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毅侯便回道:“启禀王妃,我找了一个相士算过命,婉儿的灵一定要快些出了,不然我们侯府会有血光之灾啊!所以我便早早封了她的棺木,今日便下葬。”
    梅亭嘉走到了棺木前,伸手覆了上去。
    顺毅侯顿时就是一惊。
    “这样啊,只可惜我连姜表姐的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梅亭嘉声音哀戚,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顺毅侯暗暗出了一口气,随即附和了几句。
    “对了父亲,现下祖母病着,母亲又不肯出面,府上内务无人打理,我瞧着三妹妹与四妹妹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她们锻炼锻炼如何?”
    见梅亭嘉不再纠结姜婉的棺木,顺毅侯更是放松,哪里还会在意这种事情?忙点头道:“王妃所言极是,只是三丫头与四丫头毕竟年纪还不大,之前从未有过管家经验,我怕她们一时之间会手忙脚乱啊!”
    此话可谓正中梅亭嘉下怀,她笑了笑道:“如果父亲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帮二位妹妹的。”
    顺毅侯哪儿敢说他介意,忙点头应了。
    梅亭嘉还待字闺中之时,那时的顺毅伯府不过是普通的勋贵人家,无论是下人的数目还是质量都是一般,不过梅亭嘉出嫁后,晋升为侯府的顺毅侯这儿可谓是水涨船高,连下人的数目都翻了一番。
    被叫出来的梅诗音与梅如瑾显得有些拘谨。
    梅亭嘉看见两个妹妹的样子,心中叹息不已,曾几何时家中的姑娘虽是性格各异但都受长辈器重栽培,可自从姜婉来了以后,掌管内宅的老夫人就将大部分心力与资源都倾斜了娘家的姑娘,以至于将梅家小姐们忽略了个彻底。
    现下梅诗音与梅如瑾本该到了议亲的年纪,可是老夫人从前无心现在无力,顺毅侯又不靠谱,她们的生母只是妾室没有资格,以至于把好好的姑娘都耽误了。
    她对着两个妹妹招招手,笑道:“三妹妹四妹妹,你们莫要紧张,想想从前祖母是如何教我们的。”
    梅亭嘉的话语轻柔,仿佛她仍是那个一直照顾她们的长姐。
    梅诗音眼圈一红,随即她忍下自己的眼泪,不愿被一边的下人看了笑话。
    梅如瑾便没有想得那么多,直接低低地哭了出来。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少女的心思本就敏感,家中明晃晃地区别对待就不说了,那姜婉为人又与谦卑南辕北辙,想来就知道她们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有曾经的底子在,再加上梅亭嘉的引导,没过多大一会儿,梅诗音与梅如瑾便忘却了悲伤认真地查探起府上的事务来。
    梅亭嘉如同是闲聊一般与梅六聊了一会儿,关于顺毅侯的所有事他都是一清二楚,可是他却不敢同梅亭嘉如实全部都说,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昨日一切正常。
    梅亭嘉找来看守侯府前后门的下人盘问了一番,依旧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启禀王妃,昨日您走后,府上就没进出过什么人,奴才不敢欺瞒您。”
    秦嬷嬷取来了进出门的记录给梅亭嘉看,她翻到最新的一页,发觉果真进出的人寥寥,正大门根本没有记录,而东西门也不过只有一个采买的下人出门,后门也只记录了一个挑府上秽物的粗使下人。
    采买的下人是空着手只带着银子出去的,倒是那个挑秽物的会带个大木桶出去,不过那股子味道一定不小,难不成姜婉还会藏进那里面不成?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梅亭嘉还是命人去叫这个下人想要问一问他。
    结果下人没叫来,倒是听到风声的顺毅侯赶了过来。
    他不复梅亭嘉一进门时的谦卑,眉宇之间尽是怒意,他声音颤抖地对梅亭嘉:“恳请王妃移步书房详谈。”
    看到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表现,梅亭嘉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将这边的一切暂时扔下,梅亭嘉淡定起身,跟在顺毅侯的身后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顺毅侯便再难克制,直接雷霆大怒道:“枉我还真以为你是好心帮助三丫头与四丫头,合着你还是别有居心!你是不是一定要逼死了你的表姐你才安心?”
    梅亭嘉笑了笑才开口道:“这样说来,姜表姐是还在人世了,父亲你保下她,是出于亲情不忍下手呢,还是有别的考量?”
