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二章==
    也就说石志友还是奴籍?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最终目光都落在招儿的脸上。
    “其实也不怕秀兰会想不通,就是怕阿坚会舍不得。重病还得重药医,让我来看其实秀兰其他问题都不是问题,她的问题在这里。”
    说着,招儿伸手去点自己的胸口,却又发现这么做好像有些不雅,转而点在薛庭儴的心口上。
    这一番举动,可把徐氏看的,目瞪口呆。
    见薛庭儴满脸无奈,却又隐含着宠溺的目光,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偷偷地看了眼陈坚。
    哪知陈坚也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正好撞在一处,旋即就分开了。
    “她鼓不起勇气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外人说什么也没用。”招儿做下结论。
    现如今就看陈坚是如何想了。
    陈坚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吐了口气,问:“该怎么做?”
    “我说,你先听听,大家都可以出一出主意。”
    *
    酒色从来不分家,当然还要加上赌。
    尤其是石志友这种突然暴富之人。以前石志友就会赌几把,输赢也就是几百两的事,可这次他去赌坊,却被里面的老熟人带着去开了开眼界。
    自然是以石志友的身份,去不了的地方。
    在那里,石志友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一掷千金,也见识到了什么是一夜暴富。
    银子似乎来得特别容易,不过是举手之间。
    他不可避免就下场赌了几把,关键运气也不错,把把都赢,赢到最后,银子对他来说似乎就是个数字。
    按理说,若是这个时候收手,他可以赢上一笔平生没见过那么多数目的银子,可惜他红了眼,生了贪婪心,之后就是一泻千里。
    不光赢来的银子输光了,身上的银子也输光了,还管赌坊的人借了不少。
    等赌到赌坊的人已经不愿意再借他银子的时候,石志友才知道自己输了所有身家。
    他毕竟不是什么大人物,赌坊怎可能放他独自回去拿银子,所以他是被押着回去的。
    石府的下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爷被押着回来,掏空了所有的银子不说,府里的东西也一样一样被折价抬走了。
    即使这样也不够。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说过我会还银子,我大舅兄是翰林院的陈坚陈大人。你们这是不想要命了?”
    赌坊的打手笑得满是鄙视:“你别说翰林院,六部里的人我们也不放在眼中,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有后台我们在这皇城根下能开赌坊?”
    “你们快去请舅老爷!”石志友气急败坏道。
    石府里一片大乱,陈秀兰也被请了过来,她一脸无措地看着这一幕,根本回不过神来。
    “我还有王记花坊的股!秀兰,你快把契拿出来。”被暴打了一顿的石志友喊道。
    “契?什么契?”
    “就是花坊那三成干股的契。”
    陈秀兰又慌又急,哭道:“志友,你是不是魔怔了,我们哪里有契,不都是口头说好的,我没有契啊。”
    石志友的脸一片死灰,这才想起来他们根本没有契。
    从一开始就没有,后来他要过两次,王记那边很痛快就给了,每月到时候红利就送过来了,从没有拖欠过,所以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
    眼见那几个打手又逼了过来,他脸上的伤还隐隐作痛,石志友强笑道:“我没有骗你们,我家真在王记花坊有三成股,不信的话,我这就叫人去请王记花坊的人来。”
    “怎么,这是找机会想去报官?”
    “我真没有骗你们。”
    那打手头子眼睛一转,摸着下巴道:“就算你真想报官,老子也不怕,还不知谁弄死谁。行,我让人陪着你去。”
    府里的一个小厮被委以重任,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一同出了府。
    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小厮哭丧着脸道:“老爷,花坊那里说了,那三成股只作犒劳,不会分割,也从来没有分割过。他们还说花坊已经不打算用太太了,让你以后不要在外面打着花坊的名头招摇过市。”
    闻言,不光石志友呆了,陈秀兰也呆住了。
    “他们怎么敢这样!怎么敢!你大哥呢,还不快让人去找你大哥。”
    陈秀兰啜泣道:“那天我大哥气成那样,我现在怎么有脸去找他。”
    “什么有脸没脸的!你这个不中用的女人,让你去就去!”石志友上来就甩了陈秀兰一巴掌,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像魔怔了。
    陈秀兰被打倒在地,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行了,你们也别在这里演戏了。没有银子,那就用人和房子抵!”打手道。
    最后,把石府的房子都抵了,又把府里所有下人算了银子,才刚刚够把石志友欠的银子还上。
    他和陈秀兰两人被丢出大门,浑身上下除了身衣裳,什么东西都没给两人留下。
    石志友倒也拉着陈秀兰和两个孩子去了陈府,可惜连门都没进去,门房说老爷说了,以后就当没陈秀兰这个妹妹。
    自此,天才终于塌下来。
    *
    坤宁宫里,明黄色的帘幕低垂,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进出的宫女和太监个个都缩手缩脚,生怕发出一点儿动静。
    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是药碗砸在地上的动静。
    金红色的地毡上,一个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面前不远处的地方砸碎了个药碗,深褐色的药汁泼在地上,像光鲜的人头上长了块儿癞痢。
    “你好大的胆子!”是个宫妃打扮模样的人。
    她生得一副我见犹怜之态,明明脸上惊怒交加,却让人感觉不出几分气势,只会觉得这人大抵不是个胆大的。
    “行了马妃,你也不要太过激动。”
    凤床上,馨香高软的被褥中,躺着一个面容苍白、骨瘦如柴的女子,明明只是半阖着目,也只说了一句话,却是一股无形的威压在空气中飘荡。
    “娘娘,实在不是妾身冲动,而是这、这……”
    “把她拖下去,问问是谁吩咐她这么做的。”
    随着一声命下,便上来几个宫女将跪着的那人拖了出去,那宫女吓得神魂俱丧,使劲的挣扎着,可惜声音在还没出喉咙之前,就被人堵住了。
    只有那绒里显得凌乱的地毡,才能证明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直到这时,马妃包在嗓子眼里的话,才脱出口:“娘娘,这钟贵妃欺人太甚!”
