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自是要迎合他的示意,证明自己对他“有用”,便乖巧的只捡着他想听的部分说:“小的一家与钟贵妃沾着亲,算起来,她还是小的的姨母。”
    这下夏公公满意了,觉得如此可教,便趁热打铁的问下去:“那你与滇南王的关系又如何?”
    既已找到取悦夏公公的窍门,孟婉便继续贴着他的心意说道:“小的打从进了军营,便极受王爷重用,大多时候王爷都是将小的带在身边的。”
    夏公公更加满意了,脸上忍不住堆叠起由心的笑意,接着问:“那你可看出滇南王与钟贵妃的关系如何?”
    孟婉想了想,作为难状:“小的被发配来益州,便是因着钟贵妃一案事发,入军营时已是钟贵妃被裁决后的事了,确实看不出……”她犹疑着答到这儿,看到夏公公刚刚春风拂过的面复又紧绷起来,便连忙转了话锋道:“不过虽然表面是看不出来什么,但如果二人结了同盟,势必会留下书信之类的东西,若公公肯准小的回军营中查找,指不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第98章 报信   那如何,得手了没?
    这下竟是轮到夏公公有些为难了, 因为孟婉的这个建议的确是不错。
    此次他随特使一同来益州,便是带着不同目的来的。特使是来“查”案的,而他, 则是来“定”案的。
    无论如何,他都得趁这次机会除掉滇南王。
    若是能掌握住钟贵妃与滇南王切实勾结的证据,便好过他再去冒险伪造。只是……
    他认真盯着孟婉,仔细将她打量, 似要凭肉眼将她的心看个透彻一般。于心盘桓着若放这个小丫头回去, 会不会有纵虎归山之险?
    毕竟金甲军纪律严明,今早若不是他手捧着圣旨,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就带人进去。这会儿送这小丫头回去,他必是不能明目张胆的将人押着。况且他刚刚已在她面前透了一些话,若被她逃了去向李元祯告密, 李元祯有了设防, 定会提前想好万全之策和脱身之法。
    夏公公犹豫着,目光变得飘忽不定。
    孟婉在李元祯身边呆了这么久, 已惯会察言观色, 自然看出夏公公在顾虑什么, 于是便不再压制内心恐惧,任由身子没出息的抖着,然后哆哆嗦嗦的求道:“只是公公,小的若是能找到钟贵妃与滇南王勾结的证据,还求您高抬贵手, 放了小的。不然若是王爷知晓此事是小的所为, 定不会放过小的……”
    她说着说着便畏惧的哭了起来。
    夏公公瞧着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儿,心里倒是莫名的放心,这世上最好恫吓的便是胆小鬼。于是他终于拿了主张, 清清嗓子道:“行,你若是能将二人勾连的证据找到,便计你一功,非但能保住你的小命,还会赏你一笔银钱,让人护送你和你阿爹阿娘还有你的兄长离开益州。”
    夏公公心满意足的脸上挂着笑意,孟婉心下亦是骤然开怀,想着只要将她送回营中,她便可由暗卫营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逃到外面去,然后想法子追上李元祯,将此去京城的危险告知于他。
    可也就是她正在心下暗暗窃喜之时,却听到夏公公一声令,将先前退去外头的一个心腹唤了回来,然后附耳小声交待了两句。虽则声量很低,却也似有意漏了风声让孟婉听见。
    孟婉惊愕的抬头看着他,刚刚他竟是吩咐手下人去西街守着。
    所以他这是要以她的家人为质?孟婉瞬间便意识到这一点。她若是胆敢偷偷逃走,他便不会放过她的家人。
    她心下陷入了更深的恐慌之中。
    夏公公瞥她一眼,笑意中尽带威胁的意味,之后挥挥手示意手下退出去照办。
    显然,他刚刚是故意让她听到的。
    可事已至此,孟婉没有其它选择,只得硬着头皮按照自己承诺的事去照办。夏公公派了一辆马车送她回军营,路上也仅有一个手下一边驾车一边看着她,显然是不担心她逃走。
    快到军营时,马车停了下来,那人让她自己进去,并问她约莫多久出来。
    如今虽已回到军营,可孟婉还是神情恹恹,看他一眼,有气无力的答着:“我也不知,毕竟王爷的重要之物多是存于中军大帐,而我能随意进出的只有他的牙帐。故而要寻得合适之机才能悄悄进去,八成要到入夜之后吧。”
    虽然那手下一听要等这私久,脸上显露出不满,可听着她的话说的倒也真诚,于是不便责怪,不甚耐烦的点点头,催促道:“快去吧。”
    回了军营后,孟婉径直回到牙帐,坐在平日自己睡的那张小榻上。自然,她不会真的去搜寻什么证据,那些不过是哄骗夏公公送她回来的借口。
    如今她要盘算的,是如何才能两面兼顾,将此事办好。
    李元祯独乘一辆马车,且是军中上好的千里马,若她亲自去追,便是日夜兼程也难以追上,便是侥幸追上了,起码也得三两日后。那时只怕夏公公早已将孟家灭门泄愤了。
