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家里是在外院做事的?”嫣玉向晋青问,晋青低眉顺眼道:“我娘是采买嬷嬷,我哥在外院老爷身边当差的。”
    嫣玉轻笑着,和声与她说:“我常日呆在家里,对外面的事情知之不多。你多同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吧!”
    晋青连忙应下,就道:“是。”
    其实她所说无外乎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嫣玉听着也是兴致缺缺,直到听晋青又说起。
    “听说最近京城出了一个贼人,穿着黑色衣服,在夜里潜入姑娘的闺阁。如今京兆府尹文大人正满城搜捕,说若发现私藏贼人的,便格杀勿论。”晋青哆哆嗦嗦地说。
    嫣玉惊讶。在天子脚下这京兆府尹竟敢说出格杀勿论的话,究竟是文家已是权势滔天至此,还是情势严峻到让皇帝都过问下达旨意。
    京兆府尹文大人便是文尚书之子,宫中文妃娘娘的胞弟。
    嫣玉便追问:“那后来如何?”
    晋青想了想才说:“只是听说到现在还没有抓到那贼人。老爷才让府丁看紧了内院,莫让贼人有机可乘,惊扰了太太和姑娘们。”
    从前在扬州时也听说闹过贼人,没想到如今在京城却还是这一般无二的说辞。
    至于外面再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都和后院女子没什么关系。
    直到大年前夕,仙乐箫声才在夜里响起。
    嫣玉带着那株灵草去见穆莨,看见他一身黑衣站在暗夜里,回头时才放下竹箫。
    将灵草交给了穆莨,并仔细告诉他如何将灵草制成灵药。
    “真的很感谢你!”穆莨的目光是飘忽游离的,仿佛已是疲惫至极,却不得不强撑起精神来。
    “你还好吗?”嫣玉担忧地皱起眉,就怕下一刻穆莨就在她面前倒下了,“那晚你没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穆莨扯出几分苦笑:“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才被困住了。实在是抱歉,又失约于你。”
    嫣玉忙道:“你既安然无恙就好。听说如今京城中都不□□宁,这怕是祸非福;若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力所能及的,都尽我所能。”
    “谢谢你!”穆莨长长舒出一口气,似乎突然下定了决心,才踌躇向嫣玉问起,“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我吗?”他的语气似在期待着什么,望向嫣玉的目光也愈发认真。
    嫣玉茫然不明:“什么?”她确实不知道。
    穆莨才叹息,便道:“希望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也许到时候,这一切都将结束。”
    “那便希望你如愿以偿。”这次嫣玉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她还有很多话想向穆莨问清楚;但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待日后若再相见也不迟。
    将灵草交给穆莨后,嫣玉总算觉得也不枉费她一片心血。
    林家来到京城后过的第一个年关,大年初二嫣玉黛玉和琰儿就跟着林如海夫妇去荣国府走亲戚。
    惜春本是宁国府的姑娘,就被她大嫂子尤氏接回去了。
    他们姐弟给外祖母磕头拜年后,史太君乐不笼嘴地让鸳鸯取出早已备好的吉祥如意荷包给他们,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金元宝。
    听说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在京中,宝玉就跟着母亲王夫人去走舅家了,故只见到了迎春、探春姊妹。两个姑娘都穿上新裁的吉衣,湖蓝脂红,连一向沉闷寡言的迎春都莞尔轻笑着在贾敏身侧。
    “你们小姑娘自个去玩吧!”史太君发了话,她们姊妹才和迎春、探春出去园子走走。
    琰儿还惦记着乞巧时和兰哥儿玩耍,就向史太君撒着娇:“外祖母,我还能和兰哥儿一起玩吗?”但看着李纨和兰哥儿都不在,又望向一旁的贾敏。
    史太君最是疼爱琰儿,就将他搂入怀里笑着说:“你大嫂子的娘家来人了,正带兰哥儿在说着话。等你下次过府来玩,就让兰哥儿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琰儿老成地歪着脑袋想了想,才认真地点头:“母亲说,要听外祖母的话。”
    史太君被琰儿哄得乐不笼嘴,都想要让琰儿在荣国府上小住下来,陪在她身边。
    贾敏自是不会同意,才岔开了史太君的话似刚想起地问:“母亲方才说李家来人了?不知这来的是什么人?”
