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嘉月几乎能想象出封窈是如何小意侍奉、卖惨扮无辜,将宗衍的怒火引向邹家——换作是她,她也会那么做。如果不是封窈故意引导,宗衍又哪会有那个闲心去深究?
    后悔也已经晚了,封嘉月只庆幸自己足够谨慎,她只是出了点主意,需要出面的地方,都交给了邹美婷和舅舅,即使东窗事发,也牵连不到她的头上。
    即便知道应该牵连不到她,封嘉月这段时间还是格外的小心低调。
    不过——想到千金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那个什么小鱼绾绾,封嘉月的唇边又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差点都要以为封窈有多特别呢,也不过是个可替代品罢了。
    而且,那个小鱼绾绾,长得是不是……更像苏冉?
    “小心一点,不要受伤了。”封嘉月态度轻柔,扫了一眼托盘上的碎瓷片,“妈妈又发脾气了吗?”
    佣人在心里感叹,二小姐这么温柔善良,性格跟太太一点都不像是亲母女,一边答道:“是我刚才打扫的时候,拉开了窗帘,光线太亮了……”
    封嘉月蹙了蹙眉,安抚佣人道:“妈妈最近精神不太好,下次注意一点,不要惊扰到她。”
    什么精神不好,根本就是有精神病一样,跟疯了差不多……佣人唯唯点头,“抱歉小姐,我下次会注意的。”
    打发走了佣人,封嘉月脚尖一转,去了主卧。
    开门的声音,令邹美婷整个人猛地一颤,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看清楚进来的是封嘉月,她才又渐渐地放松下来,神经却依然紧绷着,既萎靡又亢奋的状态,让封嘉月紧拧起了眉头。
    “你到底是怎么了?”
    自打那天被苏冉放回来,邹美婷就惶惶不可终日,如同一根绷到了极致的橡皮筋,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啪地断裂。
    她不是不想说出来,只是只要一张口,她就想起惨白的灯光映照下,苏冉那张宛如鬼魅的脸,朱红如血的嘴唇,凉飕飕地吐露出威胁的话语——
    “今天的事情,我的身份,只要你敢跟任何人说一个字,这段视频就会发到网上,让每一个人都看到,都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苏冉,竟然是那个死人的妹妹……
    邹美婷禁不住想,封季同知道吗?
    那日苏冉终于放她走,她跌跌撞撞冲了出去,甚至都忘记过问封季同,更没有心思去想封季同是不是真的要跟她离婚。这些天,她有几回都想质问封季同到底知不知道苏冉的身份,却又忍不住怀疑,这对奸夫淫.妇根本就是一伙的……
    可是,只要她不说,苏冉就不会把视频放出去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又何必胁迫她拍下来……
    万般忐忑惶恐中,邹美婷却还是不敢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她毫不怀疑,只要她开口,苏冉一定会将视频散播出去。
    现在没有了父亲和哥哥为她撑腰,一旦视频被散播出去,她就完了,全完了……
    人最恐惧的不是已知,而是未知。即便是对于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来说,也依然有比死更可怕的惩罚——那就是,不告知他死刑会在什么时间执行。
    牢门外每一次响起的脚步声,都会让他惶恐不安,恐惧着是不是他的死期到了。在惶恐中等待死亡的过程,甚至比死亡本身更痛苦。
    “没、没什么。”那段自白的视频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这些天,邹美婷的内心无时无刻不是在油锅里煎熬。她焦躁地咬着指甲,避而不答,“你弟弟呢?”
    “嘉文去医院复诊了。”封嘉文虽然出了院,严重骨折的腿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恢复,出入还得依靠轮椅。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封嘉月打量着邹美婷,她的状态实在太糟,头发散乱,面容惨白,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一点贵妇的模样都没有了。
    封嘉月只当是外公舅舅被抓,对她的打击太大,轻声建议道,“我看你像是有些神经衰弱,要叫医生过来看看吗?”
    “我没病!”邹美婷敏感的神经却一下子爆了,“你什么意思,你想说我是神经病吗?!”