    既然她自己不能去,那便只有将事情以书信言明,请军中驿使快马加鞭送去。若能言明其中厉害,八百里加急,想是明日天亮前便能将李元祯给追上。
    既然如此决定,孟婉便取来笔墨,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书于信上,然后交托给驿使,再三嘱咐好,一直目送他扬鞭出了军营,这才略略安心的回了帐内。
    既是已给那夏公公的手下说了夜里行动,那么她便可多在营中呆一些时辰。哪怕能安生的小睡上一会儿,也是好的。
    只是这回,她没回自己的小榻上,而是去到立屏后面,平日李元祯休憩的那张床塌。她缓缓坐下来,伸手摸了摸铺得平整的毯褥,指尖儿沿着纹路缓慢将平绒抚顺,就似在描摹一幅珍贵的名画。
    之后她趴了下来,头下枕着李元祯平日用的玉枕,将它紧紧抱住。
    她确实是怕。
    早上时,一切发生的突然,她被带进刺史府的牢房之时,人还是懵的。那时虽也怕,却还要费心猜测敌人的意图,与他们斗智斗勇,还要惦记着李元祯的安危……多种情绪交杂着,似乎畏惧之感仅占据了一小部分。
    可此时,该使的心机她已使出了,想送的信儿也已送出去了,躺在这里,她的内心便只余畏惧了。
    哭着哭着,也不知是几时孟婉睡了过去。
    而就在她睡着的时候,营外却发生了另一桩事。
    驿使快马由营门驶出,才走出不远便被躲于暗处的一队人马发现了,他们骑马很快将他追上,夺下他怀中的信笺,然后用刀背将他给敲晕。
    因为这些人皆是以黑布蒙着面,身份掩藏的极好,故而倒也没有灭口的必要。这些黑衣人将驿使拖去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然后带着信笺扬长而去。
    孟婉醒来时,天已是将亮未亮之时,她匆匆整了整衣衫和发髻,便出营去了。
    马车依旧停在她下车时的地方,夏公公的手下正缩在车里睡觉,听见动静警醒过来,见是她出来了,抬头看看天,不由有些气恼:“你不是说入夜之时行动,怎的天亮了才出来?!”
    孟婉委屈巴巴的答:“我是半夜行动不错,可是天亮之前营门不开,我如何出来?”
    那人皱眉,“那如何,得手了没?”
    孟婉摇摇头。
    那人眉头皱得更深了,呲着牙恨不得骂出来:“你屁也没找着?!折腾这一趟我看你回去如何给夏公公交待!”说罢便不耐烦的扯过缰绳,坐回到驭位去。
    孟婉上马车时路过他身边,小声说道:“滇南王那么谨慎行事的人,想是有什么也早就烧了。”
    第99章 盯着   昨夜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那人骂咧一句, 便未再理会她,只没好气儿的驾着马往刺史府赶。
    到了刺史府,那人未带她回大牢, 而是直接带她去了夏公公所在的偏堂。孟婉进屋时,见夏公公甚是疲惫的以手撑着头,支肘靠在案上,听见人来的动静, 方才抽开胳膊直起身子坐好。
    “你们下去吧。”夏公公摆摆手, 示意身边伺候的几人,以及送孟婉回来的那个手下都退下,很快屋子里又只剩下他和孟婉二人了。
    他的精神不复先前时的萎顿,忽地从椅上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急切问道:“如何?可有找到?”
    “小的昨夜趁夜潜进中军大帐内, 翻遍了所有阁架没有找到。”她表现出一丝沮丧来。
    夏公公的脸登时拉了下来, 未及开口,便听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接着叩门声响起。他的情绪暂先从失落中抽离出来, 问了句:“什么事?”
    门外之人禀报:“夏公公, 卑职长荣,有要事前来禀报。”
    要事?在夏公公的眼里,此时没有比搜到滇南王与钟贵妃勾结的证据更为要紧的事了。他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孟婉转身,见长荣走进来, 他特意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中透着明显的不屑。就好似已将她的把戏看透。
    收回目光时,孟婉还留意到长荣的右手里拿着一封信。
    果然,长荣卑身向夏公公行礼, 两手高高将那封信呈上。
    “这是什么?”夏公公不解的看着那封信,问他。
    长荣便如实道:“昨日刺史大人见公公命人将这丫头送回了军营,虽不知公公是何用意,但生怕这丫头会出卖咱们,于是命卑职带人去回京必经的一条驿道上守着。果然,这死丫头才回去不多时候,就有驿使快马加鞭的行了过来。卑职从他身上截获了这个。”
    夏公公眉心一皱,伸手将那封信接过,果然见上面敬启确实是滇南王。他目光顿时变得犀利,向站在面前的孟婉抛去。
    长荣也火上浇油的接着说道:“依卑职看来,她是根本没对公公说实话。这趟回去,分明就是给滇南王通风报信去了!不然眼下滇南王才离开营中半日,有何事情需这么着急?”
