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只是听到这一句。
    方才上来接姜宁之前,一路上他便听了数回陆修然与姜宁的名字被放在一起谈论,站在306包厢外推门进去之前,他还听见里面气氛热闹,在拿两人起哄。
    姜宁吐完之后,反而觉得脑袋更加晕乎乎了,可能是酒精彻底开始发酵,起作用,她从洗手间扶着墙出来,便见燕一谢臭着一张俊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姜宁:“……”
    酒壮人胆,姜宁挪过去,一脑袋撞上他温热的胸膛,额头抵在他干净的衬衣上,两只手不老实地抱住他的腰,顷刻间将他的衬衣蹂/躏得一副被玷污过的模样,喃喃道:“你来了。”
    燕一谢见她喝得面色潮红,第一反应却是抱住自己,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行为,脸色这才好看不少。
    他低头,轻拍了下姜宁的脸颊,冷冷道:“回家了。”
    姜宁小鸡啄米点头:“嗯嗯回。”
    燕一谢于是去拉开她死死圈住自己腰的双手:“你这样吊在我身上,怎么下楼?”
    姜宁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腰,抱怨说:“感觉有点没力气。”
    燕一谢蹙眉:“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空腹喝?”
    姜宁不想听他教育,赶紧抬手揉了下自己的额头,先发制人地用撒娇打断他:“别骂了别骂了,你越骂我我越头疼。”
    燕一谢:“……”
    姜宁穿了高跟鞋,走得不稳。眼看着又要被横在地上的垃圾桶绊一下,燕一谢从后方一把捞起她的腰。
    燕一谢有点无奈地走到她前面,半蹲下:“上来。”
    姜宁看着他黑漆漆的英俊后脑勺,宽阔的肩膀,虽然脑子被酒精侵蚀,但依然惦记着他腿是做过手术的,自己的重量压上去,不会有事吗?
    她晕乎乎地道:“这不好吧?”
    落在燕一谢耳中又是另一层意思。
    已经结了婚,她还怕在她学校里的同学面前表现出和一个陌生男人过于亲昵?
    怪不得她的同学要么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要么以为自己是什么肥肠大耳的老头,要么就是以为她和陆修然才是男女朋友。
    燕一谢回过头去盯她一眼,咬牙冷笑:“你上不上来?不上来小心把你丢去喂鱼。”
    “……”真他妈凶。
    姜宁只有踹了高跟鞋,攀上燕一谢的后背。
    燕一谢拎起她的高跟鞋,背着她下楼。
    没走几步,感觉到姜宁在他背上扭来扭去,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要是吐在我身上,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话音刚落,姜宁:“呕——”
    燕一谢:“……”
    这怪不得姜宁。
    刚才在包厢里还好,一旦吐过之后,胃里那点食物就空了,于是酒精更加让她犯晕。
    要是走在平地上,也许她还能坚持不吐,但是趴在燕一谢的背上,他朝着楼道往下走,一上一下,她的胃里便又开始翻搅起来了。
    来来去去的服务生之前还是朝燕一谢和姜宁这一对俊男美女的脸看。
    现在则是朝着燕一谢被吐过的衬衣胸口看了。
    姜宁心中有点怕燕一谢真的说到做到,把她丢这里,双手下意识将他脖颈圈得更紧。
    谁知燕一谢却同时也将她的腿抓更紧了。
    他铁青着脸色背着她出了大厅。
    小孙一直在外边等着,见到燕少亲自背着姜宁出来,姜宁还吐了他一身,心中悚然一惊,赶紧迎上去:“我来吧,您上车换身衣服。”
    谁料还没等他的手碰到姜宁的一根头发,燕一谢就瞪了他一眼,背着姜宁避开了他的手。
    小孙:“……”
    既然背得这么享受,还脸色难看个什么啊!
