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同福客栈对门门口,李大嘴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已经跪了一天。
    济世堂内燃着紫檀香,香火气缭绕,木先生打坐完毕,长长吐了一口气,温声道:“老太太,您坐在我这里,影响我的诊断效率啊。不如您先移步后堂,吃点点心,喝点茶水,休息休息。”
    断指轩辕:“恩人,您就不能再想想?”
    木:“再想什么?”
    断指轩辕:“教我儿一招半式!”
    木:“大嘴已经过了练武的年龄,多学无益。他一个厨子,多研究几个好吃的菜才是正理!”
    断指轩辕:“我知您医术通天,有起死回生之能。求求您发发慈悲,好事做到底,替我儿把脉开了吧!”
    木皱眉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断指轩辕:“我是自家人说自家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以前的顾虑呢?”
    断指轩辕:“唉!一切皆是老身之过,还望先生成全我儿一片诚心。”
    木:“大嘴心性未定,他一旦学会武功,欺凌弱小,为祸一方怎么办?”
    断指轩辕语塞,关中恶捕李秀莲恶名远播,他的姑父娄知县深以为耻。这些天她在外面活动,当然也听过了一些儿子的丑闻。
    不过那又如何!知子莫若母,就凭自家儿子那股子孝顺劲儿,现在调教一番,照样差不离。
    木:“也罢!叫他进来吧!”
    断指轩辕闻言,喜上眉梢,嘴都合不拢地乐道:“谢谢木先生,我这就叫他进来。”
    李大嘴随他娘入济世堂,一见面就老实跪下,磕头喊道:“我想学绝世武功,求木先生收我为徒!”
    木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只答应你娘给你开脉正骨,绝无收徒之意。”
    断指轩辕斥道:“痴儿,木先生是何等的人物,咱们怎么能一再麻烦人家?”
    凭大嘴的脑子绝对想不出这招,一定是他那鬼精的娘教的。老太太跟我耍心计,真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木心中冷笑,却不代表不想给大嘴这个机会,于是便对轩辕说道:“既如此,我便试他一试。若他能完成考验,我便传他个一招半式,够他受用无穷的了。”
    轩辕大喜,踹了还跪在地上发愣的大嘴一脚,笑骂道:“儿啊,还不拜谢你师父!”
    木:“先别高兴得太早!”
    大嘴:“先生还想咋地?”
    木单手按在李大嘴头顶百会,轻声道:“我先给你开脉,这是和你娘约好的。至于别的,呵呵。若你能完成我的三个要求,你才有资格成为我的记名弟子。”
    大嘴愕然,目光在他娘轩辕和木先生之间变换,有些不知所措,便问道:“先生有啥要求尽管提,我一定做到。”
    木:“我派中人,皆以侠义为先。你虽入不得我派,却要遵守我派的规则。你且听好了!”
    大嘴猛点头:“先生但说便是!”
    木:“一心二胆三骨,此乃侠之根本。你须得证明自己有这三样,才有资格被称为侠,凡侠者方可得我传授。”
    大嘴脑子笨,听得一头雾水,只能摇头道:“我反应慢,先生这话是啥意思捏?”
    木:“心,乃侠心。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刀相助,恻隐心肠,扶危济困,锄强扶弱等等。”
    大嘴:“我得咋证明自己有侠心呐?”
    木:“自己想办法!”
    大嘴挠挠头,又问:“那侠胆我知道了,是不是要证明自己是个有种的人?”
    木点头:“不错,行侠仗义凭得可不是嘴,而是一身虎胆。若是没有勇气,是绝对不可能被称作侠的。”
    大嘴受教,想了会儿,又问:“照这么说,那侠骨和侠胆不是一回儿事儿吗?”
    木笑:“骨乃坚韧不拔之骨,生虽千万人我必往矣之气。我且问你,你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半途而废?”
    大嘴迷茫道:“还请先生教我!”
    木:“你不是喜欢做饭吗,理因拜个神厨为师才是。我可是只吃不做的懒人。”
    大嘴似懂非懂道:“我好像懂了,先生想吃啥,我这就给您做去。”
    “算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菜,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木提气收掌,又道:脉已经开完了,我要的三样东西,你何时取来?”