    夏公公深知此话有理,看着孟婉,朝她抖了抖手里拿着信,冷声问道:“这信可是你写的?”
    孟婉点点头,老实答道:“是啊。”
    一旁长荣冷哼一声,大有自己又立了一件大功之意。夏公公继续问她:“写的什么?”
    “公公拆开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孟婉却是一点也没有心虚之意,言语很是坦然淡定。
    这颇有些出乎夏公公的预料,于是他将信三两下展开,看了看,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原来这仅是一封寻常的汇报营中一切正常的信笺。
    不过随后他眉头又略略皱起,问孟婉:“为何要写这个?”
    孟婉淡定自若的解释:“因为这是王爷的规矩,但凡王爷不在营中之时,小的必须每日写一封信汇报军中情形,好让王爷知道他不在时也一切安好。小的想着明日或许没什么机会了,于是只好今日写好命人送出,这样等到了王爷手上,差不多也是明日天亮了。”
    “那若你有一日不写……”
    孟婉哀叹一声:“那王爷必会以为营中出了大事。”
    夏公公脸色忽地一变,方才意识到不管这个小丫头有用没用,看来暂时还杀不得她。起码在滇南王归京的途中,得让他每日都能依时收到报平安的信笺。
    自然,这就是孟婉的心机。唯有如此,她方能保住自己的这条小命,不然今日两手空空无功而回,夏公公未必还能让她活。
    果然夏公公将那封信依着原样重新折好,塞回封中,丢给一旁的长荣:“立即安排人将此信送出,往后莫再干这等多此一举之事。”
    夏公公将信丢在地上,长荣只得弯身去捡,同时也知自己又惹烦了他,心中很是郁闷。捡起信他便退下,出去时还愤愤的看了一眼孟婉,总感觉被她耍了。
    孟婉微笑着回应他,心下隐隐后怕,同时也有几分暗爽。
    今日请驿使去送信之时,她便想到了有这种可能,毕竟他们是连她爹娘家人都能紧紧盯住的人,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儿。于是当时便写了两封信,一封是谈正事之用,一封则是被长荣截获的这一封。
    她托两位驿使将信分别带上,同时出发,一人由营门出去,一人则由暗卫营的密道出去,经山路再汇往驿道。她想着,那些人必不会把守这么远。
    如今那一封真正要紧的信,已经快马加鞭的在追赶李元祯的路上了。
    屋内默了良许,夏公公再问她:“那往后几日,你岂不是每日都要回军营一趟,让驿使帮你送信?”
    “若公公不想王爷起疑,自然是要这样的。”
    孟婉答这话时有些忐忑,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气坏这位夏公公。然而夏公公却是出乎意料的好脾气,也没恼,反倒点点头自我安慰:“把你留在营中也好,你便可多些时间去搜找那些东西,指不定这回没找到是因为你不够仔细。”
    听他这样说,孟婉捣蒜似的点着头表示认同:“是是是,公公英明,昨夜小的虽偷偷潜入中军大帐,却是不敢将灯点太亮,生怕被人看见,故而搜查的也不是那么仔细。若是能再给小的多几日时间,说不定哪晚就找到了呢。”
    夏公公笑笑,“你尽管卖力去找,你的阿爹阿娘,还有你的那个痴傻兄长,杂家会命人帮你照顾好的。”
    孟婉撇撇嘴,只得赔着笑脸儿。
    只是这一次回营,夏公公并非让她一人回去,而是同长荣一起。长荣本就是卧底在营中的刺史府细作,由他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的确再合适不过。
    孟婉也不敢反抗,只好由他跟着。好在白日里中军大帐外皆有兵士严密把守着,没人能混进去,长荣便也不能催她,她就一个人躲在李元祯的牙帐内,为之后的事情做打算。
    夜里,她刚睡下,就听见门忽地响了一声。虽则声音很是轻微,但她警醒着,当即便从床上坐起身来。
    “谁?”黑夜里没有点灯,她看不清,却知是有人进来了。
    “我!”长荣的声音很是低哑,却是极易分辨,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出明火,往前照了照:“你该行动了。”
    孟婉被那束刺眼的火光照得拿手挡了一下,随后适应了,便将手放下看着他,很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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