    这一句话就把暴怒中的顺毅侯问得老脸通红!结巴了半天,他才勉强开口道:“自然是因着亲情。”
    梅亭嘉了然地点点头:“虽说从前父亲待姜表姐未见有多亲厚,但她是您的晚辈是不争的事实,她今年不过十八岁,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呢!”
    顺毅侯几乎不敢抬头看长女的眼睛,生怕她看出来自己是在说谎,自己只是想把身为晚辈的姜婉放到别院养起来变成自己的禁脔。
    “照这样说来,的确是不该让姜表姐赴死,还好有父亲在,免得我铸成大错。”
    梅亭嘉的话听着是顺自己的意的好话,可是想着刚刚她那突然回马枪的行为,顺毅侯可不敢再相信梅亭嘉了,只警惕地望着她。
    梅亭嘉站起身,叹了一口气道:“父亲昨日同我说话时,言谈之间将错事发生的责任尽皆推给了姜表姐,结果我一走,您又心软起来,可见昨日之言也不属实,看来我需要找到姜表姐仔细问问当时的情况。”
    顺毅侯一怔,心中盘算起来。
    他昨天的确没跟梅亭嘉说谎,也没有蓄意推卸自己的责任,他不怕梅亭嘉去盘问姜婉,只是害怕梅亭嘉会说话不算数,直接绞杀了姜婉。
    顺毅侯脸上的纠结被梅亭嘉尽数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情况不对,她几乎当场都要笑出来。
    事到如今,她这个父亲居然还体会不出,自己对姜婉的残忍狠厉是为了保住不中用的顺毅侯一条命,他居然还想着要保住姜婉然后舒舒服服地享齐人之福。
    梅亭嘉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她明明是死过一回的人,而前世自己也的的确确被所谓的家人放弃了,今生居然还学不会壮士断腕,还为着保住这所谓的家人绞尽脑汁。
    顺毅侯这时抬起头,便瞧见自己的长女居然脸上带着笑意,他顿时琢磨起来,难不成她是真的准备放过姜婉?
    这时,梅亭嘉开口道:“父亲放心吧,我是真心的,对了我想将三妹妹四妹妹与五妹妹接到王府去,待得祖母醒转我再将她们送回。”
    她虽然没说接三位小姐去王府做什么,但是这个归期很明显就是代表了她要亲自教养妹妹过问她们的亲事。
    顺毅侯大喜过望,觉得梅亭嘉是真的不再介意了,便开口道:“王妃如此想,那我便欣慰多了,你若是想见你姜表姐也不是不成,我可以带你去。”
    梅亭嘉点点头道:“那便有劳父亲了。”
    *
    姜婉被装进空桶里连夜运到了城外的废水池边,又被顺毅侯的亲信梅六接到了别院,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事发突然,顺毅侯不可能准备上好的房间给姜婉居住,因此安置她的别院十分简陋,甚至都还没能收拾齐整,连被褥都散发着常年不用的发霉味道。
    贴身丫鬟更是没有的,甚至为了不走漏风声,连姜嬷嬷都没能跟着她。
    坐在黑漆漆的小房间里,姜婉委屈地哭了出来。
    别人若是知道她委身于顺毅侯,必然会笑她不知廉耻,居然勾引自己的长辈,可是她也是没有办法啊!
    她姜婉难道会喜欢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吗?如果是,当初她根本不会逃婚出来,直接乖乖嫁给那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便好了!
    姜婉伏在床榻之上呜呜地哭着,入宫选秀是她人生最为巅峰的那一点,如果可以顺利入选,她日后必定富贵不缺,可是这一切都被梅亭嘉毁了!
    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己是要入宫为妃,又不是跟梅亭嘉抢庆王,她为何要那般吝啬不肯相助呢?
    从宫中被赶回来以后,老夫人看她的目光让姜婉明白,自己完了,自己不会从老夫人这儿再得到一丝一毫地优待,说不定还要被赶回老家去!
    姜婉岂会接受这样的命运?一时走投无路之下,她走了最为下作的一步,就是爬了顺毅侯的床。
    可是她没想到,饶是自己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不能安稳度日,梅亭嘉居然还要赶尽杀绝要了她的命!
