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守的突厥人慌了,开始胡乱放箭,唐军进度丝毫不受影响,这时昙会赶了过来,趴在石墙上看了看,让突厥人停止放箭,把他督造的小抛石机拉了过来,指导着突厥人对着墙外投了几块大石头,抛石机太小,石头都没翻过墙去,再换成四五十斤重的石块,一下子抛出十多丈,正打在唐军人群中,把大盾砸烂,突厥人一阵欢呼,拉过十几台抛石机猛投石块。
    初一开始,石块翻过石墙后多打在偏处,但突厥人上手很快,不一会就校正了方向,十几台抛石机一齐发射,他们居高临下,唐军在四五丈下的低处,数十斤重的石头扔出去,大盾也不能抵挡,唐军只得分开队形,冒着落石,快跑着把草袋扔到沟里,这样填沟的速度就慢了许多。突厥人见汉人发明的玩具比弓箭有效,不等昙会吩咐,立刻就比照着实物,用木头和牛皮绳赶制起抛石机来。
    东侧的突厥人照章办理,也制作了二十多台抛石机,很快就把唐军的行动滞缓下来。抛石机本是汉人的发明,现在因为唐军没带器械,又找不到木料,反而成了挨打的一方。昙会成了大忙人,在谷地中来回奔波,指导着突厥人防守。
    忠恕发现福拉图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大帐,骑着马在帐前观战,不断有附离奔向大帐,向她报告战况。
    无论是谷口还是两侧的唐军,攻势都不算急,但持久不息,突厥人始终不敢松懈,到得天色将暗,形势变了。太阳一落,谷地中起了雾,视线不清,两侧的唐军趁着大雾,摸黑作业,填沟的士兵增加了数倍,突厥的抛石机不能校准,打出去的石头多数落在沟里,唐军的进度加快了。突厥人射出火箭,或者向沟中扔火把,想把沟外的情况看清楚,扔出去的火把不是自己熄灭就是被唐军扑灭,火箭的光亮也转瞬即逝,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只能眼看着唐军一步步逼近。
    谷口处的战况也变了,唐军依然不停地用箭攻击,压得附离不能露头,喀力通过石墙的缺口,发现数千唐军徒兵在沿着壕沟外沿建造石墙,他们用草袋子装着土石,层层叠加,已经建起四尺来高,矮墙向左右延伸开去,快要与突厥在谷地两侧的长石墙相接了。
    初一开始,喀力等人一直搞不明白唐军建造这道矮墙有何用意,唐军是进攻一方,自己躲在墙壁后面并不能推进一步。到了深夜,唐军不再射箭,也没退兵,喀力很谨慎,怕夜色中看不清唐军的动作,就命令附离隔三差五地向南边发射火箭,借着一闪而过的光亮,发现唐军正在用土石袋子堵塞河道,要把石墙连接起来,立刻明白了他们建墙的用意:唐军是要堵住布班河,让河水往谷里灌!
    布班河河道位于谷地的最低洼处,现在是丰水期,只要把河道堵上,将水面抬高三尺,河水就将倒灌回谷里,一大半谷地都会被水淹没,人马泡在水里,那样的后果真不堪设想。喀力无计可施,壕沟挡住了敌人,也拦住了自己,他无法出击破坏敌人建墙,就立刻报告了福拉图,福拉图给他派来了两个汉人。这两人原是梁师都送来参与同罗建城的云州工匠,侥幸逃过罗磨的杀戮,被达洛带了回来,他们经验丰富,观察了唐军的修造后,给喀力出了个主意,喀力立刻命令附离行动起来。
    附离们将羊皮扎成袋子,装进土石,开始加厚自己藏身的石墙,同时在身后五十步远的地方再筑一道坝,等两坝建得差不多了,先把靠近壕沟的河道堵上,封闭了南边石墙的缺口,等河水在石墙后面漫到一尺多深,再把后面的河道截断,形成一个封闭的石头围子,上千附离在第二道石墙后面,拿着羊皮袋从河里取水,不停地往石围里灌,石围里积存的水慢慢达到三尺多深。唐军也发现了突厥人的动作,数千士兵急忙扛着土石加固自己的低坝,等唐军的堤坝建得完整了,喀力命令附离用木杆在第一道石墙的河道处撞了个大口子,积存的河水奔涌而下,顺着河道形成急流,一下子把唐军的筑坝冲垮了十数丈,谷口外泥泞一片,连重装骑兵也不能靠近了。
    天亮之后,唐军在谷地西侧的作业前进了三丈多,还连夜修筑了两座高高的土台,台面高过突厥的石墙近一丈,唐军守在上面向下放箭,突厥人行动受到限制,但此时天光大亮,他们的抛石机又派上了用场,较大的抛石机能把二三十斤重的石块扔到土台上,唐军埋伏的弓箭手被打死了几十个,填进的速度只得放慢。
