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大虎花钱赎人, 大虎是万万不愿意的。
    但若问他,愿不愿意花钱撕票,大虎得考虑一会。
    花钱赎人, 吃力不讨好。
    不赎人, 去根的二虎回到山寨后必要和他斗个鱼死网破。
    只有花双倍的钱斩草除根,才是最符合大虎个人利益的选择。
    幕后黑手早就算准了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是遇到同行了啊。
    大虎赶紧联系了平山寨埋在定海寨里的眼线,打听这是否和对方有关,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复:定海寨还在为他们半路杀出抢走了赏金而恼火, 根本不知道平山寨的二虎遭到黑吃黑。
    既然不是定海寨,那是何方宵小跑来为难同行?
    大虎召集人手, 在想得到的地方都搜查了一遍——当然, 他不忘隐晦交代自己的心腹手下, 要是找到人, 不留一个活口。
    然而,结果依然是无功而返。
    “少当家……已经快未时了。”
    小喽啰走进聚贤厅, 小心翼翼地看着椅子上大虎的脸色。
    茶几上敞着杯口的茶水已经凉透,大虎紧拧眉头,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道:
    “……去账房支钱。”
    “少当家要赎人?”得到出乎意料的回答, 小喽啰不禁脱口而出。
    “当然要赎。”大虎说,“二虎虽不懂事, 但好歹也是我的亲弟弟, 我岂能见死不救?”
    “少当家果然仁义!”小喽啰连忙附和。
    “你去账房支一万两银子出来,放在木箱里准备交易。”
    “一万两?”小喽啰彻底震惊了。
    大虎一脸正气, 态度坚决道:“钱多钱少不重要, 我只在乎我弟弟的安危!”
    小喽啰被他震动得一塌糊涂, 领命走出聚贤厅后,第一时间就和遇见的小喽啰分享了少当家的“仁义之举”。
    一传十,十传百,等装着一万两白银的木箱放在聚贤厅大门外时,大虎不计前嫌重金救弟的传闻已经传遍山寨。
    众人都因大虎出乎意料的行为对他刮目相看,江湖人士,最看重的不就是一个情义?大虎连对二虎都如此讲情义,跟着他混,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山寨上下,只有一人闻言后冷笑了一声。
    “一万两?准备的是买命钱吧?”
    小猢打发了前来报信的小喽啰,拿起挂在墙上的匕首,贴着裤/裆藏好——没危险时,能救鸡,有危险时,能救急。
    她出了自己住的偏院,径直往软禁李鹊的东大门走去。
    “三少爷——”
    到了东边寨门,立即有小喽啰从塔楼里迎出。
    小猢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我有几句话想问他。”
    小喽啰撤去一边后,小猢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李鹊躺在一张靠窗的简易木床上,因为长度不合适,脚腕只能搭在床尾的木板上。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他眼也不睁,直到小猢走到他面前,他也一动不动。
    窗外夕阳如火,橘色的余晖在他深深凹陷下去的那一大块红疤上燃烧。
    凹凸不平的瘢痕在夕阳下红得触目惊心,仿佛盛着一汪黏稠的鲜血。
    “……看够没有?”
    李鹊睁开眼。
    再温暖的夕阳也暖不透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眸。
    “窗户就在眼前,你不跑?”小猢说。
    “你想摔死的话,我不拦你。”李鹊从床上坐起,冷冷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二虎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李鹊两手一摊,“你要是觉得他藏在这里,你就直接搜好了。”
    “你真当我是蠢货?”小猢眯起眼,盯着他的眼睛,“那秃驴和你们是一伙的,他一来,二虎就出事了。你们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李鹊盘起双腿,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现在是我问你。”
    “我也回答你了——你要是疑心,那你就自己动手搜。”李鹊扯起嘴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但你要是问我——那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李鹊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女人,在土匪窝里扮男装,要是被人发现了,会是个什么下场?”
    “我不是女人。”小猢缓缓道,原本放松的背逐渐绷成了一条直线。
    “我见过的女人比你吃过的猪肉还多,”李鹊一脸讽刺,“这话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你见过的女人为什么比我吃过的猪肉还多?”小猢说,“你在尼姑庵长大的?”
    “……”
    李鹊倒头躺了下去。
    “滚吧。”
    许久后都没有脚步声传来。
    李鹊重新看向站在原地不动的小猢:“你还想怎么?”