    “你怎么就确定是钟贵妃?本宫重病在身,那些妖魔鬼怪早就开始作妖了。”皇后阖着眼道,脸上带着一种不正常的蜡黄,哪里还能看出当年风华绝代的模样。
    美人迟暮,其实最可怕的不是迟暮,而是明明正当年,却只能任自己一日日病弱下去,被病气吞噬了自己的所有。
    连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力不从心。
    “可是除了钟贵妃,还能是谁?”
    是谁?
    人多了。
    “好了,马妃。你也辛苦多日了,回去歇一歇吧。”
    “娘娘,妾身不累。”
    不累?怎么可能不累,只是有东西撑着吧。
    皇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已经上来请马妃了,她也只能无奈地被请了下去。
    其实皇后知道马妃求得什么,这也是个可怜人,出身太低,只能小心翼翼曲意承迎。
    若是换做自己,可能也会如此,可惜她……
    “娘娘,您再睡一会儿吧?”
    睡?每天都在睡,其实皇后并不困倦,只是这身子撑不住她维持太久的清醒。说不定,哪日她一觉睡过去,便再也见不到天明。
    睡……
    “去请陛下来,说本宫有事与他相商。”
    *
    嘉成帝看着榻上的皇后,眼前又出现当年两人大婚时她的模样。
    此时的她,与大婚时,完全是两个人,这也是嘉成帝不太愿意看到皇后的原因。
    不是不喜,只是看见她总会提醒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就流逝了。
    然后下意识就会恐慌。
    “你找朕有事?”
    “陛下,臣妾想将三皇子惠记在名下。臣妾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不想死后连个供奉自己的人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
    其实嘉成帝并不意外皇后会提出这个,可真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意外。
    “你乃朕的皇后,一国之母,就算真有那一日,也就是高居祖庙,受大昌皇族世世代代供奉,又怎会无人供奉。”
    “可臣妾膝下无子无女,若真有那一日,恐怕再无人能记住我,陛下……”
    “皇后还是不要多想了,好好养病才是。”
    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嘉成帝站了起来。
    “陛下,真的不能?”
    “为了江山社稷,我以为你懂,没想到你还是让朕失望了。”
    “江山社稷,江山社稷?”
    看着那明黄色的背影,皇后突然笑了起来,抑不可止。
    “江山社稷能换回我的皇儿?我以为陛下教养太子多年,应该了解自己的儿子,太子从不会是流连那种地方的人。我皇儿得了那种脏病没了,年纪轻轻,临死之前还嚎哭不已。这究竟是谁,是谁害了我皇儿?我以为陛下明白的,定会替皇儿复仇。你才让我失望,彻彻底底的失望。”
    嘉成帝突然转过身,紧紧地攥着负在身后的手,看着榻上那个状似疯癫的人:“皇后,你失仪了。”
    “失仪?一个快要死的人,说什么失仪不失仪。”
    “你这是在谴责朕?无凭无据的事,朕要怎么做,才不至于让你心中充满怨怼。生在这皇家,每一步都是自己走的,适者生存,就算真有人故意蛊惑他,只能怨他意志不够坚定。”
    “你果然无情!”
    “相信朕,这世上再没有比朕更不希望那一切的发生。可既然发生了,就该去面对。”嘉成帝转身往外走去,有声音被留了下来:“你若真想在名下记一位皇子,朕可以答应你,但不是现在。”
    “可臣妾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嘉成帝的脚步一顿,过了几息,才踏了下去。
    他没有说话,离开了坤宁宫。
    从坤宁宫出来,已是月上枝头,清冷的弦月悬挂在暗蓝色的天空上,冰冷而又无情。
    一阵微风吹过,平添几分凉意。
    有人靠了上来,将披风搭在嘉成帝的肩头。
    “陛下,时候不早了,可是要回乾清宫。”
    嘉成帝咳了两声,道:“去把刘太医请来。”
    *
    嘉成二十年初秋,皇后曹氏山陵崩塌,举国齐丧。
    帝哀痛不能自已,辍朝五日,命京城上下停鼓乐、婚嫁,禁屠宰等,持服二十七日。诸王公及文武官员、众内外命妇,齐集举哀,。
    连招儿都没想到,她第一次进宫竟然是来哭临的。
    本来按理她作为二品命妇,合该在受封之后入宫拜过皇后。可惜皇后病体已久,这茬就被免了。
    这趟入宫哭临,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倒有个徐氏,可惜徐氏品级不够,跟她不在一处。这入眼都是惨兮兮的白,她也分辨不出谁是徐氏。也只能女官说什么,就做什么,跟着那前面的人起立、跪下、哭。
    连着三日下来,身体强壮如招儿,也有些受不住了。期间,有些年迈病弱的命妇,昏倒的也不再少数。
    等这一场办罢,招儿整整在家中歇了数日,才缓过来。
    整个八月,京城里比平时都要寂静。
    皇后殁了,这是国之大殇,哪怕是走在路上说句话,还得注意言行,不能说笑,也免得遭了人眼,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至于婚嫁、筵宴等,更是早就停了,得停过二十七日,才能重拾。
    一直到入了九月,京城才重现了鲜活劲儿,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与喧嚣。
    同时热闹的还有朝堂,因为就在这个时候,薛侍郎薛少傅又闹出了新的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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