    忠恕一直在山腰处观望着两军动向,唐军进攻的花样确实巧妙,而突厥人守卫严密,厮杀了一天一夜,两军还没近身接触,一时看不出高下。
    僵局往往因为小小的偶然事件被打破。唐军在河口处修筑的堤坝被水冲垮,十多丈长的石坝不见了踪影,但他们并不气馁,重新开始筑坝,喀力这边也开始截流存水,准备再冲一回。唐军这次还是修造三四尺高,但加厚到三尺,用大块的石头填在河道底部,明显比上次要坚固许多。附离这边用力过猛,石围里的水已经积存到四尺高,一些边角已经开始渗漏垮塌,再积存下去,就会自动溃坝了,于是喀力决定趁唐军的低坝还没完全筑好,先放水冲垮它,于是又打开了原来的决口,积水疾冲而下。唐军这次在河道里填塞的都是大石条,水冲过来,浪头打过了石坝,但并没把坝冲开,激流顺着坝脚向较低的西面冲去。
    突厥在西面建造的石墙很是高大,在接近谷口底部时足有两丈高,一丈来厚,看着就像是一座坚固的城楼,但因为原来的基础是突厥人自己修建的,底部用泥土和着碎石铺成,连夯都没夯,时间紧迫,昙会只能在原来的底子上进行加固加高,一来底部并不严实,二来谁也想不到这里会有大水冲来,激流顺着唐军的石坝奔涌而来,正冲到突厥的石墙根上,竟然把底部的泥土冲走,在墙根下淘出一个大洞来,唐军一看有机可乘,立刻组织死士,冒着墙头突厥人的弓箭,在西侧挖出一条小河道,引着河水流向西侧的墙头,墙基下的洞被水冲刷着,越来越大,墙上的突厥人也发现了危机,开始往下扔石块,想把水挡一挡,唐军哪会放过机会,组织弓箭手在远处放箭,箭如雨泼,石墙上突厥人即便有盾牌保护也难以露头。
    喀力亲自过来查看,见石墙底座已经被冲走了半边,上面悬空,墙头很快就要倒下,往下扔再多的石头也是枉然,立刻命令附离撤下墙头,然后推过二十辆拉拉车来,只要墙一倒,立刻用车堵上。
    石围里的水很快就倾泄完了,石墙下水流变缓,但长墙的泥土地基泡了水,立刻变得松软起来,墙壁开始歪斜,上千唐军执着弓箭和刀枪,在外围等待着石墙倒塌。终于轰然一声,墙头倒下了三四丈,突厥人的防线顿时露出一个大口子,不等墙壁完全倒下,附离推着拉拉车冲了过去,占住了高点,唐军的前锋已经呐喊着冲到了两三丈外,这些附离受过利用拉拉军结阵的训练,此时躲在拉拉车后面,用一丈来长的长枪对着来军猛刺,唐军挥舞着马刀和长枪进攻,但其长枪是马上用枪,比之突厥的长枪短了三尺多,还没接近敌人自己就被刺中了,顷刻间倒下七八十人,但进攻的是李勣带领的精锐凉州军,士兵都来自于河西走廊,勇悍无伦,精于格斗,前边倒下了,后面的蜂拥而上,蹋着尸体就冲了过来,用盾牌格开突厥人的长枪冲到了车前,附离只得收了枪,与唐军展开近身格斗。
    唐军人多,但突破口只有三四丈宽,突厥人又用拉拉堵在缺口处,唐军施展不开,巴斯特在墙头倒塌之后,立刻率人赶到墙尽头,一边指挥着向下放箭,截断唐军的后队,一边派人用石块加高缺口,两军上千人就在数丈宽的缺口处厮杀,喊声震天,血肉横飞,倒下的尸体被垫在石头下,成了重新加固的石墙的一部分。
    唐军人多,冲锋不止,第一拨附离全部倒下,喀力在后面督战,立刻用第二队补上,双方血战到天黑,唐军死了上千人,附离也死了四五百,石墙缺口竟然又被突厥人用石头堵上,墙壁中露着死人的头和手脚,这道墙,竟然有一半是用尸体筑成。
    过去突厥人打仗,往往是看到胜机就打一把,形势不利则即刻撤退,远远跑开,附离虽然打过恶仗,但这样血腥的战斗在其战史上还是头一次,与者无不心惊,但福拉图手下的附离本就由突厥最勇悍的骑士组成,众人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之战,即使被砍断手脚也无一退却。
    黑夜中,唐军在石墙东西两腰处修筑的通道进展迅速,次日天亮,东面的通道离石墙只有一丈远,唐军队伍中出现了撞击城门用的巨木和简易的梯子,两侧的近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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