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放榜之日,史家派人来报喜,史瑾名列三魁,被圣上点为探花郎。
    史太君听见外面喜气洋洋,赖嬷嬷满面喜色地进来禀报:“老太太大喜!史家的瑾大爷被圣上点为探花郎,如今正在游街呢!”赖嬷嬷原是跟史太君从史家来到贾家的,听闻此事自也是欢喜不已。
    “瑾哥儿被点为探花郎了?”史太君骤闻喜讯,连忙起身向赖嬷嬷再确认了一遍,才连声道好,“瑾哥儿如今也是有出息了!”
    凤姐也喜笑道:“贺喜老祖宗!史家兄弟金榜高中,这可是大喜事!”
    一众媳妇婆子也向史太君道喜,又向湘云道喜。
    湘云惊喜不已,一个劲地跟姐妹们说起:“大哥哥一直很努力读书,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考取功名的。”只是没想到史瑾竟能名列三魁。
    探春也笑说:“我们林姑父是探花郎,如今史大哥哥也成了探花,让我们都沾了几分荣光。”
    便听说史家摆了宴席,忠靖侯夫人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和姑娘们去吃宴。
    林家姊妹是跟着贾敏过去,听说只邀了自家亲戚,便是贾家、林家、忠靖侯夫人的娘家文家,还有史家姑太太庄史氏也同长儿媳庄大奶奶来相贺。
    本来这是大喜事,却生生多出了几分鸿门宴之味。
    史瑾入宫赴了琼林宴,自是不在。
    忠靖侯在前院同男宾说话,忠靖侯夫人文氏便在后院招待女眷。
    “为此事还惊动了姑母,可着实是我们小辈的错了。”忠靖侯夫人听闻史太君亲至,连忙出屋相迎。
    “这是大喜事!哪能说是惊动。”史太君含笑道。
    正说着就看见文氏的嫂子文二太太、理国公府三奶奶文晴远和文家九姑娘文明远进来,文二太太亦是堆满笑容地过来:“恭喜姑太太!姑太太大喜!”似乎才看见史太君一行人,又笑说,“老太君也在啊!贺喜老太君了!”
    文晴远和文明远跟在文二太太身边,文二太太又拉着她们姊妹同史太君相说起:“这是我们家小六,如今是理国公府的三奶奶,老太君是见过的。这是我们家九姑娘,刚从洛城过来。”
    九姑娘便上前落落大方地向史太君行礼:“小女明远见过老太君。”
    “原来九姑娘是唤作明远,当真是好名儿!”却见庄史氏与庄大奶奶从院外进来,端的是清冷之态,庄史氏扬声说着,只到史太君面前问安,“姑母!”
    史太君见到庄史氏更是欢喜:“你也回京来了?”
    庄史氏应着:“我家老爷刚回京复职,这一家上下便一同回来了。”
    贾敏与庄史氏寒暄着,凤姐也同庄大奶奶说话,很快就和庄大奶奶熟络着。
    忠靖侯夫人便迎她们进屋坐下,吩咐下面准备着宴席,她只同太太奶奶们说话;看见湘云在侧,又让湘云同三春、嫣玉黛玉出去院子玩,望见温顺跟在文二太太身边的文九姑娘,含笑道:“明远,你也跟贾姑娘、林姑娘她们出去一起玩吧!”
    湘云似乎并不愿同这文家姑娘玩,只是碍于婶婶的吩咐才与文明远一起。
    “听说你是刚从洛城回来的?”湘云撅起嘴向文明远问。
    这文九姑娘却不似她六姐姐那般明媚张扬,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样,温声细语地说:“我父亲在洛城外任,我是在洛城长大,前儿才回到京都。”
    她也是沉默寡言,并不主动与她们接话,只是在旁安静听着。
    屋里太太奶奶们也说起话,庄史氏伴在史太君身边,文氏、文二太太、贾敏、凤姐、文晴远和庄大奶奶都在旁边坐下。
    “如今瑾哥儿有了功名,老爷也是欢喜得很。”文氏含笑同史太君说,史太君也是笑着与她道:“瑾哥儿也是有出息了!”
    庄史氏却是阴阳怪气:“也是瑾哥儿勤学。若换作旁人,哪能有这般本事。”
    庄史氏与文氏向来不对付,幸而这些年庄氏在江南少与文氏相见,才未有出了乱子。
    文氏不理会庄史氏的话,只眉开眼笑地说起:“瑾哥年岁也不小了,如今又有了功名在身,算来该是说亲的时候。”她望向文二太太,文二太太会意自是与文氏一应一和着演双簧:“瑾哥儿如今不同往时往日了,你这做母亲的可得为哥儿好生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才能齐家治国。”
    听着她们一唱一和,庄史氏冷笑而望。
    “我倒当真看上了一姑娘,从前还忧心或许不相宜,如今瑾哥儿有了功名,想来便是极为般配的。”文氏与文二太太相说,又回头向史太君道,“若能得姑母为我们瑾哥儿做这大媒,那可是我们瑾哥儿的福分了。”文氏显然是料定史太君不会相拒。
    姻缘大讲求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何愁不成!
