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哪里来的登徒子,快点让他滚出去。”端平郡主气急的声音传了出来,隔着屏风隐隐能看见她的影子。
    “这梦里竟还有人。”陆简闻声竟直直地冲着屏风后面走去。
    他刚抬脚,苏晚心头一惊,低喝道“站住”,环顾四周,眼神扫到不远处的桌子,快步走了过去。
    一杯冰凉的茶水尽数泼在陆简的脸上。
    他“呸”了一声,伸手抹了把脸,眼眸中的迷糊退却,浮上一丝清明和困惑。
    “嫂夫人?”
    他的声音里满是惊诧。
    “你怎么会在这,我又怎么会在这?”
    苏晚见他神智恢复,轻舒了口气,淡淡道:“陆公子许是醉了,不知怎么竟闯到客房。”
    “好啊,你这登徒子竟然是安乐伯的公子,这劳什子伯府,从上到下都不守规矩。”
    端平之前并未听到苏晚称呼陆简,这番听到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带讥讽。
    饶是陆简神智已大半清醒,听到这话也不免有些恼怒,他看着屏风后面的影子,顶撞道:“不知后面是哪家小姐,陆简失礼自当请罪,但这般辱及家人着实妄言。”
    语罢,他向苏晚弯身作揖行礼,道:“唐突了嫂夫人,改日必亲自上门向安之请罪”
    全然不知屏风后的端平早已气的攥紧了手指。
    苏晚侧身回礼,眉目不动,轻声道:“恐怕安乐伯夫人就要到此处了,陆公子还是早早离去,免得多生是非。”
    “对,快让他滚。”屏风后的女声都加大了些,苏晚闻言唇角眉畔竟染上几分笑意。
    接触愈多,这端平郡主倒是真性情。
    陆简还想再开口,苏晚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用手指指门口。
    陆简噤了声。
    他自知理亏,垂头向外走去,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撞到门。
    片刻后,端平问道:“他走了?”
    苏晚:“已经走了,郡主放心。”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定是那老虔婆搞的鬼。我就说呢,敢情在这等着我。”
    苏晚怔忡,外面还有旁人?
    “郡主稍安勿躁,我出去看看。”
    笼在宽袖里的手攥紧了冰凉的空茶杯,行走时鬓间发钗摇晃。
    甫一踏出房门,苏晚的视线就牢牢定在院中一袭月白长袍的男人身上。正午的阳光徐徐的洒在他的身上,苏晚心底蓦然浮上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动容,潋滟秋眸里满是讶然。
    “晚晚。”
    她听见裴寄唤她的声音。
    苏晚轻抿了下唇,问道:“阿寄,你怎么在这?”
    问完又觉得有些懊恼,他定然是寻着陆简过来的。
    裴寄唇角勾了勾,发出了意味深长的低笑。
    那脸上的笑容简直要闪瞎陆简的狗眼。他忍不住道:“才几个时辰没见,这可不是你二人情意绵绵的时候。我这边可火烧眉毛了。”
    苏晚微眯起眼,有些茫然。
    她垂头想了片刻,端平郡主突如其来的落水,古怪的丫头,还有莫名闯入客房的陆简,一连串的巧合皆有迹可循。再抬首时,面上已是一片清明。她低声问:“莫不是有人想要设计陆公子和郡主?”
    “院门已被锁上,若是你我均不在此,恐怕这时就只剩下醉酒的行川和端平郡主。”裴寄点头答道,眼角的余光在苏晚脸上逡巡。
    好似在确认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有意入局。
    “端平郡主,里面的人是端平郡主?”一旁的陆简此时才回过神来,满脸不可置信,抓着裴寄的袖子道:“安之,这回你可要救我。那老虔婆设计我,我可不想招惹上端平郡主。”
    裴寄看着他扯住的袖子,皱了皱眉,把它从陆简的手中救了出来,道:“你放心,这院中不止你一人。”
    “陆公子放心,端平郡主并非那般不明事理之人。”苏晚见他这般哭天抢地的样子,竟有些为端平打抱不平。
    再一想到她此前也因着几句传言就对端平郡主避之不及,不免在心底苦笑一番。
    果然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听见她这话,陆简闷闷来了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声,我可不敢招惹。”
    “我的名声再如何,也不会看上你这个满口狂言的登徒子。”
    端平郡主气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晚见裴寄蹙眉垂首,陆简面上满是被抓了个正着的尴尬,默然转身。
    门口的端平穿着刚才的粉色留仙裙,满头秀发松松挽了个看不出型状的发髻,脸色红彤彤的,分明是气急的模样。
    苏晚:“郡主怎么出来了?”
    “我若是不出来,还不知道堂堂伯府公子,背后竟是这般编排人。”端平一边回道,一边朝着这边走来,头上的发髻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陆简又噤了声,他亦是第一次见到端平郡主本人,心底却在默默腹诽,这般姿容出色又金尊玉贵的郡主,也不知为何不洁身自好。
    见他不答,端平走到苏晚身边站定,问:“到底是谁居心叵测?”
