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说。”郎世焱满脸羞愧之色, 他大滴大滴的落下眼泪来,整个人显的是那样的痛苦不堪。
    “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没有真的想要去害孩子……她对这件事情感到无比的悔恨, 并且还试图上吊自尽……”人都已经死了, 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
    这大概就是郎世焱当时的心理吧。
    而自那之后,他因羞愧远走边疆,等到多年后再次归来的时候,却发现邹心雨和胜二嫂的关系已经大为缓和起来, 两人虽然称不上什么亲密无间, 但确实也不再争锋相对了。
    “此事是我错了!!”郎世焱哭泣地说道:“我会亲自向二哥二嫂请罪的!”
    谁想此话刚刚一落, 那边的温氏居然断呵一声:“不成。”
    郎世焱一愣。
    就见此时的母亲正皱着眉头死死的看着自己, 厉声说道:“你当时若直接讲明真相, 错的就只有邹心雨, 你二哥二嫂断然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但你现在再说……日后这兄弟做还是不做了?”
    朗世焱想来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所以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不由越发的悔恨与羞愧了。
    温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过了几分钟之后,方才脸色阴沉地说道:“不过你说的对, 邹心雨确实不能再留了,不过也不能马上就休妻。”
    温氏先是说出了自己的种种顾虑,之后又说起了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还是老规矩——送走!
    郎世焱便声音空洞地问:“送到哪去?”
    温氏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丝冷意:“自然是庙里。就说她失子之后伤心过度,欲代发修行一段时间,等待两三年之后事情平息,娘再给你物色个美貌贤良的平妻进门。”
    朗世焱闻言却满脸的木然,妻子也好,平妻也罢,他一个都不会再要了。
    “你是故意的吗?”就在郎世焱母子两个于屋中谈话的时候,另一场交谈也在邹心雨和百叶之间展开了。
    邹心雨毕竟不是傻子,再经过几日的思考后,已是发现了某种不对劲儿的地方。
    百叶站在那里,第一次将自己垂着的头颅抬了起来。
    她看着邹心雨,这个她从小陪伴长大的女子此时看起来是如此的憔悴不堪,毫无疑问越哥儿突如其来的死亡真的是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神。
    邹心雨就那么死死地盯着百叶,直到对方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邹心雨绝望之余更添心碎。
    她用着一种居然连你也要背叛我的眼神,满是恨意地说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一直以来,我都把你看做是自己做亲近的人,我相信你,保护你,可是换来的却是你的背叛,百叶你这个贱婢,你根本没有心!!!”
    很显然,邹心雨已经气疯了。
    于是她站起身来,用着恨不得吃了对方的眼神,尖锐的怒吼道:“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是靠着谁才能过上如今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当年若不是我把你赐给了世焱,你到现在都还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罢了!”
    百叶站在那里,沉默的听着,即便是邹心雨扑过来用力的撕扯着她,她也没有任何的躲闪。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抛弃我……”邹心雨泪如雨下,失声长嚎。
    “是你先抛弃我们的。”突然地,百叶说话了。
    她看着这个自己陪伴了大半生的女人,眼中闪过了浓浓的悲哀之色:“姑娘……当年我求过你的……我跪在地上苦苦的求着你,说我不想去给四爷当妾的……可你还是逼着我去了……”
    没有当过妾的女人,怎知当妾有多么的痛苦。
    明明她当年是有机会嫁出去,做一个正头娘子的。
    可是这一切全都被邹心雨给毁掉了。
    “你现在口口声声的说着为我好,可是实际上你为的都是你自己啊!”说到这里的百叶突然伸出手,重重地推了她一下,邹心雨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你看似温柔善良,但其实自私凉薄,你只顾着你自己的利益,完全不管他人的死活,我也好……越哥儿也好……这一生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你就是个恶魔。”
    邹心雨捂着耳朵,仿佛再也不能忍耐一样,发出了尖锐的叫喊声。
    最后再深深地看了这个女人一眼,百叶转过身,毫不留恋的离去了。
    她不是忠仆,但对方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主人。
    半月之后——
    “你说什么?”李纯意的眼神中闪过惊讶的光彩,这让她下意识的放下了手中拿着的银色剪刀。
    嗯,她刚刚正在修剪盆景。
    这是最近京城里刚刚流行起来的一种较有情趣的活动,很适合后宅妇人们用来打发时间。
    “邹氏来了。”禾儿小声地说道:“就在门外。”
    李纯意皱了皱眉头,半晌后,方才说道:“请她去花厅,我随后就到。”
    果然一刻钟后,换了身衣裳出来的李纯意在丫鬟们的搀扶下来到了花厅,并且在看到邹心雨的一瞬间,心里头很是吃了一惊。
    于是她想都没想的就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出家吗?”
