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前晋的使者前来,不仅是为了带回质子。”
    骆长平神色有些严峻,“他们还准备了一份铁矿开采权的盖章文书来。”
    铁矿开采权的盖章文书。
    听到这里,顾谨渊眉心不由一跳。
    每个国家领土上的矿脉资源都是有限的,经由皇室直接管控,划为战略物资,铁矿尤甚。
    铁矿可以制兵器,决定了军队的武装力量。
    肯拿出铁矿开采权来,无论是几处的,所求必不会小。
    果然,接下来听到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们欲为质子迎回一位和亲公主,且话中暗示了,这位质子回去之后极有可能会被立为前晋的储君。”
    顾谨渊暗暗思忖。
    一位储君的妻子,又拿出珍贵的铁矿开采权来交换,定不是那些出行前简简单单册封一番就可以领走的权贵之女能打发得了的。
    “他们可有中意的人选?”
    顾谨渊转过身来,骆长平面色十分严肃道:“他们并未明说,但使者队伍里有位上了年纪的公公,应该是他们这次出使队伍中的主事人,他言语中多有提及长安,还反复向我询问长安的喜好。”
    “若我所猜不错,他们所指的和亲公主应该就是长安。”
    顾谨渊面沉如水,骆长平也十分气愤,“也不知谁给他们的勇气,竟敢提出让一位长公主做和亲公主,真当我骁国无人了不是。”
    这时的太子殿下,丢了那些沉稳镇定,倒有些像从前那个毛头小子了。
    顾谨渊睨他一眼,“是那份开采权的文书给的勇气。”
    骆长平哑口无言。
    的确,他现在这般暴躁,也却是因为极其不确定。
    他知道那份开采文书的珍贵性,所以不敢确定父皇是如何想的。
    顾谨渊没有露出像骆长平一样心焦的神色,但周身气压极低。
    骁皇应是不会同意长安做和亲公主的,更逞论是与那位“前晋质子”。
    但他顾谨渊自认揣度人心有度,也不敢肯定骁皇会不会对这份开采文书动心。
    虽说现今周边诸国看似臣服,但身边趴着几头猛虎终是不能让一位年迈君王安下心,这份开采文书不可谓不贵重,不可谓不精明。
    骆长平见他不说话,不免焦急。
    他特意把这件事情告诉少傅,可不是为了听少傅说这几句的。
    “少傅,孤认为,和亲并不是抵御外敌的最好方式。”他缓了语气,“更何况,孤以为前晋一直对我骁国虎视眈眈,突然提出和亲,若是无事还好,战争一起,和亲公主定然第一个遭殃。”
    顾谨渊睫毛颤了颤,“陛下想必也懂这些,他应是不会同意长公主去和亲的。”
    “少傅说话何时也会不肯定了?”骆长平笑看着他眼底的挣扎。
    许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顾谨渊绷紧了唇没有说话。
    沉默半晌。
    他看向骆长平,“太子又能如何呢?”
    骆长平沉吟片刻,道:“不知少傅可有听说过一件事。”
    顾谨渊疑问道:“太子殿下请说。”
    “关于扶国寺的金身舍利。”
    顾谨渊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先朝曾有韩令多次上谏请求先帝减免赋税不成,持扶国寺金身舍利,三跪九叩至皇宫城门,诉请先帝减税救万民于水火,诚恳之心终于打动了先帝。
    适逢天灾,减税之举救了不少即将支撑不下去的百姓,以至灾年不至于寇匪横行。
    彼时帝王在民间的威信亦水涨船高起来,也因此竟阴差阳错地抵住了当时藩王的造反。
    先帝自此留下一条祖训,亦是一条举朝皆知的敕令。
    “若有人持扶国寺金身舍利,三跪九叩至紫禁城门。则只要此人提出的要求,一不威胁江山社稷,二不违背人伦常道,继帝位之人必须满足。”
    不过,几百年来除那位韩令之外,再无一人能成功得到扶国寺的金身舍利。
    扶国寺供着的金身舍利,乃是每一代扶国寺住持坐化留下的,一共只三枚,若非那韩令是为天下人而求,金身舍利也不会让他得了去。
    “殿下的意思,是要去求那金身舍利?”顾谨渊拧起了眉心。
    这件事人尽皆知,但他恰好知道得比旁的人多些。
    比如,那持舍利跪求的韩令……
    死了。
    威胁帝王的人,从古至今,若不是权倾朝野之辈,多半是个死。
    更何况,虽说是先祖下的敕令,但实际上,即便是真求来了舍利,要不要答应也是陛下的心绪转念之间罢了。
    骆长平笑了笑,看向他,“舍利要求,却不是孤,而是……”
    “你。”
    顾谨渊垂眸,“殿下说笑了,臣有何资格来做这种事情。”
    “以长公主倾慕者的身份来做,如何?”
    顾谨渊豁然抬眸。
    一双看穿人心绪的眼睛,从来都是用来形容少傅大人的。
    眼下被骆长平注视着,他却也尝到了这种被看穿心底想法的感觉。
    唇角微微勾起。
    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啊。
    他没有接话,只说了句,“且看使者如何说吧。”
    前晋来了使者,虽不是在大节来朝,骁皇还是在皇宫中为他们设了一个小型的晚宴。
    酒过三巡,前晋的使者队伍中有人站了起来,“骁皇陛下,我等此次出使,实乃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骁皇陛下恩允。”
    席中的骆长平与顾谨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心中暗道。
    来了。
    说话那人正是此次来使的领头人,前晋帝王的亲信,九千岁鲜于单。
    说起这鲜于单,在前晋也是个传奇人物,他幼年入宫成了小太监,明明做了总管的干儿子,却请求到当时最是被忽视的四皇子宫里做个小奴才。
    小奴才在四皇子宫里默默无闻,勉强靠着总管干儿的身份才没叫人处处欺负。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心黑的,便是四皇子这般不得帝心也不放过。
    只可惜叫这小奴才挡了一挡。
    四皇子没死成,这小太监升做了四皇子的贴身太监。可被个不得宠的皇子器重又有什么用,人人都笑他傻。
    直到——
    四皇子在夺嫡之战中杀出,成了最后的赢家。
    先皇死了,太监总管还是太监总管,鲜于单却被封了个九千岁,他的姓氏都是被前晋陛下赐的皇族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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