    姜婉哭得梨花带雨,终于哄得顺毅侯决定要铤而走险,他把姜婉装进了空木桶里,想要冒充污秽之物令粗使下人不知不觉地把她带出去。
    为了瞒住那个下人,木桶的外边自然是无法干干净净的,她就那样强自忍受了这一切,躲在木桶里直到下人把她送到废水池边又被梅六支走,她才得以解放。
    姜婉又惊又怕又委屈,在屋子里慢慢地睡着了,一直睡到了门口一阵嘈杂。
    她猜想是顺毅侯来找自己,便打起精神来笑靥如花地跑出去想迎接他。
    结果姜婉便瞧见了一身贵气仿佛高不可攀的梅亭嘉。
    曾经的姜婉也算是个清丽佳人,可是折腾了一夜后的她狼狈不堪,身上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酸臭味,衣裳也是皱皱巴巴,妆容更是没有,站在梅亭嘉的面前根本瞧不出二人是表姐妹。
    “为什么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姜婉的歇斯底里被梅亭嘉看在眼中,她淡淡地道:“自然是父亲亲口告诉我的。”
    “不!这不可能!”姜婉不可置信地退后了几步,可是她心里明白,如若不是顺毅侯说的,梅亭嘉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来的。
    梅亭嘉也向前逼近了几步,姜婉便吓得腿软坐在了地上:“别,别杀我!”
    “姜表姐不必如此惊慌,我今日来并不是要对你如何,相反,我是想给你一个好好活着的机会。”
    姜婉狐疑地看了看梅亭嘉——她并不敢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因而还是不断地看向门口,期望顺毅侯会出现。
    梅亭嘉轻笑一声:“不要看了姜表姐,如果父亲会出现,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望向姜婉,似是毫不嫌弃地对她伸出手:“姜表姐,我想了想,只听父亲的一面之词便将你定了生死这对你并不公平,因此才来问问你的说法,倘若你要是一味只想父亲不想要这个机会,那我现在便离开。”
    余光瞄到姜婉似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梅亭嘉又补了一句:“当然,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便不能保证了。”
    姜婉的脸色一僵,随即她开始思考起来。
    的确如梅亭嘉所言,顺毅侯如果靠得住,今日梅亭嘉便不会找到这里来了,自己现在对于顺毅侯还是新鲜的都不能让他按抵住梅亭嘉的压力,更何况以后呢?
    姜婉叹了一口气,发觉自己别无选择。
    认清这一事实后,她并没有去握梅亭嘉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
    “我们去里面说吧!”梅亭嘉瞧出姜婉似是十分虚弱的模样,好心地朝着里面的椅子指了指。
    姜婉点了点头,恭声道:“王妃先请。”
    梅亭嘉笑了笑,也没跟她客气,径直走了进去在主位上坐下,姜婉紧随其后。
    “麻烦姜表姐将门关上吧,我想这种事情你应该不愿意敞着门说。”
    姜婉看了看梅亭嘉,不得不说她的每一句话都正中她所想,让她根本无法抵抗,于是姜姑娘又将门关上了。
    只是姜婉并不知道,她将门关好起来,被梅亭嘉断言绝不会出现的顺毅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在窗户之下站定细细地听起了里面的动静。
    几乎都不需要梅亭嘉去刻意引导什么,姜婉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了顺毅侯的身上。
    她的深夜上门是为了辞行,她的痛哭流涕是因为害怕,她的顺从也是因为对顺毅侯的不敢反抗。
    顺毅侯几乎要把眼睛瞪裂,他万万没想到姜婉居然会如此抹黑他,最后他听着她低低地道:“王妃,您应该明白的,倘若男子没有那个心思,身为女子是强迫不了他的。”
    “贱人!”顺毅侯气得直接推门而入,一把抓起姜婉来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嘴巴。
    姜婉直接傻住了。
    梅亭嘉看着顺毅侯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这便是她的父亲,一个极其下作没有任何担当的男子。
    虽然姜婉的话可信度极低,但是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的,如果男子不愿女子是无法强迫的,而她的父亲在欲火焚身之时连伦理纲常都不顾,翻脸无情时又毫无形象地对女子下手!
    梅亭嘉站起身来向外走去,而缠斗在一起的顺毅侯与姜婉竟无人注意到。
    第61章 这阵子顺毅侯的日子……
    这阵子顺毅侯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身为王妃的女儿肉眼可见的疏远,嫡亲的母亲昏迷不醒,而自己还不顾廉耻地睡了自己的晚辈。
    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顺毅侯上了头,直到手中的姜婉没了气息,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居然亲手杀了这个女子。
    顺毅侯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四下看去,发觉梅亭嘉已然不在屋内,心中升起了一丝庆幸。
    希望这个女儿是走了,那样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件事情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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