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假扮成散修的日子,回到天眠宮后,黎扶月就决心要当一个好师尊。
    为了提醒自己,他换掉了了因果上原本挂着的那条寒玉冰丝剑穗,无比郑重的将徒弟送自己的第一个礼物挂了上去。
    这一挂,就是上千年。
    黎扶月与徒弟几乎每天都要见面,担心自己假扮散修的事情被发现,便随手给剑穗设了一个障眼法。
    一千多年过去,维持障眼法的灵力早已经随着主人一道散去,剑穗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
    干枯、腐朽。
    在了因果如玉剑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寒酸。
    看到这根剑穗,孟临洲呼吸不由一窒。
    注意到他的样子,周围白衣弟子也纷纷向长剑后看了过去,接着楼内就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
    “了因果怎么配了这样一根剑穗?”
    “……不知道,我之前只看过图谱,今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这把剑。”
    “我也是,这种天生神剑放在第八层最中间,哪里是我们这种普通修士能看的……”
    “天生神剑”黎风兰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过这四个字了。
    修真界曾有两把天生神剑,一把名为了因果,而另外一把则叫做断尘缘。
    它们之所以被称作“天生神剑”,是因为锻造它们的原材料,是上古开天地后遗留下的唯一一块天生玉。
    那块玉分黑白阴阳两极,白玉剑就是黎扶月的了因果,墨玉剑为断尘缘,。
    断尘缘的主人玄初仙祖,也就是当初锻造这两把剑的人,早已在千万年前飞升,如今修真界只剩下了一把了因果。
    说起来这撷光楼里的大阵也是初玄仙祖当年布下的,不然绝对控制不住了因果。
    每每想到这里,黎风兰就会不好意思。
    ——当初了因果认主,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震撼。
    大家都说黎扶月是万年一遇的天才,好好修炼说不定能成为第二个玄初仙祖。
    可是现在,仙祖他老人家在上界逍遥自在。而自己呢?魂飞魄散之后不知从哪捡回一条命,又从头来过了。
    当真是云泥之别。
    要是玄初仙祖知道自己的一把好剑配了这样一个主人,恐怕都会被气个半死吧……
    说来了因果这把神剑对修士来说,的确有着非常不一样的意义。
    《天眠道生》里讲就连黎风兰那个对修真没有兴趣的师叔莫憎羽,都对了因果一直抱有执念。
    甚至在叛教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闯撷光楼,夺了因果。
    只是那段剧情占的篇幅实在太少,作者的叙述又有些模糊,所以黎风兰只知道他闯了撷光楼,但并不清楚莫憎羽究竟有没有成功。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
    黎风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面扔了出去,接着便看向了孟临洲。
    撷光楼里的夜明珠发出浅浅光亮,将孟临洲深邃的五官都照的柔和了起来。此时他瞪大眼睛看着了因果,一句话也说不出出来。
    见到孟仙尊这样,楼里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孟临洲忽然抬起右手。下一刻,他的手心竟也出现了一根剑穗。
    这根剑穗虽然也已经开始泛黄,但与了因果上挂着的那个相比,却明显是被主人好好收藏着的。
    黎风兰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自己当初给孟临洲的那根……
    一想到自己当年假扮散修的时候,不但与逆徒称兄道弟,还一起鄙视过修真界各大门派。
    这要是让孟临洲知道自己就是那位散修,他这个做师尊的尊严何在?!
    看到孟临洲拿出这根剑穗,黎风兰立刻开口,想要打断他的思路。
    “这把剑悬在天井里会不会有问题?”
    孟临洲没有说话,他依旧死死地盯着了因果,过了几秒之后方才说:“你看我手中的剑穗,是不是与了因果后面的一模一样……”
    撷光楼里非常安静,听到孟临洲的话,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对比起了这两根剑穗。
    只有黎风兰看了一眼就无比心虚的将视线移开。
    一样的白色丝线,一样的简单绳结,甚至就连上面挂着的那颗翠玉,都刻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普普通通的莲花鲤鱼纹,象征着连年有余。
    这种纹样修真界不会有人用,但却广泛流行于凡间。
    黎风兰还在嘴硬:“我还是觉得有点不一样……”
    但内心却在想:当初我为什么要买两根一模一样的剑穗!换个图案不行吗?
