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水,又称肥水,源出江淮之间丘陵地带的将军岭,从将军岭分出来了两条河,一源二流,一流向南经巢湖入江,一流向北经寿春入淮,但是两河之间非夏季丰水期不能通连。
    宋登受命援救合肥,率军三万南下,逆淝水而行,路过成德,成德官吏献城归降,宋登派人留守,登船继续南下,一路顺利抵达将军岭,于岭下弃舟上岸。
    因为此时是春季,还未到丰水期,同出将军岭的一南一北两条淝水不能通航,宋登不能沿水路直抵合肥城下,从将军岭到合肥城的二十多里路就要靠士兵的双脚了。
    宋登在将军岭下立寨,接应后来军队,屯集粮草,自己则亲率大军向东进发。一路地势虽不像平原那般平坦,好在丘陵地带多是缓坡,也不算难走。
    大军出发一个时辰左右,离合肥城已不远,哨探来报,前面就是敌军大营,前锋已开始与敌军接战。
    偏将军褚绪谏道:“南阳精兵强悍,不可力敌,不如先立起寨栅,阻挡其兵锋,固垒自守,消磨其锐气,待其疲惫,再行反攻。”
    宋登道:“合肥城日夜盼望援军,见我大军前来,城内必将士气大振,正是一战破敌之时,何须再等!褚将军你信不信,我等若向前奋战,刘宏定会出城夹击,里应外合,敌军必将大溃!”
    褚绪又劝道:“南阳兵精,连大司马都多有忌惮,邓终乃邓奉之弟,亦以武勇著称,我军远来,士卒疲惫,应以稳为上,不利急战,还请将军三思。”
    其实褚绪说的比较委婉,他真正想说的是,咱们的士兵已经被南阳兵打怕了,你不要一上来就要打硬仗,要先稳住自己,避免一触即溃,等稳住阵脚之后,士兵看到有取胜的可能,增强了信心,士气自然会上来了,那时仗就有的打了。
    可以说这是很有针对性的建议,符合当前军队的实际情况,没想到宋登却火了,斥道:“我正要一战破敌,你只管在这儿啰嗦什么?只会长敌军的威风,灭自己的士气,还不退下!”
    他如此说了,褚绪只好闭嘴,这人不听劝,没法说了。
    宋登斥退了褚绪,挥军向前,直接上去迎击邓终兵马。
    邓终在背后留了三千人防备合肥刘宏,自己只率军五千,前来邀斗。正如褚绪所担心的,两军甫一接战,寿春兵习惯性不敌,连连后退。
    将士们确实比较恐惧,因为他们对战邓奉军一向负多胜少,不论将领和士卒都有些心理阴影,一见到南阳兵就有点心虚。即便本方军马数倍于敌,也不敢轻言优势,因为南阳兵以少打多是日常操作。
    邓奉的兵一向不多,最多也就是三万,但是他在南阳时,曾以一万精兵把率军十万的吴汉赶下黄邮水,又曾在堵阳城下,以一万兵击破岑彭的六万大军,活捉朱祐,重伤贾复,可见其打仗的第一特点就是勇。兵精将勇,是南阳兵的特点。
    两军相遇勇者胜,正面对决打的就是个气势,不管你多少人,还要看前头的精锐士卒的战斗力,后面的大多数是站脚助威的,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不利随时可能掉头向后。可南阳兵不是,南阳兵个个都能冲锋。
    因此虽然是三万对五千,但是寿春兵还是有点哆嗦,一开头就被打掉了气势。
    吴汉是鼓舞士气的高手,不管在多么不利的局面下,他都一直提着那股气,并将自己的心气传导给全军,因此他的军队虽然败仗很多,但胜仗更多,关键性的胜利几乎都能拿下,东汉开国军功第一不是吹出来的。
    可是宋登没有这个本事,没有吴汉的威望和感染力。他见前方战事不利,便亲自下马督战,手刃逃兵,逼着大家向前冲。
    但是习惯性胜利的南阳兵太猛了,五千人冲击三万人队伍一点也不怵,而且大有一举将其冲垮的趋势。
    眼看这落后的势头一时不好扭转,搞不好又是一场大败,宋登只好率自己直属精锐士卒下场,亲自冲杀,大呼向前,拼死奋战,稍稍挽回局势。
    这时候转机来了。
    合肥城头鼓响,一片喧嚣,随即城门大开,一队人马冲了出来,向着邓终的后军杀了过去。
    邓终留了三千人马防备刘宏,就是等着他这一下子,立即上前迎战。可能是合肥兵见到援军太过激动,也可能在城头上看清了敌我数量对比悬殊,他们再猛也不过几千人,来的援军有好几万,怕什么,杀!
