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萱苏又道:“让你轻点,又没让你松手。”她在项茂行怀里像只小猫似的腻了腻,双手轻轻地勾上他的腰,如爬山虎一般,勾得人心里头痒痒的。
    项茂行脸皮薄又听话,将手慢慢地重新抬了起来,环绕在陶萱苏肩上,闻到她云鬟雾鬓间的清香,心里头不知为何更痒了。
    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两个人的心越跳越快,也越跳越近。陶萱苏忽然道:“不过我还得罚你。”
    项茂行不解,却还是道:“好。”
    陶萱苏仰头看到他下颔流畅的线条,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项茂行摇摇头。
    陶萱苏伸出手指刮了刮他的下巴,抿嘴笑道:“不知道还认罚?”
    项茂行一本正经:“你的话我都听。”
    陶萱苏从他的怀中起开,拿出和离书放进他手里,道:“谁让你写和离书了?又巴巴地交给我,铁石心肠,非要赶我走。罚你吃了这张和离书。”
    项茂行“啊”了一声后,竟然真的将和离书对折数次后,往嘴里塞。陶萱苏拦下道:“傻瓜。”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到火盆旁,将和离书扔了进去,很快就烧了起来,火舌一卷,和离书便烧成了炭灰。
    “和离书已经烧了,往后再也不准提和离的事。”
    项茂行保证:“再也不提。恩爱到老,绝不分离。”
    “还有一件事,母后说要给你纳妾……”
    项茂行的手勾着陶萱苏的腰,像是黏上了似的,任她走来走去也不松开。“有你足够,我不会同意的。”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你要纳多少妾我都没关系。”陶萱苏故意这么说,两只眼睛牢牢地盯着项茂行的脸,看他作何反应。
    项茂行急得红了脸,辩解道:“不,我只要你陪着我。你听没听过,我朝曾有一位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名唤项则,一生一世只娶了一位妻子。我和项则王爷一样,也只要一位妻子。”
    陶萱苏听过摄政王项则和他妻子宋宝璐的故事。宋宝璐原本只是摄政王府的一个丫鬟,和摄政王两情相悦。摄政王不因宋宝璐的身份看轻她,反而爱她如命,将她放在心尖,那时候天下女子无不羡慕宋宝璐能嫁得这样一心一意的有情郎。
    “我听你哥哥嫂嫂叫你小苏,以后我叫你萱儿,只有我能这么叫你。”
    陶萱苏努努嘴,在这上面也要计较?
    “萱儿,以后在我面前,你自称我就好了,不必妾身妾身的。”
    “是,王爷。”陶萱苏故意拖长了音调,满是欢愉和畅快之意。
    暖融融的火盆旁,一对璧人相互依偎着,互诉衷肠,给这个寒冷的冬天带来了无尽的旖旎和暖意。
    收拾停当,项茂行和陶萱苏一同坐在马车里,如胶似漆,就像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似的。盛嬷嬷随行在侧,听到里头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不禁也嘴角勾笑,心情大悦。回到王府,陶萱苏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理直气壮大摇大摆。这回她是恭王认可的王妃,是恭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陶萱苏一面将衣裳首饰放回之前的地方,一面吩咐盛嬷嬷注意今天午膳,眼下第一要紧事是查出谁在王爷的饭菜里下毒,背后主使又是谁。
    项茂行坐在铺了褥子的椅子上,耳听陶萱苏指挥奴才们忙里忙外的声音,心情便如枯木逢春般,扬起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来。
    “这几件是冬天的衣裳,平日要穿的,得放在显眼的地方。”
    “这两本书是哥哥送我的,就放在案上,方便我随时拿来看。”
    “金鱼的水多久没换?里面都不干净了。沉沙、阿嵘,你们去给金鱼换水。”
    “蠢蛋,蠢蛋,有没有想我呀?”
