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景断断续续地说着,南云从他的话中听出些莫名的伤感来,不再挣动,安安稳稳地靠在他怀中,片刻后缓缓地回抱了他。
    萧元景不肯说宫中之事,可南云也能听出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阿云,萧元景轻轻地抚着她泼墨般的长发,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兴许会有些忙,你不要多想,照顾好自己就是。我担保在孩子出生之前,所有的麻烦都会被摆平,让你们无忧无虑。
    南云攥着他衣裳的手微微收紧,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萧元景的确很忙,若按着他以往的作风,知晓南云有孕后,必定会推掉所有的事情闭门不出,在家中陪着她消遣的。可如今也只是勉强挪出一两日来,客客气气地见了姜母,陪着南云下棋练字,之后就出门出去了。
    皇上虽已经醒过来,但依着太医的说法,需得卧床静养才好,不能劳心劳力。故而免了早朝,至于那些个朝政之事,则是由太子来代理。
    这一病非比先前,皇上卧病在床,连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二皇子萧元安都得每日入宫来问安,萧元景自然也不例外。
    年近半百,说不上年轻,但也算不上老。
    许是家国大事实在消磨人,又许是这一病来得猛烈,皇上已经头发花白,气色萎顿,倒像是垂垂老矣。
    萧元景看着他如今这模样,怎么也没法将这人同自己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父皇对上号。
    皇上喝了药后,抬了抬手,将殿中伺候的內侍都赶了出去,抬眼盯着萧元景看。片刻后,他似是自嘲一般笑了声:父皇老了,是不是?
    这话着实是棘手,仿佛怎么答都不对。
    萧元景沉默了一瞬:人食五谷杂粮,生病也是在所难免的,父皇不必为此消沉,还是且放宽心,按着太医的法子好好修养,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了。
    不必拿这些话来哄朕,皇上摇了摇头,朕自己的身体究竟如何,心里有数。
    萧元景沉默不语。
    朕这一生,于国问心无愧,于家皇上叹了口气,没能说下去。
    他既为帝王,那就再没什么家可言了。
    当年太子害得萧元景落水,贤妃哭着来求他主持公道,可那时适逢朝局动乱,他需得安抚着皇后母家,若是真动了太子,必然会使得朝堂局势更乱。
    再者,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真是重罚了太子,这私仇怕是就更深了。
    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那点和稀泥的私心,他只罚了太子禁足抄书,算是轻轻落下,揭了过去。
    可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能就此相安无事,贤妃性情刚烈,直接与他断情离心,萧元景未到年纪便搬出宫去立府,到了今日地步。
    唯一如愿的是,萧元景并没同太子争这个位置。
    只不过萧元景让了,秦王萧元驰却并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仍旧是兄弟阋墙,一副要斗得你死我活的模样。
    若早知今日皇上苦笑了声,神情复杂。
    太子是愚钝了些,皇上当年是想着好好引导,等到有了阅历,应当也能担得起。
    可近年来,太子却是屡屡犯错,层出不穷,兴许这其中有秦王动的手脚,可若是连这些都摆不平,将来又如何料理朝政,平衡制约群臣?
    皇上失望之下,倒也考虑过易储,可秦王的出身、性情摆在那里,也并不算是合适的人选。
    刨除掉体弱多病的二子,尚且年幼的五子,思来想去,也就萧元景最为合适。少慧而心仁,只可惜这些年来未曾接触过朝政,再者,性情也过于执拗了些
    一想到他府中正妃的位置至今空悬,任是怎么说都不听,皇上就觉得头疼。
    这么一来,他空有五个儿子,可最后竟寻不出个合心意的储君来,眼见着身体每况愈下,又怎么能放宽心得了?
    犹豫再三后,皇上又开口问道:到如今,你仍旧不愿娶亲?
    先前说明白之后,皇上已经许久未曾催过,可如今却突然又莫名提起,萧元景只一想,就知道这其中必有深意。
    若是未曾猜错的话,皇上并不是在乎他娶哪个姑娘,而是想要试探他究竟能不能大局为重,服软听话。
    萧元景很清楚,如果自己现在松口应下,就能轻而易举地换来利益。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全看皇上的心意。
    他将利害关系想得明明白白,可最后却仍旧没有松口,只是摇头道:儿臣并未遇着中意的姑娘,许是缘分未到。
    你皇上指着他摇了摇头,没能说下去,但看那神情却是痛心疾首得很。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等到內侍来通传,说是太子到了时,皇上方才无奈地叹道:罢了,你到昭阳殿去走一趟吧。
    萧元景应了,恭恭敬敬地告退。
    及至行至门口时,恰与太子打了个照面,他颔首问候了声,并不多言。
    太子以往见着萧元景时,总是难免要寻衅生事的,可许是近日来忙得厉害,加之被秦王搞得心力交瘁,如今倒是也顾不上萧元景如何了。
    两人擦肩而过,难得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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