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父见她害羞,笑起来,“浓浓若是不记得了,爹爹帮你回忆回忆。你那时候还说,‘隔壁那个哥哥眉毛这——么直,睫毛那——么长,眼睛里面还有小星星……’”
    简直是处刑现场。
    不忍卒听。
    温浓想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恼羞成怒,“爹爹!再说,我就生气了。”
    温父哈哈大笑几声,揉了揉温浓的脑袋,“羞什么,小时候谁没说过傻话。而且那个隔壁的小哥哥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不!
    她昨天才收到了隔壁小哥哥的信!
    所以温父模仿的这些童言童语简直能将温浓羞煞。
    翌日,温父果真去了趟苏府,回来后告诉温浓,“你舅母介绍的那户人家姓杨,祖上三代都是秀才,到杨小公子这代出了个举人,还是头名解元,等下次春闱说不定能挣个好名次回来。本事是有的,只不过杨家的本意是想要搭上舅兄,自觉配不上雪榕,不想自讨没趣,便起了这么个念头。”
    温浓听在耳里,兴趣缺缺。
    温父说,“爹爹的意思是推掉。虽然杨小公子的条件听上去并不差,听闻长相也有几分俊俏。但他们的用意令我不喜。日后爹爹帮你留意,会有更好的。”
    见温浓轻轻点头,洗过的长发乖巧披散在背后,温父笑着揉了揉温浓柔软的发顶,“我们浓浓也还小,不着急。”
    过了几天,温浓收到允之的回信,里头简单地说了那边的天气风景,还说他差事快要办完了。随信附上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已经风干了,平平整整的,上面的细褶纹路清晰可见。
    梨汤在一边给温浓收拾书桌,见了这片银杏叶,便笑道,“奴婢好似听过银杏叶有其特殊的含义,是真诚的爱意还是什么,他莫不是在向姑娘表明心意?”
    温浓轻笑出声,仿佛随着呼吸带出来那般随意,“若是别的公子送我银杏叶,我或许会多想一些,或者去书里翻翻赠送银杏叶的意思。但是允之哥哥送我银杏叶,意思大概是他屋前有棵银杏树,秋天到了树上有片叶子落下来恰好被他接到,觉得有点意思就寄给我了。”
    梨汤:“……”
    温浓又说,“他要是对我有意思,就不会在信里编个什么看到仙女的故事了。”
    这会儿温浓忽然想起温父调侃她的话,她儿时应当很为允之哥哥的相貌惊艳过。
    那他现在长什么模样?
    他小时候生得那样漂亮,浑不似人间该有的样子,长大了怎么着也有表哥那样好看吧?
    温浓忽然有些想见他。
    她在信上回道:“允之哥哥回京后可有时间见面叙旧?总不能日后相见不相识。另外,舅母想要为我安排相看,那公子是头名解元前途大好,只是那户人家为的是攀上舅家的关系,而非为我这个人而来,爹爹不喜。若允之哥哥是我,家世不显,根基不深,是否不应挑剔相看人家的用意?”
    在温浓看来,温父是有几分傲气的,并且出于对她的爱护,便格外不喜杨家的用意。对苏雪和也不甚满意,因为他有个不好相处的母亲方氏。
    她担心温父为了她好,而有些在别人看来并不必要的挑剔。毕竟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十全十美,在她选择嫁个好人家的时候,就不太奢望话本子里的爱情了。
    能让她过上体面的日子就好。
    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思驱使着她,温浓将自己的烦恼和困惑写在信纸上,由海东青带去了远方。
    这一次温浓等得格外心焦。
    明知要等十天,但她早早地就开始不安定起来,并且频频地看向窗外。
    若是允之哥哥提前回京了呢?
    她就可以提前收到回信了。
    温浓这样想着,最终还是结结实实地等了十天。
    拆信的时候方才有些迟来的忐忑,她将自己的婚事都写进了信里,是不是太不与他见外了?
    罢了,先看信。
    第一句便是醒目的“他配不上你。”
    温浓的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上翘。
    她发现自己就是想听这样的话。
    “京城中势利者诚然不少,或出于门当户对的考量,对家世根基百般衡量比对,世家瞧不上勋贵,实权瞧不上虚衔,大官瞧不上小官。婚事不再是两个人的小事,变为两家人是否能升官发财的大事。浓浓才貌俱佳——”
    等等,他怎么知道她才貌俱佳。
    算了,说不定是客套客套。
    正是换页的时候,温浓吊着一口气去看下一页信纸,“只囿于家世,无奈被人挑剔,可惜可叹!不如考虑那般完全不在乎浓浓家世的人家。”
    说得倒是好,但京城还有这样的人家么?