    苏晚动了动唇,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她,安乐伯夫人为了坑害继子,精心布局,要借她的名声坏了陆简的婚事,最好是让陆简直接娶了她吗?
    好在不等她纠结开口,身侧低眸垂首的裴寄温声道:“见过郡主,此事不论是谁设计的,当务之急是如何破局。”
    ——
    于是等安乐伯夫人特意邀了几位交好的夫人匆匆赶到时,见到的就是斜靠着墙闭目养神的陆简。
    她面色闪过一刹的惊诧,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阿简,你怎么在客房外面。”
    眼前的陆简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眸光迷蒙,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有些吃惊道:“母亲怎么来了,还有各位夫人。”
    “端平郡主此前不慎落水湿了衣裳,在此处换装,我特意过来看望。”说着,小安氏还故作惊讶的朝屋内看了看,“阿简莫不是醉酒误入此处,惊扰了郡主可如何是好。”
    语罢,只见陆简面色大变,小安氏心头喜极,不等他开口辩解,率先向屋内走去。仿佛只要见到端平,就能定他个醉酒轻薄的罪名。
    陆简开口不及,落后几步跟在后面进了屋,脸上红通通的,也不知是醉酒还是气急。
    他一进门,看到的就是面面相觑的众人。心头一乐,赶忙低头隐去了嘴角的笑意。
    “裴夫人,你怎么在这?”小安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比邻而坐的苏晚二人。
    苏晚正要答话,这时外面跑进来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居然是此前端平派去的圆脸婢女。
    她许是慌了神,跑进门才发现里面的人,面色煞白,吓得连忙求饶:“夫人恕罪。”
    小安氏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奴婢本来奉郡主之命去寻夫人,不料中途遇见裴公子。这才耽误了时间,未向您禀报裴夫人和郡主都在客房。”吓得很了,这丫鬟竟有些语无伦次。
    小安氏心里惴惴,她明明安排好端平郡主落水换装的客房,又派人把醉酒的陆简引到此处,再亲自领人当众揭发。
    岂料中途闯入苏晚,又多了个裴寄。
    “是裴某的不是,裴寄路遇这位姑娘,得知我家娘子被郡主带走,忧心忡忡,故行川带我寻到此处。”话虽这么说,裴寄面上却寻不出一丝愧色。
    听罢,余下几位夫人暗暗点头,这端平郡主蛮横霸道的名声在外,裴寄担心也不道理。
    看来这假世子对苏家大小姐也是一往情深。
    苏晚抬眸看他,两人视线相触,尽是了然。
    小安氏哪还不明白,计划出了漏子。
    好端端的端平郡主竟拉上了苏晚。而这就罢了,再不济她还能给陆简安个醉酒擅闯女眷客房的名义。可这裴寄又横插一脚,不仅让前去通报的丫鬟误了时间,还合理的解释了陆简出现在此的由头。
    她咬了咬牙,心底恨极这几人,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裴公子二人还真夫妻情深,只是不知郡主在何处?”
    苏晚应声:“郡主在里间。”
    于是一行人又进了里间,只留陆简和裴寄在外。
    第14章 落水   李氏的哭嚎声再次响起。
    苏晚领着小安氏一行人进了里间。
    端平早在听到安氏声音时就乖乖躺在床上。她鬓发散乱,面色潮红,完全就是一副落水着凉后虚弱的样子。
    待小安氏走到床前,看到端平这般虚弱,面色霎变,急忙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没错,端平落水是她安排的,可她明明吩咐的是让人在浅水处下手,湿了衣裙即可,怎会如此严重?
    再看床上,端平自她出声方才悠悠睁眼,好似才察觉到来人,但也没开口,虚弱地咳了几下。
    小安氏心下更慌了。
    这端平郡主再不济,骨子里流着的也是天家的血。
    若是在这安乐伯府上出了什么差错,她这个伯夫人可难辞其咎。
    她扭头看向低头跟在最后的圆脸婢女,小声斥道:“不是说郡主落水只是湿了衣裳,怎生这般严重,还不快请大夫。郡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怎么担的起?”
    圆脸婢女飞快地抬头看了端平一眼,吓得赶忙跪下来,明明她离开前郡主还换着衣裳派她去请夫人,一转眼怎么会病的这么严重。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不敢开口,只是低头讷讷:“奴婢也不知道。”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猛然抬头,看向苏晚,道:“苏大小姐可以作证,奴婢离开时郡主还是好好的。”
    苏晚没想到这丫鬟竟指着她替其开脱。
    小安氏也把视线移到她的身上,仿佛找到了替罪羊。毕竟从头到尾留在端平郡主身边的只有苏晚一个,她质疑道:“裴夫人有什么话说?”
    被各怀心思的视线盯着,苏晚心中恼火,暗骂一句不要脸。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从容道:“你们也知道郡主的性子,之前左不过是在硬撑着。这可是在安乐伯府,当务之急不该是郡主的病吗?”
    见小安氏的面色又难看了几分,苏晚接着道:“此外,郡主一直记挂着那害她落水的歹人,还望夫人早日查明真相,给郡主一个交代。”
    “对,查出来我不会放过他。”苏晚话音刚落,端平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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