    轩辕:“我儿脑子不好使,还请先生明示。”
    木无奈,只能细细吩咐:“西凉河上的白鲦两尾,今晚铁锅炖鱼。去吧!”
    大嘴一脸为难:“先生,都这个点了,我咋去西凉河给你捞鱼去啊!”
    木笑道:“无妨,你仔细感受一下你的丹田,是不是有股热气?”
    大嘴眯眼,似是享受:“先生,丹田在哪儿呢?”
    木:“脐下三寸,脐后肾前。注意不要走岔了气。”
    大嘴:“唉呀妈呀,我感觉到了。还熬熬发热呢!木先生,我这就是有内功了?”
    木摇头道:“这点气,也就够你去西凉河跑个来回。这股气会自动在你的经脉中运行,直至耗尽。快去吧!别耽误我吃晚饭。”
    李大嘴:“……”
    ……
    上官云顿乃是近年来黑道最负盛名的杀手,极其冷血,残忍,以将目标人物折磨致死为乐。
    老白一招不慎,被其所制,便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上官云顿用鞭子缠绕住老白的脖子,咧嘴大笑道:“堂堂盗圣不过是浪得虚名,今天你也尝尝我追魂鞭的滋味吧。”
    老白死命揪着脖子上,他已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两只眼睛鼓胀,血丝遍布。
    “嗬,嗬!”他只发得出漫无意义的声响。
    上官云顿正享受着杀人游戏的乐趣,老白这种名气大的高手,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虐杀。
    上官云顿飘了,正要用力结果白展堂的性命,眼角寒芒一闪。
    此地还有别人?
    他侧头去看,只见河上有一婀娜绮丽的女子,踩着水从上游下来,几乎是转瞬及至。
    西凉河春汛,水位暴涨,水流湍急,小船行驶不稳之时,都可能被水花打翻。
    可那女子好像漂在河面上一样,脚也不踩水都照样稳住身形,微倾着身子,便向这边滑过来。
    如此轻功,别说上官云顿没见过,连老白都看傻了。
    “她,她,她怎么来了”
    上官云顿轻声呢喃,却知来者不善。他唯恐横生枝节,便举起手来,欲掌毙老白。
    那女子冷笑道:“上次本教主在西域放你一马,没想到你还是重操旧业,到处乱伤人命!今日既然我又遇到你,便让你知道什么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上官云顿似是怕极了她,闻听这话,手上的鞭子也松了,举起的手掌也软绵绵放下了。
    老白连忙跑出来,“咳咳咳咳咳”得猛咳几声。
    “小白,你过来!”那女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老白,忽然向他招了招手,竟将黑道最残忍的杀手晾在一边。
    “她怎知我姓白?”,白展堂有些诧异。
    老白隐居七侠镇近两年,不该有什么高手知道他才对。
    “姐姐是?”
    老白见她虽姿容绝丽,却成熟大方,体态丰腴,明显不是小姑娘了,便开口问其人是谁。
    那女子蛾眉轻蹙,檀口微张:“什么姐姐,你该叫我大娘的!”
    老白:“大,大娘?”
    那女子声音柔柔道:“诶,乖孩子。我得有二十多年没见你了!”
    老白心道:“二十多年前我才刚出世,她难道是我娘的故交?甭管是谁,今儿我救我一命,我算是撞大运了!”
    上官云顿被他们视之无物,竟也不生气,像老实孩子一样,站在原地。
    老白心中称奇,没听说上官云顿被人拾掇过啊,怎么吓得跟个鹌鹑似的。
    上官云顿谄笑道:“大娘,我,我能走了吗?”
    “哼,大娘也是你能叫的?”那女子眸若冷星,目光如电,直射上官云顿面庞。
    “那我该叫你啥捏?”上官云顿竟带上了哭腔。
    说来有些倒霉,上官云顿上次去星宿海公干,屠了那里的星宿派。
    他这个人,除了折磨别人,没别的爱好,结果就因为走晚了,来了一个更狠的。
    一把火将那里烧成白地不说,方圆十里内的活物,一个个都跑不了。
    他堂堂天残派第一高手,跪在地上磕头乞命,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不会教一个死人,你已经没用了!”