    “我在想——”小猢慢慢把视线从他脸上往上移,“你为什么守着床一动不动。”
    李鹊慢慢坐了起来,后背和小猢一样,有了紧绷的弧度。
    “……被软禁的人,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小猢。
    小猢在空空如也的房梁上扫了几眼,没有见到人,重新看向李鹊。
    “谁在这里?”
    “你在说梦话吗。”李鹊冷笑,“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什么人?”
    “是吗?那就是我想多了。”小猢慢条斯理说到最后,忽然话锋一转,“……可那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李鹊刚松懈下来,小猢就一个箭步冲向窗口。
    陡然变色的李鹊印证了她的猜想,她几乎可以肯定,窗外肯定有人!
    不是牛弼,就是他们别的同伙!
    李鹊从枕头下抽出一把生锈的长铁钉朝她后颈刺来,小猢抽出藏在裤子里的匕首,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险些刺进她颈动脉的铁钉!
    小猢抬脚踹在李鹊腹部,一脚将人踢开后握着匕首朝窗外挥去!
    没有人!
    积满灰尘的窗框上只剩双手攀附后留下的十个指印!
    不好!
    小猢心中警铃大作,后退想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后颈一痛,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李鹜往旁一闪,躲开了朝他倒来的小猢。
    “老子从另一边爬进来了,没想到吧?”李鹜得意洋洋地把灰扑扑的双手往小猢干净整洁的锦衣上擦了擦。
    “雀儿——”
    “什么?”
    “人走财运的时候,真是挡都挡不住啊。”李鹜感叹道。
    ……
    山寨大门前,人头攒动。
    迎亲的队伍或蹲或站,看着寨子里的另一拨青壮在门前列队,整装待发。
    大虎看着小喽啰清点好一万两银子,在他面前扣上了箱盖。
    他故意准备沉重的银锭,就是为了摸到同行老巢,将其一网打尽。顺便,也能送他那个多事的弟弟归天。
    但他忘了,既然是同行,就不会留给他这样的机会。
    未时已到,大虎还在等着交易的指令,一只扑扇着翅膀的灰鸽子忽然从寨外飞来,落在了装满白银的木箱上。
    “少当家!你看它的脚!”有眼尖的小喽啰叫道。
    “捉住它!”
    大虎一声令下,几个小喽啰上前捉鸽。
    灰鸽子一动不动站在箱子上,任人将它捉了起来——看来,这是一只专门的信鸽。
    小喽啰将信鸽讨好地送到大虎面前,大虎从它脚下取下信筒,抽出了其中的纸条。
    他展开小小的纸条,只一眼,便被气得眼前发晕——
    “把银票放进信筒,让鸽子带回,你担心的事情自然会迎刃而解。”
    大虎一把捏皱了来信。
    “少当家……”小喽啰不敢擅自做主,小心觑着他的脸色。
    “换银票来!”大虎咬牙道。
    立即就有人跑去账房。
    不一会,在全国白家银号同行的一万两银票来了。
    灰扑扑的鸽子绑上万两银票后,立即身价大增。周遭的小喽啰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它脚上的信筒,恨不得这信筒下一刻就能长了脚自动跑进手里。
    众目睽睽下,大虎松开手,灰鸽子立即扑扇翅膀飞了出去。
    “跟上!”他大声道。
    两个小喽啰立即骑着早已准备妥当的快马追了出去。
    追踪信鸽的成功率不大,可是做总比不做的好。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吸他的血——他定要亲手将此厮碎尸万段!
    “少、少当家……”一个小喽啰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手里举着一块染着血迹的锦布,“不好了……”
    这似曾相识的画面让大虎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
    “慌什么慌!发生什么事了?!”他怒声道。
    “又、又有布条来了……”
    小喽啰面白如纸,不敢看大虎脸色,低着头战战兢兢交出布条。
    大虎很想扭头就走,奈何身边都是看着他的眼珠子,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这如重千钧的纸条。
    大虎不情不愿地往上一看,浑身气血直冲脑门,眼前当即就冒出阵阵金星。
    “王八蛋,欺人太甚——”
    一声怒吼响彻平山寨,惊飞寨门边的一树麻雀。
    大虎一个踉跄,手中的布条落到地上。有人急忙上前搀扶,也有人仗着上过几天私塾,大着胆子往地上的布条看去。
    只见上面写着一首七言律诗:
    《致富经其二》
    “大虎情义人人夸,如假包换活菩萨。”
    “赎了二虎赎小虎,端水是个大行家。”
    “满二省一大削价,两万只要一万八。”
    “你若让我不开心,两个弟弟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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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鸭,著名诗人,著名军事家,政治家,远近闻名的理财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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