    “我不是……”
    “你也是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邹美婷抬手一挥,将桌子上的茶盘扫落在地,“怪不得你天天就会讨好你爸,你是不是早就盼着邹家不好了?是不是你爸想把我送到精神病院,让你来麻痹我,我要是听你的叫了医生,没病也给我安上个病来,好顺理成章地把我关起来?!”
    毫无根由的指责,更没有一点逻辑,封嘉月也失去了耐心,“你被害妄想也该有点限度吧,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要是早点听我的,又何至于跟爸爸闹成如今这样?”
    “听你的?我就是太听你的了!”邹美婷更是暴跳如雷,指着封嘉月的鼻子尖声怒骂,“你是我生的,你那点小算盘,当我不知道,不清楚吗?恶人都让我和你舅舅做了,你好在你爸面前讨巧卖乖,两头讨好,美得很呐!要是你爸知道,那些都是你出的主意,你当他还会把你当个宝贝?”
    看着封嘉月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邹美婷的心头莫名有种扭曲的快.感,“你爸的心头宝只有那个贱种,你再讨好你爸,在他心里你也比不上那个贱种一根手指头!“
    封嘉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邹美婷,须臾倏然冷笑了一声。
    “岂止是我比不上,嘉文不也比不上么。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厌屋及乌啊,男人会因为喜欢一个女人而疼爱她生的孩子,反之亦然。爸爸厌恶你,连带着我和嘉文也被你连累,你不觉得自己很失败吗?”
    “你——”邹美婷双目赤红。
    “拜托你认清一下现实,好不好?邹家倒了,爸爸看都懒得看你一眼,说不定还会跟你离婚吧?嘉文的性子跟你一样冲动,腿还不知道会不会瘸……”
    “我明明跟你是一边的,你发起疯来连我都咬,你为什么从来不指责嘉文?”封嘉月迎着邹美婷择人欲噬的目光,轻笑了一声,“算了,谁让你是我妈呢,我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封嘉月柔柔地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你还不如主动找个疗养院住进去算了,还能给自己留点体面。”
    有邹美婷这样拖后腿的母亲,真是她今生的不幸了。
    “你、你……”
    邹美婷嘴唇颤抖,指着封嘉月的鼻子“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封嘉月所说的“现实”,邹美婷未必不清楚,只是她一直拒绝去细想。她这大半辈子顺风顺水,什么亏都没有吃过,日子过得人人称羡。到了现在,人生已过大半,却仿佛突然崩盘,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落差,时隔二十四年又找上门来,阴魂不散的噩梦……
    一切的一切,犹如万吨巨石,压在一根绷到紧得不能再紧的细线上。
    直到细线不堪重负,啪地一下,断了——
    “我要杀了她。”邹美婷突然喃喃。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冉,是她躲在暗处,处心积虑,害了父亲和哥哥,毁了她的人生……
    “杀了她,她该死,都怪她……”邹美婷咬着指甲,她要想想,怎么才能除掉那个祸源……
    “你在说什么?”邹美婷的状态让封嘉月眉心紧锁,该不会,真的疯了吧?“杀了谁?”
    邹美婷看了封嘉月一眼,神色警惕。
    不,不能相信任何人。她会向封季同告密邀功,封季同跟那个贱人是一伙的……
    都是一伙的,都想害她……
    “没什么。”邹美婷的指甲已经咬秃,损伤的甲床刺痛。她眼神闪烁,又问了一遍,“你弟弟呢?”
    ……
    出了主卧,封嘉月紧锁着眉头,低垂的眼帘掩住眼底的思量。
    邹美婷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万一她疯言疯语,去跟爸爸说那些事情都是她的主使呢?