    “蠢蛋,蠢蛋,王爷蠢蛋;傻妞,傻妞,王妃傻妞。”鹦鹉似乎也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这个房间和陶萱苏离开时几乎没有变化,可她就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陶陶然,还想着有时间了要将房间里里外外重新装潢。她又从外面折了数枝梅花来插瓶,外屋里屋都摆了红梅白瓶,暗香浮动,幽幽入鼻,令人心里头舒畅。
    项茂行含笑道:“入冬以来,就没有闻到花香了。”陶萱苏离开王府时,窗户外的小花园里种的是菊花,如今深冬,菊花早就凋谢枯萎,连根都不剩了。
    陶萱苏看见桌上放着一堆石头,石头摆成人形,忍不住问道:“王爷,我有个疑问。”
    “什么疑问?”若是以前,项茂行说这句话必是冷着一张脸,凶巴巴的,谁也不敢靠近,更不敢继续往下说。如今他满脸笑意,对着陶萱苏更是温柔缱绻,仿佛冬季照进屋子的一抹暖阳。
    陶萱苏坐了下来,摸着石头问道:“这些石头是做什么的?王爷喝酒总喜欢对着这些石头。”
    项茂行脸上的笑意渐渐僵硬消失,解释道:“这里一共一百二十九枚石头,从前我领兵作战时,亲手杀了一百二十九个人。萱儿,不瞒你说,以前我争强好胜,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所以才会请求随军学习,想一步一步掌握兵权。但我并不嗜战,在我看来,无论是我楚国的士兵,还是敌国的士兵,每一个士兵都有娘亲,有妻子,有儿女,是别人的春闺梦里人,是别人倚门而望的深深牵挂。我真的不忍心去杀人,可又不得不。”
    项茂行顿住了,那些事就像上辈子一般,可讲出来又恍如昨日。
    “以前我会想,等有一天我坐上了父皇的位子,我要主张和平,两国交好,互通往来,不必为了疆土打打杀杀,闹得民不聊生,不值得,每个人都应当过上安宁的生活。一个皇帝对疆土的野心需要无数战士牺牲换取的。每杀一个人,我就捡一块石头,我想知道我这辈子手上会沾染多少罪恶,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些。”他缓缓摸过石头,哀戚而肃静。
    项茂行的故事里有他从前的凌云壮志,有他对国家对战争的真知灼见,然后最终都因为他坠马失明而烟消云散,变得毫无意义。陶萱苏默然,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项茂行伸手握住陶萱苏的手,笑道:“以后啊,我这双手不用拿枪射箭,也不会再沾染罪恶,只需要牵着你的手,咱们一同稳稳地走下去。”
    陶萱苏又想起摄政王项则和他妻子宋宝璐的深情厚谊,心里甜似蜜,得君如斯,夫复何求?她将另一只手覆上来,眼神里满是柔情蜜意,道:“就像我从前说的,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项茂行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走到柜子前,从中拿出两个木雕,道:“我之前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就让少卿雕了两个人像,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将两个木雕放在一处,以做念想。”
    陶萱苏心头感动,若是自己真的不回来,那王爷的生命是不是真的会长久枯寂如灰?她接过木雕一瞧,栩栩如生,甚是可爱,只是脸上那道红色疤痕也在。齐少卿也真的,不知道女子爱美嘛?这道疤就不知道去掉?下回见了面得说说,让他重新雕一个。
    木雕陶萱苏比木雕项茂行光滑些许,一看就知道是被摸了许多回。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他便对着木雕发呆嘛?
    “没想到齐大人还会这个,这两个木雕都挺像的。不过我爱笑,这个木雕板着一张脸,像谁得罪了她似的。”
    项茂行吃吃笑道:“毕竟是木头,哪里比得上真人?我的木雕送你,你的木雕我保留着,我们一人一个。”
    都在一个房间,还分彼此,王爷的小心思真是可笑又可爱。
    第53章 膳食
    临近午膳,项茂行正弹一曲《凤求凰》给陶萱苏听。
    盛嬷嬷打开棉帘子走进来,等王爷弹完才徐徐上前。陶萱苏一看她神色严肃便知查到了蛛丝马迹,遂和王爷止住了笑声。
    盛嬷嬷沉声道:“王爷的午膳果然被下药了,是胡金枝做的。”
    “胡金枝?”陶萱苏回忆道,“可是之前那个负责院子花草树木的?”