    “譬如皇家。”
    什么鬼。
    “浓浓先别急着反驳,皇家里头有点说道。浓浓可知元后的出生?元后并非京城人士,被皇上看中之后才由望族公孙家收养,世人只知公孙皇后,却不知公孙皇后并非生来就是公孙家人。”
    ……那允之哥哥是怎么知道的?
    “因此虽说皇族看上去最为高不可攀,实则最不将出身与根基放在眼里。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今日寒门庶族,明日王侯将相,都不过是一句话。皇家会对他们赏赐下去的爵位官职感兴趣?并不会。他们喜欢的只是这个人而已。”
    啊。
    听上去确实如此。
    温浓有些被说服了。
    “如今又幸在盛世,皇权鼎盛,皇家也不必用婚事做文章来平衡权势。便如太子殿下,他若择偶,必是他心爱之人,而非他‘不得不娶’之人。浓浓若能得太子青睐,便不必担心家世根基,前途一片坦荡。”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是温浓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允之哥哥好像很推崇太子的样子?
    “更不提太子文韬武略,六艺精通,若是下场春闱,状元兴许就要换人来当了。”
    温浓看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表哥看到允之哥哥这么说会怎么想。
    “听闻太子殿下洁身自好,无侍妾无通房,也不爱去烟花柳巷之地,可见其专一纯情。男子向来对第一次喜爱的女子印象颇深,常常铭记一生。浓浓若想要美满姻缘,我已为你指明前路,切勿错过!谨记谨记!”
    “……”看完了。
    温浓有些恍惚。
    仿佛有个人拿着大喇叭在她耳边吹:去皇家去皇家!找太子找太子!
    这是正常的允之哥哥写出来的信吗?
    他怎么回事。
    而且看得出来他迫切地想要说服温浓,这一次写信足足用了五页纸。
    为什么允之哥哥会向她极力地推荐太子?
    温浓被这个问题困扰许多天。
    直到云荻郡主来找她玩耍,两人合看同一本话本子。
    看到最新处,云荻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声。
    温浓突然问,“郡主,如果一个男子卯足了劲地夸奖另一个男子,是什么意思?”
    郡主点了点下巴,而后弯出一个坏笑来,问,“这两个男子都很好看?”
    温浓想了想太子,又想了想允之哥哥小时候的样子,点头。
    “呐,你看个这个就知道。”郡主将另一本深色封皮的话本子递过来,嘿嘿笑了两声。
    “这是什么?”
    “你翻开嘛。”郡主说着,替温浓随意翻开一页。
    只见上头写着,“于公子起的时候淙郎还睡着,他的袖角被淙郎压住了。于公子心觉无奈,眼里却不知不觉露出宠溺来。他小声唤来仆人,取了一把剑,将被压住的袖角轻轻划开。淙郎昨日累得很了,便让他睡罢。”
    温浓眨眨眼,“于公子,男的。”
    郡主点头。
    “淙郎,也是男的?”
    郡主点了又点。
    “所以说……”
    郡主抚掌笑道,“不必惊讶,爱情来了,哪一对男男能挡得住呢?”
    “可是……”允之哥哥和太子应该没什么交集啊?
    郡主拉着温浓的手,“没有可是,若一个好看的公子卯足了劲地夸奖另一个好看的公子,不必惊扰他,不要露出异样的眼神。如果可以,务必要多多鼓励他!”
    看着郡主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温浓只觉得哪里不对。
    不应当吧?
    回信的时候温浓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郡主的话,在信上委婉问,“允之哥哥喜欢什么样的人?是美丽的,还是俊俏的?”
    第29章 真心【一更】   “那如果他对你说,喜欢……
    美丽的?俊俏的?
    刚沐浴过的太子殿下点着灯看信, 短短几个字来回看了好多遍。
    烛光将他的侧脸映得白皙如暖玉。
    崔九溪立在桌边,只觉得太子的神情认真得仿佛在批阅公文。
    “九溪,温浓这是什么意思?”太子本以为温浓会询问关于“太子”的事情, 没想到她回信上竟然问“允之”喜欢什么样的。
    “殿下, 温姑娘会问您喜欢什么样的,这是好事。说明她在意您了不是?”
    太子抬眼看过来,“可是温浓一向在意‘允之’, 我想要做的是让她也在意‘太子’。”
    若非崔九溪对太子与温浓这些事了如指掌,都要听不懂太子的话了。
    “其实殿下不必如此麻烦, 只消让温姑娘足够喜欢‘允之’,待她知道了‘允之’就是殿下,自然会接受殿下。”
    太子摇头,“九溪,迫她不得不接受,这叫耍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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