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太子拉着温浓这么走过去,人群竟如摩西分海一般自动散开。一路走去没有一个人碰到了他的衣衫。
    温浓:“???”还有这样的?
    直到走到了人群最前头,太子满意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杂耍,而后偏头对温浓笑了笑,没说话,但眼里尽是“如何?”。
    温浓回过神,晃了晃被他圈主的手腕,小声问,“殿下这是怎么办到的?”
    太子没听清,便垂下头附耳过去,示意她再说一遍。
    与此同时,他的鬓发柔顺地垂下来,发间的玉簪被灯火透过,生出乳白的光晕来,温浓的眼睛被晃了晃。
    ……她好像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了。
    这么一身华贵的行头,寻常人都想要离远一些,免得将他身上的某个“不起眼的挂件”磕到碰到,然后面临倾家荡产的结局吧。
    “我说,公子穿这么一身,不怕被扒手惦记啊。”
    太子听完便正对温浓,因为附身的原因离得有些近,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人都有些恍神。
    随后太子说,“若是有扒手那便更好了,正好扭送去大理寺,明日便有传闻说太子殿下哪怕在上元节也不忘维护京城长治久安。”
    温浓:“……”
    好一会儿,看着眼前好像没有先前那么吸引人的杂耍表演,温浓回想起方才太子的回答忍不住噗嗤地笑出声。
    “殿下,我们出去吧,表哥与榕姐姐还在外头呢。”
    太子沉默一瞬,“不愿让雪和等?”
    温浓瞧他一眼,他的神情没变,仿佛只是随意一问,但熟悉他脾性的就当知道,他的小情绪来了。
    不过,她方才还说了榕姐姐,怎么他就只听见了表哥?
    温浓便换了个说法,“公子,这个我们已经看过,自然要去看别的东西了。”
    果然见太子点了点头,唇角细微地一翘,而后拉着她和先前一样分开人群。
    出来之后,见苏雪和二人果真在外头等着,只是苏雪和的手里多了一盏兔子灯笼,大概是在旁边的灯铺里买的。
    “表妹,这个是给你的,和你今日的面具很配。”苏雪和笑着走过来,将兔子花灯的提竿递到温浓手中,眼见温浓拿稳了,这才松开。暗暗想,这下太子就不便再拉她挤到人群里去了吧?
    “多谢表哥,很可爱。”温浓左手拿着糖人,右手提着花灯,又是大红的披风,雪白的毛领,整个人被灯火映照得十分喜庆。
    太子眸光一动,“温姑娘若是不好拿了,我可以代劳。”
    温浓还没说呢,苏雪和已然出声,“殿下,这不好吧,帮着拿东西是下人活计,殿下这般做便是纡尊降贵了。”
    “雪和这是什么话,凭我们几人交情,还须讲究这些?”
    温浓和苏雪榕面面相觑,都感受到了紧绷的气氛。
    “都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闻言几人均是一愣,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摊贩正对两个顾客大声喊道,“你们若是都喜欢这同一个,不如掰成两半,一人拿一半好了!大好的节日,要和气!”
    太子:“……”
    苏雪和:“……”
    温浓:开始感觉到痛了。
    于是假笑一声,“殿下,我还拿得动。哎?前头好像有更好瞧的,我们快些走吧。”
    前头是一轮缓缓驶过的巨大灯车,灯车上有戏班子在咚咚锵锵地唱戏,最顶上一个六面宫灯徐徐旋转,隐约可以瞧见一只只或立或卧或是展翅飞翔的仙鹤剪影,在宫灯里头交相变幻。
    这一只灯,说是灯王也不为过。
    耳边能听见路人的讨论声,说这只灯王要文武双全的人才能夺下来,往年都是这样。
    一句“喜欢吗?”叠声响起,说话的太子与苏雪和一愣,目光从温浓面上移开,而后二人四目相对。
    方才那个摊贩说的“一人一半”言论再次在温浓脑海中响起,叫她脑仁都开始疼了起来。
    天啊,出来之前她可不曾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殿下,表哥,这个灯王的确好看,只不过我和榕姐姐都拿不下了,我们还是去别处看吧。再说了,我看我这个兔子花灯很不错,榕姐姐的云雀花灯也极做得精致。”
    苏雪和说,“表妹不是还收了一盏花灯在家,喜爱得紧么。既然喜爱,便是再多几盏也不为过。”
    他这话叫温浓神色一紧,太子也凝神看过来。
    见温浓神色不对劲,苏雪和还以为他哪里说错了,“便是那盏胡——”
    温浓急切打断,“哇,我再看这灯王,也太美了吧。表哥,你看那仙鹤。殿下,你瞧那轮廓。当真是技艺精湛,巧夺天工!”