    但见此时的邹心雨,一身粗衣寡素之服,而且因为人瘦的的厉害,那些衣裳穿在她身上更显的空空荡荡。
    “差不多吧。”邹心雨抬起头看着李纯意,干裂的嘴角之处,闪过一抹浓浓的自嘲之色:“我这后半生,已是注定要长伴青灯古佛了。”
    很显然,她已经从温氏那里知道了自己注定的下场。
    李纯意听她这样一说,心里头更显的无比惊奇,她有意想要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很显然,邹心雨今日特地过来可不是要给她看笑话,更不是为其答疑解惑的……
    “有一些话,压在我心底已经很多很多年了,现在我就要走了,终此一生我们可能都不会再见面了,所以我想要一吐为快。”
    李纯意微微眯了下眼睛,然后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是!”
    很快的,整个花厅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了。
    “你想要说什么?”李纯意好整以暇的问道。
    邹心雨坐在黄花梨木的长背椅上,过了许久,方才用着怔然地表情回忆般地说道:“我从小就没有娘,爹又常年在外走镖,所以就将我放在一个远房亲戚家抚养,那家人并不大喜欢我……又嫌弃我是个女孩……总是背着我爹偷偷苛待于我。”
    李纯意没有接话,只那么静静地听着。
    果然,邹心雨继续说了下去。
    “五岁那年,突然有人告诉我,我爹死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时候我很害怕、很恐惧……可意外的是,没过多久我就被人接到了京城,他们告诉我,我爹救了郎家的老爷,为了报答我爹,他将会负责抚养我长大……郎家很好,吃的好,住的好,用的好,什么什么都好……”邹心雨讲到这里的时候,轻轻地笑了一下:“只除了夫人她不大喜欢我……你能明白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吗?你能明白我拼命的想要融入这个家,却始终被隔绝在外的感觉吗?”
    邹心雨渐渐地开始有些激动了起来,她喃喃地说道:“……我是多么的喜欢这里啊……又是多么的喜欢轩哥哥啊……他那么出色,又好看又聪明,像是个大人一样从来都那么的沉稳淡定……我喜欢他,我想要嫁给他……我无数次的幻想着能成为他的妻子,夫妻恩爱,生儿育女,幸福一生,可是这一切全都因为的你的出现而毁灭掉了,你说……我怎么能够不恨你?”
    嗤——
    这个时候的李纯意却突然发出了一声不屑至极的冷笑。
    她心想:还以为你罗里吧嗦的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语呢,搞了半天竟然还是这种无聊的自我意1淫。
    “你恨不恨的,我根本不在乎,不过看在你魔障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就发发善心的多说两句吧……”李纯意挑起眉眼看着邹心雨,声音淡淡地说道:“你从头到尾都搞错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便没有我半路杀出来,郎世轩也绝对不会娶你!”
    “为何不会?”邹心雨激动地说道:“若是没有你,成为她妻子的人定然会是我!!”
    “你哪来那么大的自信心?”李纯意上上下下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郎世轩是堂堂阁老的嫡子,自身也是才华出众,前途正好。像他这样的高门公子,就算娶妻也是娶那种名门闺秀,世家之女,而你呢……相貌?出身?才情?你有什么啊?世轩凭什么非要娶你当妻子?”
    “轩哥哥心灵高洁,绝不是那种有门户之见的男人。”
    “你说的对,他的确不是那种人。”李纯意笑的越发讽刺起来:“他若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以上的这些便构不成任何的门槛,他会为自己所爱之人荡平一切,让她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嫁进郎家来……可这些他却都不愿意为你去做啊!”