    庄史氏早已知晓文氏给史瑾相说的亲事就是与那从洛城而来的文九姑娘文明远;如此一来既可断绝妻族对史瑾的襄助,又能牢牢将史瑾掌控在文家手中,可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只是庄史氏已在史太君接话前开口:“嫂子可真是糊涂了!姑母岂能做瑾哥儿的大媒?若传出去还当我们家是那不知礼的呢!”顿了下又叹息道,“况且表妹还在这里,嫂子当着未来亲家的面说起这些,未免有些猴急了。”
    文氏与文二太太骤然变了脸色,文氏显然不明庄史氏此言为何意,贾敏也同样是惊讶地望向庄史氏。
    “莫不是你不知道?”庄史氏故作震惊之态,欣赏着她们变幻莫测的神色,方才悠悠说起,“当年庆都郡主早已为瑾哥儿定下了亲事,正是敏表妹家的姑娘,以一对双鱼玉佩为信物。如今瑾哥儿和林家姑娘都长大了,当真是天作之合的姻缘呢!”
    “这,我倒是从未听闻此事?”文氏观量着贾敏的神色也又几分疑惑,才敢说道,“莫不是姑太太拿这话来哄我开心的吧?”
    “这般要事,我岂敢妄言。”庄史氏看见文氏这般行态,心下暗暗冷笑,却不知文氏这般惺惺作态是给谁看的。
    听庄史氏提起双鱼玉佩,贾敏才想起此事。当年庆都郡主尚且在世,史瑾刚出生,贾敏却成亲多年未有身孕;到史瑾洗三之时,贾敏来贺,庆都郡主在双鱼玉佩中取了一只给贾敏,说是希望能给她带来子嗣,又开玩笑地说起:“若你日后有了女儿,便给我家瑾哥儿做媳妇吧,便算是报答我了。”
    本来这话也是半玩笑之意,后来贾敏诞下嫣玉黛玉姊妹,庆都郡主却一病而逝,便再没有人提起这桩前事。
    如今骤然想起,贾敏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如何应说。只是文氏和文二太太都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非要她给出一个确凿的说辞。
    庄史氏所言并非子虚乌有,瑾哥儿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她怎么放心让自家女儿嫁进忠靖侯府这个虎狼窝;那文氏一心将瑾哥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做她家的儿媳妇岂是好相干的。
    “便是真有其事,若表姑太太不愿意,我们也不能逼着表姑太太点头。”文晴远突然掩唇轻笑;这话听着似是给贾敏难堪,却也正好让庄史氏顺藤而上:“柳三奶奶毕竟年轻不懂事。敏表妹家的姐儿毕竟年岁还小,她这做母亲的不放心也属正常。只是听着嫂子这意思,倒像是不甚情愿了。”干笑一声就继续说,“这毕竟是庆都嫂子的意思,便是嫂子有些不满也能理解,毕竟谁家姑娘能比自家亲侄女更同你亲近的?”
    这话诛心,直接就说文氏想要安排文家姑娘嫁进来,连先前嫡太太的遗意都罔顾。
    文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尤其难看,她本以为文晴远是个有眼力的,没想到竟是个蠢货:“妹妹这话说得,我岂能有这般意思。林家的姐儿自是好姑娘,我们瑾哥儿若能娶到如此佳妇,那也是我们瑾哥儿的福气。”至于她心里多么不甘,也只能先暂且妥协,待之后再从长计议。
    本来是史瑾的庆功宴,结果却成了这样,俨然为了史瑾的亲事不可开交。
    待开宴后,文氏的目光就一直往嫣玉黛玉身上瞟,仿佛已经在谋算着了。
    贾敏看得清楚,心下愈发不满,连带着对庄史氏也有几分怨气。
    待到从忠靖侯府出来,庄史氏才拉着贾敏道:“敏妹妹,这事也是我鲁莽了。你便是怨我,也是应当的。”
    “当年我与庆都郡主之约也确有其事,倒算不得什么。”贾敏叹息,越发觉得心头苦涩,“若是庆都郡主尚在,便是瑾哥儿是个白身,我也满心欢喜将姐儿嫁过来。可你那文氏嫂子何尝是好相处的,我也疼我家姐儿,见不得她日后受苦。况且文氏还有珩哥儿,文家又是权势滔天的,纵是我怜惜瑾哥儿孤苦,也可怜天下父母心。”
    “瑾哥儿是我亲侄儿,我也是不忍心啊!瑾哥儿如今是有出息的,可若让他娶了文氏女,他这辈子可就完了。也是我们庄家没有适龄的姑娘,这才想起当年你和庆都嫂嫂的事。”庄史氏也是抹着泪说起道,“况且你家两个姐儿都年岁尚小,你和林大人又是疼着她的。瑾哥儿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陛下既能点了瑾哥儿,便必是不在意庆都郡主与穆氏的干系。到时候大可寻个由头把姐儿再多留几年,等到瑾哥儿根基已稳;那文氏究竟只是继室,再大还能大过先头的郡主娘娘吗?”
    庄史氏如此相劝,贾敏本是并不情愿,只是在听她说“陛下既点了瑾哥儿做探花郎,必然是不在意庆都郡主与穆氏的干系”时,心头才亮起了几分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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