以后也不必这般拘谨,在人后,只管仍叫我哥哥,可好?”
    娄婉君眨了眨眼睛,看向了他。
    的确,这人的心思一直让人捉摸不透,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是说话却像意有所指似的,总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不过……
    娄婉君心想,管他的呢,不就是叫声哥,也没什么大不了。看在他长得好看人又柔弱的份儿上,就随他吧。
    她顿了顿,小声应道:“好的,霍大哥。”
    霍玉衍随着她叫出口的这句称呼而扬起了嘴角,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她的头发。
    娄婉君隐约看出了他的意图,眼瞧着他病弱,便干脆上前,半蹲下身体:“霍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霍玉衍的手落到了她的发间。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婉君妹妹竟出落成这样的大姑娘了。”他温声笑道。
    笑声里竟恍然有两分暧昧,像是海中的鲛人展开了歌喉,想要将过往的船舶吸引到面前一般。
    ——
    霍无咎这天回去时,身上也带了些酒气。
    不过他酒量好得很,又没人敢劝他的酒,唯独跟霍玉衍喝上几杯,还不够他润喉咙的。
    他一离席,便直奔江随舟的寝殿。
    不过,这寝殿而今也说不清是江随舟的还是他的。他在这儿住得久了,不管是平日里的衣物用品,还是总伺候他的那几个人,而今全都在这儿。而这寝殿之中,也俨然是两个人交织在一起的生活气息了。
    他一进门,就见江随舟坐在那儿,锁着眉头。
    “怎么了?”他只当江随舟遇见了难办的事,连忙上前问道。
    便见江随舟抬起头来,有些着急地说道:“我没想到,霍玉衍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霍无咎忙问道。
    江随舟抿了抿嘴唇。
    “刚才我专门留了人盯着他,那人方才来报,说他在湖边等到了娄姑娘,二人不知说了什么,他竟还摸了娄姑娘的头发。”
    霍无咎嗤地笑了一声:“他想从娄婉君那儿下手,难不成是想让娄钺反水?且不说娄婉君没那么好糊弄,即便有,娄钺也没这个胆子,因为这种事背叛我。”
    江随舟却摇了摇头。
    若只是眼前的这点事,他自然不担心。但是……他却记得,娄婉君在历史上,是有些蛛丝马迹的。
    她带了个遗腹子和霍无咎一起去守了边关,史家都猜测这孩子就是霍无咎的,毕竟那孩子生出来,也跟了霍无咎姓。
    但是谁也说不清,既然她和霍无咎两情相悦,又育有一子,为什么一辈子都没有成婚。
    现在,江随舟似是猜出原因了。
    如果在历史上,霍玉衍也对娄婉君下了手,并且成功了,那么那孩子、以及娄婉君与霍无咎的关系,便都有了解释。
    如果这是真的,他自然不能再让娄婉君重蹈覆辙了。
    “但若霍玉衍得手呢?”江随舟有些着急。“他虽体弱,心思却深,娄姑娘为人又单纯。若是真让他将娄姑娘骗到了,我们还怎么跟娄将军交代?”
    霍无咎顿了顿,有些不理解他这信誓旦旦的态度是为什么。
    他想了想,问道:“你是觉得,霍玉衍定然能骗过娄婉君?”
    江随舟点了点头,道:“虽如今没什么证据,但我总有这样的猜测。”
    这话出口,他自己心里都有点忐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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