    刘宏军竟然士气高涨,万余军马冲出来,逼得邓终军不断向后。这反过来又大大鼓舞了援军,寿春兵终于停止了后退的脚步,在崩溃的边缘悬崖勒马,稳住了阵脚。
    随即局势开始一点点逆转,在前后夹击之下,邓终的前后军越来越接近,终于成为背靠背的一军,被挤压在一块狭小的地带围殴。
    不过兵马缩得越紧越是坚固,在数万敌军的包围之下,邓终军打得十分顽强,杀伤敌军很多。
    但是双方兵马数量差距太大,只要宋登和刘宏坚持下去,吃掉邓终军应该是个大概率的事件。
    这时城南也喊杀声大起,材官将军张允开始攻城了,这场接触战引发了连锁反应,使合肥城南城北四支军队开始了混战绞杀。
    刘宏并不担心张允能攻破城池,合肥城如此坚固,城中还有一万多精兵,张允要想破城哪有那么容易?像这种进攻起的作用多是声援,知道这边打得胶着,从那边施加点压力,争取把刘宏的军队拉回城里去。
    刘宏完全没有回城的意思,这边胜利在望,那边城高墙厚,完全不必回守。等到他先收拾了城北的兵马,再趁着大胜之势,与援军一起挥兵向南,立即又是另一场大胜。
    宋登此时已从前线撤下来休息,他的盔甲上全是鲜血,不知是自已的还是别人的,他坐在马上笑道:“什么南阳精兵,还不是被我等包了饺子!”
    他以马鞭远远地指着战场,“南阳兵虽勇,并不是神仙,都是被尔等神化了!武威将军畏惧敌人,不敢出战,助长了邓氏的气焰,让他们在淮南横行如此,实在是我军之耻!今日便让彼等看看,我军也有勇士,不全是胆小之辈!”
    这话几乎已经是提前宣布,这场战争就要胜利了,在这个时候,宋登还忘不了贬低他的主将刘尚,可见两人关系确实很差。
    刘尚命令宋登援救合肥多少有赌气的成分,宋登不甘示弱,立即领命出征。他本就不服刘尚,正要借机亲自带兵出去打上一仗,显示一下自己的能力,打压一下刘尚的威信。
    如今见胜利在望,他马上要取得一场针对南阳兵的大胜,宋登感觉格外兴奋。
    上一次对南阳兵的胜利还是在吴汉时代,在阳泉城外,吴汉受伤后强撑着下达了反攻命令,激励将士们夺回大营,将南阳兵逐回城去。自那儿以后,他们对南阳兵屡战屡败,士气几乎跌到冰点。
    邓终的兵马虽不满万,但是若能将其吃掉,将打破南阳兵百战百胜的神话,大大提高将士们的自信,他宋登的威信也将水涨船高。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需要的只是时间,在大军轮番冲击之下,南阳兵终究有顶不住的时候。宋登已经在心中打起报捷书的腹稿了。
    这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多出了一种声音,是那种战场上熟悉的马蹄声,喊杀声,夹杂着兵器磕碰的声音。开始时宋登没有在意,这是战场,有这种沙场之声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奇怪的是,它不是前面正在激战的战场上传来的,而是从后面传过来的,宋登猛地回头去看。
    他的后队已出现了混乱,士兵四散奔逃,一个骑兵纵马而来,远远地喊道:“将军,敌袭,后面有敌袭!”
    宋登遥望过去,见后面烟尘滚滚,旌旗蔽日,一队人马正冲杀了过来。当先是一队两三千人的骑兵队伍,马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直接上前踏阵。
    随着敌军骑兵冲阵,宋登的后军像是被刀劈开一般,士兵纷纷向两边躲避。
    宋登挥刀喝道:“慌什么!列阵!给我顶住!”
    他的喊声淹没在一片惊呼声中,没有人听到,反而是那惊呼声格外清晰,“是邓奉!天哪,邓奉来了!”
    “邓奉来了”这四个字好像是按下一个开关,原本还算整齐的队伍立即就乱了,人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这时宋登已能看到那杆飘扬的大旗,上面的“邓”字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他的脑袋里正在嗡嗡作响。
    邓奉?邓奉不是回兵阳泉了吗?他怎么会来合肥?
    宋登一时呆在当场,而他的队伍自从邓奉军冲杀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崩溃,所有的人都在奔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逃离战场。
    旁边的褚绪叫道:“将军,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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