    孟临洲从扪心崖溜走,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带。
    他和“散修好友”之所以能潇洒的游遍天下,而不是沦落街头要饭,靠的就是黎扶月的荷包。
    当初这逆徒看到市集上有剑穗,非说要买两根佩上。
    看着那一堆剑穗上雕工粗糙的龙纹凤纹,甚至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纹,黎扶月可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两个还算朴素的。
    而现在面对着这两根一模一样的剑穗,黎风兰无语凝噎。
    实际上在问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孟临洲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手中的剑穗,与了因果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孟临洲没有注意到,此刻因为过度紧张,自己的牙齿都开始轻轻地打颤。
    男人握紧手中的剑穗,一步步向了因果下方走去。
    完了——黎风兰知道,孟临洲一定是已经猜到了。
    “这条剑穗……我认得。”他喃喃自语道。
    可是它为何会出现在了因果上?
    只一瞬间,千年前天眠宮外发生的一切,就似走马灯般在孟临洲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那是他这一生最畅快的时光,最自由的岁月。
    但仔细想来,他的快乐并不是来自于“离开天眠宮”,而是来自于那个与他相伴游遍天下的人。
    在这千年时光中,孟临洲曾经不止一次的走出天眠宮,打听自己那位散修好友的下落。可是次次都无功而返。
    那时孟临洲以为,他可能是在闭关,对于修士来说闭关闭上千百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对方知道自己是天眠宮的孟临洲,迟早一天会来找他。
    可是……眼前这根剑穗告诉孟临洲,他错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好心的散修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在凶兽潮来临的时候将他救走。
    这世上愿意救他的人,至始至终都只有他师尊黎扶月一个而已……
    甚至能够在凶兽潮中救出自己的人,也只有他。
    答案其实早就已经摆在了孟临洲的面前,只是他下意识地不愿去想而已。
    这一刻黎风兰只能保持沉默,他站在原地,看着孟临洲停在了因果下。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逆徒的声音虽不大,可是撷光楼实在太安静,黎风兰将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被迫回忆这段好心喂了驴肝肺的往事,此时他只觉得万分尴尬。
    黎风兰真后悔没有在逆徒刚从天眠宮溜出去的时候把他抓回来。
    孟临洲背对着人群,没人发现这一刻有泪水从他脸颊划过。
    他终于知道,这世上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散修朋友。当初与他一起在凡间闯荡的人,其实是就是他的师尊黎扶月。
    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师尊了……
    黎扶月死在伏神阵下,早已魂飞魄散。
    孟临洲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握进了拳中,此时那人正一下一下的攥拳,自己的心也随之抽痛起来。
    他想起回天眠宮之前,自己曾和那个散修好友一道坐在凡间某家酒肆的屋顶上,一边赏月一边聊天。
    坐在自己身边的白衣人不会喝酒,他赏月的时候,喝的是凡间小孩最爱的果酿。
    又一次听完孟临洲控诉师尊,白衣人喝了一口果酿,忽然侧头看着他说:“你师尊只有你这一个徒弟,你对他而言当然很重要。他对你严格,是希望你好,并不是故意为难你。”
    孟临洲冷哼一下,并没有说话。
    白衣人转身,朝着孟临洲抱膝而坐,天边的三千月华,尽数撒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只是一张清秀普通的脸,可孟临洲居然在这张脸上看出了几分独属于他师尊的无双风华来。
    孟临洲赶紧摇头将刚才那种想法抛到脑后——黎扶月整天看自己不顺眼,才不会抱膝坐在房顶同他聊天,更不会这样看着他。
    “再者说他是天眠宮下一任掌门,必须要有掌门的威严,不然难以服众,”说完这句话,男人停顿一下,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哎,算了。等你年纪再大些就懂了。”
    ……
    千年时间过去,孟临洲成了天眠宮的持律仙尊,年纪也同他师尊当年差不多了。
    他终于懂得了黎扶月,可是他却再也没有一个机会,亲口告诉对方。
    孟临洲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剑穗,心脏更是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剑穗,再看一眼高悬于头顶的了因果,忽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是那么的可笑。
    此刻,他忽然想回雪域梅洲再看一眼。
    看守撷光楼的弟子本该趁着这个时候催动阵法,将了因果送回原位。可看到孟临洲现在的样子,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到他。
    而黎风兰还在后悔自己当年的行为。
    真倒霉,人都死了还要掉马。
    一时间楼内安静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撷光楼忽然又一次晃了起来。
    所有人都本能的向了因果看去,却见这把长剑安静的高悬于天井之间,显然已经被护楼大阵压制。
    可不是了因果的话……这栋楼又为什么会晃呢?
    在同一刻楼内的其它灵宝,也一起发出了刺眼的金光。
    看守撷光楼的弟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全都情不自禁的尖叫了起来。
    “当心!”孟临洲立刻回过神来,出手结印用灵力稳住撷光楼。
    与此同时所有在楼里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强大的妖力,正在快速向天眠宮的护山结界处撞击。
    有妖族袭击天眠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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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扶月掉马,关我黎风兰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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