    “听说是李家管事万殷家的。这些年亲家太太一直卧病在床,是二太太和四太太执掌中馈,这万殷家的便是四太太的陪房。”史太君虽未直接过问此事,也是一清二楚。
    “这李四太太,我是知道的。”贾敏含笑说道,“从前李四太太开了女学,嫣儿和玉儿便在学堂呆了几年,同李四太太有着师生之谊。既是李四太太身边的人,我也得相说些话,才不至于失礼。”
    史太君闻说如此便赞同地点头:“原来还有这般渊源,那也是应该的。”
    贾敏就说起:“李四太太娘家姓江,也是京城人士,从前是在宫中做女师的。”
    “我知道她。”史太君也笑着道,“当年的江娘子可不简单,从公主郡主到官家小姐,谁不以与江娘子结识为荣。只是后来她嫁到了金陵,年轻一辈的姑娘媳妇才知道得不多。”听贾敏说起时又起了心思,“若能让家里几个姑娘去受李四太太指点一二就好了。”迎春和探春年岁渐长,虽是她们的亲事自有父母做主,但若说出去是曾受江娘子指点过的姑娘,这亲事也更好说了。
    “这两年李四太太接管了中馈,比不得从前清闲,就未再接教学生了。”贾敏想起几个侄女,遗憾叹息道。
    史太君听说如此,也就不再提起了。
    林家姊妹和迎春、探春在池边水榭坐下,看见池间已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冰,大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七夕的繁花似锦之景只剩遍野望去的白茫茫,连行来走往的丫鬟婆子都行色匆匆。
    迎春低头玩着她腕上那串八宝攒珍串,让眼尖的嫣玉看见了便称赞了一句:“二姐姐这手串可真别致!”
    探春和黛玉闻言也朝她望去。
    “这是忠靖侯夫人赏的,三妹妹和四妹妹也有。”迎春犹豫了一下才说。
    探春也认出来了,便说起道:“重阳时忠靖侯夫人过府来拜会老祖宗,孝敬了老祖宗一套琉璃玉盏,也给我们小一辈的都赏了东西。我们姊妹的是八宝攒珍串,琏二嫂子是一套赤玉镶翠金头面,连大嫂子都有,是一根秋菊素银簪。”
    黛玉惊叹:“莫不是忠靖侯夫人得了一座金山银矿,手上银子都花不完了?”
    无怪乎黛玉会如此惊讶,便是世代王公也未能出手如此阔绰。
    探春只说:“云妹妹也是这般说的。从前她三婶婶可是雁过拔毛的人,如今突然这么大方,都让她尤是不习惯;四妹妹也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嫣玉扶额,这话确实像是惜春说出来的。
    她也不了解忠靖侯夫人文氏的为人秉性,不过听见她们这般众口同声,大概也能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文氏不可能突然转了性子,那就当真似惜春所说,非奸即盗。
    黛玉和探春还在说着话,迎春如故玩着手串,嫣玉却突然觉得这北风萧瑟愈发寒冷了。
    “姑娘,再换了手炉吧。”逾白看见嫣玉似乎哆嗦了一下,就重新暖了手炉给她换上。
    嫣玉拢着暖炉蜷缩在宽大的斗篷里,许久才觉得周身渐渐回暖。
    荣国府里雕栏玉砌精巧绝伦,却也抵挡不住这北风袭卷。
    “三妹妹,你可见过甄太太?”嫣玉连忙向探春问。
    “你说的可是金陵甄家的甄太太?”探春点头,“去岁甄太太还在京城,也曾过府来见。”说起来探春兴致更浓,“当时甄四姑娘也跟在甄太太身边,便是如今的赵王侧妃了。”
    听说甄婧成了赵王侧妃还很是受宠,如今已有了两月身孕,甄太太才满意地与甄大奶奶一同回了金陵。
    嫣玉轻笑起:“甄四姑娘可是世间罕见的美人。”
    探春很是认同:“便是惊心动魄都无法言喻其容颜。后来听说甄四姑娘做了皇家妇,我一点都不奇怪,我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的。”
    若甄婧只是以容颜而悦君心,又能如何保持宠爱不衰而让甄家如愿?甄家费尽心思将甄婧送到京城,让甄婧成为赵王侧妃,不就是为了让甄婧以甄家女儿的身份得到赵王的宠爱,保住甄家荣耀。
    只是探春眸中多了几分忧心。
    嫣玉猜想,探春是生怕有了似甄婧这般绝代美人出现在皇城之中,令世间女子都黯然失色,她的长姐、入宫的元春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但她想到的是阴谋。
    甄家作为晋王的母族,既上了这储位之争的角逐场,便只能是非生即死的结局。而送一个美貌的女子到赵王身边,就算她得到盛宠,日后赵王登基为帝,也保不住甄家;但若是晋王为帝,本该享受无尽荣耀的甄家,却会因这一举动使帝王疑心,甚至是万劫不复。
    她能想到这里,甄家和文家也一定能想到,为何却还是发生了?这已是极其不寻常。
    不安在心底抽枝发芽,将京城万物网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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