    当然爸爸不一定会相信,毕竟她一直以来,表现都无可指摘,这些爸爸都看在眼里。
    但是还是不得不防。
    封嘉月咬着唇,拿起手机,给封季同打电话。
    “爸爸!妈妈的精神……很不对劲,”封嘉月的语气担忧,“她有时候对着空气说话,还老觉得别人都要害她,还说我,说我……”
    “说你什么?”一提到邹美婷,封季同就已经开始烦了。
    “都是些没根没由的事情,那不重要。”封嘉月的嗓音带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委屈,更多的是惊惶不安,“我想找医生来看看,可是她说什么都不肯……还念叨着要杀了谁……怎么办啊,爸爸?我有点害怕……”
    ***
    “……疯了?”
    又被迫听了一耳朵封季同的抱怨,苏冉扬起了眉梢,“封嘉月说的?”
    这么快就疯了?她还想再多熬她一段时日呢……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
    “嘉月当然不是说她疯了,嘉月只是担心她妈……”
    苏冉在心中冷嗤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挺孝顺的。”
    “是啊,嘉月是个孝顺孩子。”说到孩子,封季同转而问,“窈窈呢,最近都在忙什么?我怎么听说,宗衍在外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屁大一点的桃色传闻,马上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身为女明星,苏冉对这种现象当然不陌生。即便当事人澄清,人们还是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这也是人性的劣根之一吧。
    比起痴情专一,看客们更愿意相信劈腿偷吃,因为后者更能满足窥私欲呗。
    “没有的事,就是个小网红不知死活,贴着蹭热度罢了。”苏冉闲闲地解释了一句。
    “真的?”封季同显然不相信,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逢场作戏的事情偶尔一次两次,不能太过计较。“你多教教窈窈,这种事情该怎么应对。最重要的是不能一味的闹,闹多了谁不烦呢?宗衍又是那样的脾气……”
    苏冉丝毫不给他面子,“你在说你自己跟邹美婷吗?”
    “……”
    “少拿你自己去揣度别人。”苏冉懒得跟封季同废话,要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她早就跟他摊牌了。“所以邹美婷呢,要把她送去疯人院吗?”
    送肯定是不能送的,起码现在不行,万一真的鉴定出精神病来,再想离婚又是麻烦。
    “你别着急。”封季同烦躁地抹了把脸,“等过了这段时间……”
    我可不着急,苏冉心道,我就是要看你们慢慢地互相搓磨,搓磨到地老天荒。
    她从来没打算给邹美婷一个干净利落的了断——那实在太便宜她了。她忍了二十四年,才将邹美婷从云端拽进地狱,就是要看着她徒劳地挣扎,看着她日复一日的煎熬……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得到一个了结,妈妈可以放下,开始过自己的人生。”
    封窈的话突然闯进脑海里,苏冉抿了抿唇,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定定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还可以,过自己的人生吗?
    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
    网络上爆红,有时只需要一张照片。
    那张葬礼上的照片中的宗衍实在帅得过于突出,再加上豪门光环,尽管能找到的关于他的信息少之又少,但却不妨碍广大花痴少女少妇们为之沸腾。
    虽然营销号很快把照片删除了,不过不少人已经保存了下来——包括封窈自己。
    “你在看什么东西?”晚间视频通话的时候,不小心被宗衍看见平板上开着宗氏八卦的帖子,宗少爷瞬间沉下了脸:“你的男人被传成了别人的,你还有心情看八卦!”
    封窈赶紧把平板关了,“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一下扯得有多离谱。”
    这不能怪她,实在是那些营销号写的宗氏狗血故事太精彩,跌宕起伏,突破下限,比小说都离奇曲折,一不小心就看下去了。
    “知道离谱你还看。”
    宗少爷的不虞,封窈完全能理解。被这种传闻沾上的感觉,她自己又不是没有亲身体会过——就像癞□□爬到脚背上,不咬人,但是恶心人。
    只是为了引她误会,想让她看到自己不过是个可替代品,就完全不顾及宗衍的感受……封窈对幕后黑手宗老爷子的观感难免更差了。
    想到宗衍从小就在这种不近人情的老头子身边长大,能得到多少真心的关爱可想而知,封窈感到心间最柔软的部分像是被揪了一下,酸酸的,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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