    “大,姑奶奶,饶命!”上官云顿闻言大骇,身子抖若筛糠。
    老白心道:“前不久还对我生杀予夺的黑道杀手,竟然这么怕这个女人,她到底何方神圣?”
    堂堂天下第一黑道高手,居然这副表现,说出去是谁都不会相信的。
    那个女人出手了!非常简单的招式,烂大街的小擒拿手,锁喉扣。
    老白看得轻松,殊不知上官云顿已经在骂街了。
    上官云顿发现自己好像被定死在原地,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
    “吾命休矣!”,上官云顿闭目待死。
    没有人比杀手更懂死亡,也没有人比杀手畏惧死亡。做为杀手中的杀手,上官云顿唯一的想法就是抢在她前面自我了断。
    可他绝望的发现,自己连这都做不到!
    上官云顿惊觉喉头一凉,自己性命已操之于人手。
    即便如此,他心中甚至依然生不起抵抗的心思,安然死去。
    死状祥和,嘴角还带着幸福的微笑,处处透露着诡异。一旁的白展堂看得心底发寒,一代枭雄就这么死了?
    此女究竟何方神圣!
    “老白,老白,你怎么在这儿!”
    白展堂正恍惚间,忽觉好像听到了李大嘴的声音。抬头一看,李大嘴竟然以极快的速度从西凉河对岸跑过来。
    李大嘴长得胖大,一身膘子肉,奔跑时脚下竟生出来残影。
    “这还是我认识得李大嘴吗?”白展堂喃喃,两眼迷茫。
    今天发生了太多光怪陆离的事儿,老白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快反应不过来了。
    白展堂还未和大嘴打招呼,紧接着就看李大嘴跑到河边,三下五除二脱的赤条条的,一个猛子扎进了西凉河中。
    他又见大娘凌空飞起,滑向水面,拂袖一摆,将李大嘴从河里一掌拍了出来。
    李大嘴滚到老白脚边,抬眼一看,竟然是他,立刻抱怨道:“老白,你干啥捏!没见我正忙着呢嘛?”
    老白伸手一指身边倒毙于地的上官云顿,压低声音道:“看见没,黑道三大家族第一高手,一招就没了。”
    李大嘴转眼一瞧,大娘正从河边上岸,俏脸含煞,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他瞬间换了一副笑脸,道:“那啥,我就是个厨子。来西凉河抓两条鱼。完了你们想吃啥,我回去给你们做哈!”
    大娘一把扣住大嘴的脉门,急切问道:“你的轻功谁教你的?”
    李大嘴为难道:“我哪会啥轻功呀,你看我这身材。”
    大娘:“你撒谎!这轻功天下只有一个人会,真气运行路线都没有偏差,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大嘴急了,叫道:“我真没骗人。不信你问他,他才会轻功!”
    老白没想到大嘴又把自己给卖了,只能怒瞪他一眼。
    大娘:“别打岔,小白是个好孩子。说你的事儿!”
    大嘴委屈道:“小白?好孩子?他要是个好孩子呢,我就是乖宝宝!”
    大娘瞪眼:“嗯?”
    大嘴:“我真不会,我倒是想拜师来着。是木先生给了我一道真气,让我来河里摸鱼。唉呀,完蛋了,回去晚了,这事儿铁定没戏!”
    “木先生?是他,是他,一定是他!”,大娘忽然笑了起来,身子颤抖得厉害,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老白总觉得这个不知哪儿来的大娘对自己倒是很好,见她不对劲儿,便问道:“大娘,你,没事儿吧!”
    大娘摸了把眼角,咬牙道:“没事儿,我这是高兴。”
    她看了一眼赤着上身的李大嘴,喝道:“他既然让你来抓鱼,你就快点抓。半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他。”
    李大嘴偷眼瞧了一下走得很安详的上官云顿,忙不迭应是,便又跳进西凉河摸鱼去了。
    大娘则望着河对岸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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