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八月八,忠靖侯府张灯结彩,忠靖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将方姑娘迎娶过门。
    方姑娘是个木讷性子,进门后也不管事的;忠靖侯就让她抚养着文氏的儿子珩哥儿,方氏就将珩哥儿带在身边,珩哥儿身边自有乳娘丫鬟伺候着,方氏依然是在屋里诵经抄写,不似新嫁娘却似心如止水的寺庙修士。
    史二夫人见她如此,也劝过她几次,既然答应嫁来了史家,好歹也与侯爷好好过日子。
    方姑娘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待史二夫人走后便依然如故;史二夫人也没有办法,只能任之如此。
    庄史氏与贾敏谈起她那刚过门的三嫂子,说和贾家二姑娘的性子倒很像,全然是个木头人:“不管事的也有不管事的好,总不会像那文氏一样折腾得家宅不宁。”
    “听说如今珩哥儿便是在方氏那里带着?”贾敏问起。
    “如今方氏是忠靖侯府的主母,珩哥儿又没了母亲,理应是养在她跟前的。幸而当年文氏走时珩哥儿年岁不大,未将珩哥儿教坏了。便是方氏是不管事的,但有她在上头镇着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丫鬟婆子,好歹能定了家宅。”庄史氏端起茶盏轻抿着,才温声细语说起,“等瑾哥儿和玉姐儿成亲后,玉儿就是管家媳妇,方氏又只是名分上的婆婆,你只管是放心便好。”
    贾敏才展颜:“还好在是姐姐给做的大媒。”
    庄史氏就含笑:“我是瑾哥儿的姑母,又是玉姐儿的姨母,自是要为两个孩子想着。如今大喜将近,我同二嫂商量着,就请了常庆长公主的儿媳秦夫人做这男媒;你们家女媒是张家太太,她同秦夫人素来交好,这桩亲事也定能和和美美的。”
    “也是多亏了姐姐你和二嫂费心了。”贾敏闻言便笑说。
    “待到瑾哥儿和玉姐儿成亲后,琅哥儿和璇哥儿也娶了媳妇,到时候也热闹起来了。”庄史氏笑意愈浓,想着娘家人丁兴旺昌盛自是最好的。
    保龄侯府和忠靖侯府的关系与荣宁二府相似,但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史公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即湘云之父被请封为世子,次子和三子便去军营中想要挣一份军功;后来史鼎跟随穆将军出战立下大功被封为忠靖侯,而因长子早亡故次子史鼐回去承袭了保龄侯之爵。
    贾敏也笑起来同庄史氏说:“二嫂的眼光也是极好的。那理国公府小姐柳姑娘和金陵李家的二姑娘,我正好都见过,真真是极好的姑娘。只是我家琰哥儿年岁尚少,不然我可是想求来做儿媳妇的;如今便好成了侄媳妇,也是一家人了。”
    庄史氏乐染眉开,显然对于三个侄子的亲事都是万般满意。
    贾敏知道了史二夫人为两个儿子定下的亲事也是暗自满意;柳宁安和李纾与黛玉是旧相识,几个女孩子玩得不错,日后做了妯娌也会相处得好。
    “听说嫣姐儿许给了穆小王爷?”庄史氏想起又问。
    “是。请期定下了明年四月,正好在她们姊妹笄礼后。”贾敏笑与她道。
    “穆小王爷也是个好的。”庄史氏却莫名就红了眼眶,忙捻起绢帕拭泪,又怕贾敏误会了连忙解释说,“如今见着穆小王爷也要成亲了,我便想起慕儿;她若还在,如今也该是说人家的年岁了。”
    贾敏怜她慈母心,就轻抚着她后背:“小郡主如今该是投生到好人家里了,你也莫太难过。”
    庄史氏拭着泪才絮絮说起:“当年八姐儿夭折了,老爷就将刚三岁的慕儿抱了回来,说这是王妃留下的小郡主,日后就当做我们的女儿;府上除了老爷、老太太和我,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慕儿的身世,却没想到还是留不住慕儿。”便是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庄史氏才敢与人说起这些往事,只是可怜庄慕做了这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当年扬州城凉光寺的那场时疫,庄老太太和庄慕还有那些无辜的姑子丧了命,他们都清楚是有人借以那场时疫除掉庄慕,但到如今赵王和晋王都已落败却仍不知当年那场时疫的因果缘由。
    庄慕虽非庄史氏之女,但也几年母女相待;庄史氏自是疼爱女儿的,想起庄慕惨死便是满心忿恨。
    贾敏一番劝慰,两人又吃了一盏茶,才送庄史氏出府回去。
    在新皇即位之初满城风雨的谣传渐归平息,只是这样的宁静仿佛是风雨将临前的不安。
    到史家来纳征之日,由忠靖侯携史瑾亲至,行奠雁礼。
    史家送来聘礼摆在院里,十五担酒盛在乌木架上,财帛金银,鲜野走禽;院里很是热闹,来宾啧啧称叹。
    最奇的是穆莨也随男宾同至,便和史琅史璇在廊下说着话。
    “姑娘,大姑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二姑爷温文尔雅气宇不凡,与姑娘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晋青跑去前院看了就回来欢快地向姑娘禀报。
    嫣玉和黛玉正坐在廊下对弈,听见晋青叽叽喳喳地说着,嫣玉才似笑非笑地抬头:“小丫头,成语可不是这样乱用的!你总这样堆叠成语,要让二姑娘误会的。”
    晋青急得红了眼:“姑娘,我没有胡说!我真真看到大姑爷和二姑爷了。”小姑娘的语气却是欣喜的,明亮的眸光在她们姊妹身上徘徊。
    在黛玉侧耳听她说时,嫣玉的绣袖拂过棋局,一枚白子掉落在石桌上绽出清脆的声响。
    “姐!”黛玉就撅起嘴伸手去拈那枚白子,似嗔般道,“我都让你半子了。”
    嫣玉如故含笑:“那再让我半子?”