    这个时间点晚高峰期还没结束,车子在路上会堵车,于是燕一谢并未带姜宁回家,而是先带她去了附近的酒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姜宁吐过两轮后,酒精彻底上头,在路上醉得人事不知,依稀听见燕一谢说什么等她醒了再算陆修然的账,她也没能清醒一点。
    但可能是知道燕一谢就在身边,心中是有安全感的,于是索性枕着他大腿兜头昏睡过去。
    直到被放在了直径两米的白色大理石浴缸里,温热的水顺着脖颈流淌下来,她才朦胧地睁开眼睛。
    燕一谢那张英挺的俊脸近在咫尺。
    大约是第一次见她喝醉,联想到之前分开的三年,她这副模样不知道还有没有给别人看了去,他脸色很不好看。
    他轻轻拧了下姜宁的脸,道:“姜宁,睁睁眼,醒酒药马上就来了,吃完药你自己洗个澡再睡。”
    喝醉了的姜宁睁着一双不甚清醒的眼睛看着燕一谢。
    燕一谢额发被淋浴的水打湿,挂着水珠。
    漆黑短发盖住白皙的额头。
    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的攻击性,多了几分柔和与年少时的味道。
    模糊之中,姜宁脑子像断了片一样,她怔怔地看着他,以为是三年前的雪夜,他们还未分别,他还是那个为她变得温柔起来的少年。
    她……很想他。
    姜宁眼圈渐渐发红,觉得很委屈:“为什么要我自己洗澡?你就不能,帮我洗吗?”
    接着她伸出双手,搂住他脖颈。
    燕一谢猝不及防被她湿透的身体贴上来,感觉到她温热起伏的曲线,呼吸一窒。
    他攥住她的手腕,非常艰难地侧头,看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让他帮她洗?她确定?
    “知道。”姜宁小声道。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燕一谢喉咙发紧,问:“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说这种话吗?”
    “你不是我男朋友吗?”姜宁小声在他耳边喃喃,还往他耳廓哈气,像是故意引诱他。
    燕一谢差点镇定不起来。
    可他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男朋友?”
    他们不是已经结了婚吗,戒指还戴在她手上,之前是老公,现在怎么又退一步变成男朋友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姜宁的双手从自己脖颈上拽下来,攥着她的手腕,盯着她,不确定地问:“你说的男朋友是谁?”
    他循循善诱:“是我吗?”
    姜宁的手腕被他攥得很疼。
    她试图抽出去,他却一寸不松。
    姜宁视线落在他脸上,瞳孔微微扩散,像是想看清他。
    尽管和三年前的人很像,五官一模一样,但是气质却变得更加凌厉冷酷了。
    这样面对面的时候,姜宁有种被远山上冰冻三尺的雪笼罩着的感觉,浑身微微的发寒。
    三年前的少年不会给姜宁这种感觉。
    “……不是你,”姜宁下意识道:“……你好凶。”
    燕一谢的脸色顷刻间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她让她的“男朋友”给她洗澡,看她的身体。
    而她所说的“男朋友”,不是他。
    “那是谁?”
    是陆修然吗?
    晚上那些八卦还历历在耳。
    燕一谢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他咬牙切齿:“是一个看起来像蠢货一样的家伙?”
    姜宁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燕一谢:“……”
    姜宁对他嘘了一下,小声道:“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燕一谢一刹那简直气得快要发疯,怒火从胸腔中点燃,焚烧至五脏六腑,他听见姜宁说另一个人,大脑里属于理智的那根弦顷刻间崩断,整个人的气压变得无比阴郁。
    姜宁竟然还软绵绵的地倒在浴缸里,拿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殊不知他现在想和她同归于尽。
    酒店房间温度极低。
    浴室灯光将燕一谢的背影投在姜宁身上,阴鸷万分,完全笼罩住了姜宁。
    “他就那么好?”燕一谢的声音冷到发抖。
    姜宁脑海里满是雪夜里她听着少年的声音入睡的场景,不知不觉竟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冲面前的冷面男人嘿嘿笑道:“他全世界第一好。”
    燕一谢:“………………”
    ……
    空气忽然死寂阴沉下来。
    水龙头缓缓淌水的声音也没了。
    燕一谢眼眶猩红,死死盯着姜宁,若不是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他几乎要将姜宁的手腕攥断。
    他真是自取其辱,竟然在这里听姜宁酒后吐真言。
    难道她和陆修然真的有过一段吗?
    那些他不以为然的闲言碎语竟然是真的?
    她竟然爱过别人。
    尽管知道当年是她说的分手,所以这三年里,没理由她会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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