    第94章 0094   贤姐儿的笄礼
    邹心雨呆立当场, 而李纯意接下来的话更像是一柄利剑深深地插进了她的心脏之中。
    “你对他表过白吧?”女人用着肯定的声音淡淡地说道:“我刚进门的时候,你恰好就不在府中,说是去庄上养病, 其实是被故意送走的,对不对?”
    邹心雨的牙齿开始打起了冷颤,脸上更是苍白的没有一丝丝血色。她虽然没有直接承认, 但此时的表情无一不是告诉别人,李纯意说对了!
    “我猜当年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当你知道你最爱的男人将要奉旨娶别的女人时, 你激动了, 愤怒了, 伤心了,再也无法控制了, 所以你忘记了礼法不顾一切的冲到了郎世轩的面前, 把自己的心意完完整整的向他表白了一次,也许你还哭了,哭的很漂亮也很可怜,你希望自己的眼泪与情谊能够打动你的轩哥哥, 然而——”李纯意看着邹心雨一字一字地说道:“然而, 那个男人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你。”
    没有一丝丝的情谊。
    很冷静, 很严厉的拒绝。
    “我对你从来都没有那个意思, 不要自作多情。”多年前那冷酷的话语似乎再一次于耳边响了起来。
    邹心雨彻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起来摇摇欲坠, 似乎连魂魄都没有了, 只有一副空壳般的架子。李纯意瞧着她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双眼之中有着一抹淡淡的鄙夷,她觉得邹心雨应该就是她姐姐曾经说过的那种恋爱脑,还是非常偏执的那种类型。
    就跟神经病似的。
    无论别人明里暗里的拒绝过多少次, 她都能在日复一日的妄想之间补脑出许多感天动地的情节来。
    “你喜欢的只是你幻想中的轩哥哥……”李纯意静静地说道:“我觉得,你的心早就生病了。”
    邹心雨闻言怔愣半晌,然后她忽然抬起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脸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泣之声。
    其实,她若不是如此偏激,日子未必会过的这样不幸。
    毕竟彼时的小黑熊是真心喜欢她的,邹心雨若是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妄念,愿意一心一意的跟郎世焱过日子,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凄凉的境地。
    这是李纯意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邹心雨,因为就在不久之后,邹心雨就死在了一场恶□□件之下,这倒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当然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现在,邹心雨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从此她算是彻底消失在了李纯意的视线之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不知不觉的今冬的第一场雪来临了。
    初雪的那一天,李纯意难得起了个大早。
    郎世轩也特地请了假没有去上差,若说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今日是府里为贤姐儿举办笄礼的好日子。
    水银镜镜前,李纯意正在左一件右一件的试着衣裳、首饰和妆容。
    朗世轩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老婆跟花湖蝶儿似的来回折腾,不由低声失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你要举办笄礼呢!”
    谁想听了这话的李纯意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立刻笑着转过身,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脸蛋娇羞地说道:“这位公子,那您猜猜,奴家今年是十四还是十五啊?”
    厚脸皮!
    郎世轩的脸上露出了无奈之色,心想:你就算瞅着再怎么年轻,也断然不像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啊!
    “怎么答不上来吗?”不料想那个女人不但是个厚脸皮且还是个变脸狂魔,刚刚还笑嘻嘻的样子,现在就脸色一撂,露出生气的表情恶狠狠地寒声逼问道:“好啊!我就知道,你这是嫌我老了,不水嫩了!呜呜……没良心的死男人,我我我我不跟你好了!”
    “祖宗,你可饶了我吧。”郎世轩一把将天青色的厚绸缎被蒙在了自己的脸上,还呜呼哀哉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话。
    李纯意哼了一声,没意思的撇了撇嘴巴。
    如此花了几乎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女人方才把自己打理完毕。
    看着水银镜中倒映着的雍容华中透着一丝艳色的女人,李纯意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今日的主角是女儿,但她也要当最靓的妈妈。
    就像是她曾经许诺给贤姐儿的那样,今日的这场笄礼举办的可谓是及其风光,不但参加者众多,且各个都是身份尊贵之人。顺带一说的是,为了庆贺姐姐的好日子,大宝也从书院赶了回来,这对于李纯意来说无意是双喜临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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