    黛玉哭笑不得,就佯作生气:“我去找琰儿下棋了!”
    “琰儿在前院呢!”嫣玉玩着凉凉的棋子,轻笑也带着几分无赖地说。
    “姐,你太无赖了。”黛玉气鼓鼓地倚栏坐着,手中仍捏着那枚白子。
    嫣玉本来也只想逗一下妹妹,就抬头示意晋青继续说。
    毕竟黛玉且年少,听旁人提起史瑾就绯了颊,但眸中闪烁的星光是掩饰不住的。
    晋青才欢快地继续说:“太太招待着女宾在说话,老爷同亲家老爷在前院。”顿了下又问道,“姑娘,我再去前院看看?”
    “不必了。看着时辰那边应该快要结束了。”嫣玉很有经验,先前穆家来纳征时也是这般情形,她便估摸着时辰算来。
    晋青才应下,在一旁跟倚月说着话。
    嫣玉和黛玉继续干巴巴地下着棋,直到琰儿一路小跑着进来呼唤着:“姐!姐——”
    “琰儿过来了!”黛玉看见琰儿立刻笑道,琰儿就在靠近黛玉的竹凳上坐下,目光在她们姊妹对弈的棋盘上扫过一圈,小孩子尤是好奇:“二姐姐在和大姐姐在下棋吗?”他数着棋子,似乎还挺有明悟的。
    “琰儿,要不你来和你二姐姐对弈吧?”嫣玉顺势起身,对黛玉挤眉弄眼的。
    黛玉掩唇笑着,嫣玉就起身进屋里披了件水红梅斗篷出来,看见琰儿就坐在她刚才的位置和黛玉对弈着。
    嫣玉突然觉得脸有点疼。
    “姑娘。”逾白斟了盏茶给嫣玉,嫣玉就在旁边坐下观棋。
    琰儿的棋品比嫣玉好,这是黛玉默认的事实。
    琰儿把棋子捏在掌心玩着,一边还侧过头跟嫣玉说着:“大姐姐,我很喜欢大姐夫的,大姐夫还给我好多好玩的。”
    “姐,我就说琰儿不可靠吧!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他说好话了。”黛玉立刻向嫣玉道。
    “二姐姐!”琰儿委屈地皱起眉似乎很困惑。
    “别听你二姐姐胡说。”嫣玉含笑抚了抚他,心思却莫名飘去了不知何处。
    她也便是这样稀里糊涂地和穆莨定了亲事,等到明年春后便是披上红妆成了新嫁娘。
    待琰儿走后,嫣玉才下了决心告诉黛玉:“其实在几年前,有一次我在外祖母家是见过瑾大表哥的,那时他是送云妹妹去外祖母家小住。我遥遥瞥见了瑾大表哥,倒确似晋青说的所差无几,同你该是很般配。”
    黛玉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待惊讶之色褪后才挽着嫣玉:“姐,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嫣玉莞尔:“可不是我一提起史家的人,你就顾左右而言他。如今六礼已过四礼,只待请期定下亲迎之日,你便是史大奶奶了,便是大大方方地说着也无妨。”
    “姐,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黛玉就神秘兮兮地凑到嫣玉耳边,“其实我也见过一次大姐夫。有一次我们跟母亲从外祖母家回来,路上我掀起帘子往外面看,无意中就看见大姐夫和赵先生骑着马走过。我也觉得大姐夫和你当真是天生一对,可见晋青的话是真真确确的,你可以万万放心了。”
    嫣玉与穆莨已经见过无数次了,自是知道穆莨是如何的人;不过这般听妹妹说来,嫣玉不由会心一笑:“你说的话,我自是信的。”
    黛玉也和嫣玉一道说:“姐姐说的话,我当然也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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