    话落,恰好那唱戏的班子“咚”地锤了一下鼓。
    眼见温浓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那盏花灯,双手也合在胸前,一副极是憧憬的模样,太子也无暇去想苏雪和未完的话语,当即便说,“我去去就回。”
    “锵——”此时戏班子又敲了一声锣,戏腔倾泻而出,“便说那芸娘子~惹了状元郎~又入了贵人眼~是左也为难~右也为难~”
    温浓:“……”
    第45章 牵手   继续修罗。
    太子正穿梭过人群, 百姓们还是同之前一样不自觉地避让开来。
    温柔留意到有一个十二三岁小姑娘,原本走在太子的前头,在太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 先是下意识侧身往旁边移了一步。待她反应过来之后, 抬头瞧了太子一眼。随后仿佛愣住了一般站定了脚步,接着便与身边同行的姑娘窃窃私语起来,甚至还跺了一下脚。
    这一连串的动作, 叫温浓觉得有趣极了。太子殿下哪怕穿着常服,戴着面具, 照样吸引了许许多多的目光,根本无须看见他的面容,便能知道他有多好看似的。
    于是在灯火辉煌之处,人声喧嚣之时,温柔的目光仿佛也穿梭过重重人群,长久地注视太子的背影。
    或许是灯火太过温暖明亮, 将她的目光也浸染得温柔。她自己或许未能发现, 只当是寻常的那么一眼, 可在苏雪和的眼中这一切都有了其他的意味, 叫他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他能感觉到, 有些东西正在发生着变化, 或许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许多。
    至少在不久以前,温浓绝不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太子。
    在燕阳公主的诗会上, 在他的状元宴上, 每每他转头看向她, 目光所及之处,便是她含笑的眼。如今她却用这样的笑眼看着另一个男子,不, 她此时的目光甚至比那个时候的笑眼更为温柔宁静。
    “表妹。”苏雪和出声唤道。
    一下子将温浓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表哥?”
    苏雪和的笑容有些勉强,“表妹,我今日约你出来,其实是有话想要对你说。我知道,我们已经……我仔仔细细地想了许多个日夜,终是不甘就此放弃。”
    他顿了顿,看了苏雪榕一眼,似乎有些难为情。
    在妹妹面前剖白心迹,让他周身不自在,但他不敢提议离开此地,他担心温浓一口回绝。
    所幸苏雪榕是个有眼色的,当即说,“哥哥,浓浓,我去看看殿下那边如何了,需不需要帮忙。”
    随后点头笑了下,朝太子的方向走去。
    温浓微愣,并未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了眼苏雪榕的背影。
    而后转过头看向苏雪和,像是在示意他说下去。
    “表妹,我知道世事难两全。父母的意思与我心意违背,哪怕我极力抗争,也始终在他们的掌控之下,我羽翼未丰,实属无奈。但我若是就此妥协,按照父母的心意,僵硬麻木如泥人一般过下去,我迟早会成为自己最不想要成为的那类人……”
    这是宰相公子最为坦诚的一日,他不再去畅想未来,不去保证什么,而是选择诚恳剖白,道出自己的无奈与选择——在温浓拒绝他许久之后。
    温浓的目光仍旧是静静的,毫无波澜。
    只是心里偶尔会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此时的榕姐姐和允之哥哥在做什么呢?
    这样的念头叫她难免生出些许烦躁。
    “因此我愿意使出我最大的力气,只要表妹能同我一起——”
    “表哥。”温浓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如果你和我在一起需要割舍一切,承受巨大的痛苦,难忍的损失,那便是不合适的。别再执着,我已经放下了。”
    苏雪和本要说出的话硬生生止在喉间。
    他的眼中真真切切地闪过受伤。
    不知道是不是温浓看错了,他的眼睛好像比平日湿润一些。
    一瞬间,温浓几乎要坦白自己接近他的用意。
    但理智及时地阻止了她。
    哪怕他再痛苦,再受伤,也不能对他全盘托出。
    苏雪和艰难地问,“表妹……放下了?”
    他以为温府巷子里大槐树下那次,是她乍然听到要等三年心灰意冷之下说出的决绝话语,心里却还和他一样,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辗转反侧黯然神伤。
    而那时距今也不过两个月而已。
    温浓只是淡淡笑了笑。
    分明是这样热闹的节日,温浓与苏雪和这边却一片寂静,没有人再说话。
    周遭的人来来往往,有些人大概是注意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氛围,于是稍稍驻足看了几眼才离开。
    而苏雪和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缓缓开口,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表妹,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他大概是在自欺欺人,还想亲自验证一番。
    如果这样能叫他死心也好,温浓依言抬起眸子,直直地看进苏雪和的眼睛。
    那双总是盛了蜜一般的琥珀色眸子此时正不安地颤动。
    与之相反的则是温浓的眼睛,黑是黑、白是白,界限分明。
    苏雪和往日竟不曾发现她的眸子是这样的沉静。
    明明,她有最甜的笑,最柔情的目光。
    ……
    此时的太子殿下已经闯到了最后一关。
    前头几关基本上都是文试,猜谜猜曲对对子。最后一关却拦住了许许多多的书生,那盏巨大的灯王正悬挂在一根高高吊起的竹竿上徐徐旋转,常人根本无法触及,却要叫参试之人徒手夺下,考验的是身手。
    太子神情不变,目光凝聚在那盏灯上,看得久了,哪怕闭上眼,也有那个明亮的轮廓。
    他忽然想,此时的温浓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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