    初嫁王府时,因胡金枝不听使唤,推托移植牡丹花,陶萱苏还特意拿她作筏子,杀一儆百,震慑王府奴仆,此后王府再没有奴才敢违背她的意思。本以为放胡金枝一马,她能改过自新,没想到贼心不死,反来谋害。
    “是,就是她。如今寒冬花草树木没得打理,她在厨房帮忙。老奴悄悄站在厨房外头,瞧见她偷偷往王爷的膳食里洒了一点白色粉末。”
    陶萱苏思索道:“当初我惩罚了她,她要是真的心怀怨怼,该冲着我来,却偏偏对王爷下手……”
    项茂行双手仍放在琴弦上,微皱眉头,想了想道:“我实在想不出胡金枝本人要害我的理由。背后多半有人指使,就像宫里的太监从背后推了你一把。盛嬷嬷,把胡金枝叫过来,本王亲自审问她。”
    哪怕他瞎了,有些人还非要将他逼到墙角。既然这样,那就拼个鱼死网破。
    “等等。就这么叫她来,她不会轻易说出指使她的人。”陶萱苏站起来,来回踱了数步,“盛嬷嬷,你知不知道胡金枝家里还有谁?”
    “胡金枝是王爷开府那年买来的奴才,没了丈夫,只有一个八九岁的儿子,跟着刘管家在外院干活。”府上人不算多,盛嬷嬷对每一个人的家庭情况都了解一些。
    陶萱苏抿唇想了想,忽生一计,道:“先把她儿子叫过来。”
    过了没多久,一个瘦弱的孩子跟在盛嬷嬷后面,欲进不敢进,一脸的可怜相,双眼写满了害怕,怯生生的,看起来像天生有不足之症。他穿得很厚,可见胡金枝怕他冻着,特意给他穿得比寻常孩子要多。
    盛嬷嬷牵着他到了王爷王妃面前,让他行礼参拜。
    孩子倒也乖巧,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奴才拜见王爷王妃。”
    陶萱苏扶他起来,递了块糕点过去,笑道:“别怕。瞧你小脸红的,外面很冷吧?”见他这般楚楚可怜,陶萱苏动了恻隐之心,不想利用他对付胡金枝,不想这么小的孩子卷入大人的纷争中。
    可此时心软,来日受苦遭难的就是王爷,她只好咬咬牙,选择保王爷。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和,但这孩子还是忍不住发抖,兴许还在害怕。他点点头,不敢吱声,也不敢东张西望,垂着眼像被家长斥责了似的。
    陶萱苏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胡百岁,今年八岁。”他的声音糯糯的,头始终低着不敢抬起。
    胡百岁。胡金枝再执迷不悟,这孩子今年都过不完,还想活到百岁?
    陶萱苏将糕点放进胡百岁手里,让他安心吃,不必害怕,又对盛嬷嬷道:“传膳吧。”
    一碟接一碟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来,胡百岁闻到香气,忍不住微微抬头时不时瞄一眼桌上的饭菜。小孩子从来没吃过这些好东西,乍然一见,自是忍不住流口水。
    陶萱苏拉着胡百岁坐上桌,问道:“想不想吃?”
    胡百岁咽了咽口水,老实地点点头。
    “你娘差事办得好。我听盛嬷嬷说,你在外院很听话,这些都是今天赏你的。”如今陶萱苏已经将脸上那道疤痕换成小的浅的,再涂抹胭脂水粉,能遮个大半,差不多又恢复了从前的如花容颜。
    胡百岁不敢相信地看着陶萱苏,王妃笑得可亲可近,人又漂亮,他小小的乱蹦心脏安定了些许,不觉松了一口气,笑得露出牙齿。
    陶萱苏往胡百岁碗里夹了一只烧鸡腿,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随便吃。不过吃这些之前得让你娘知道,你娘觉得你能吃什么就让你吃什么,不让你吃什么你就不能吃什么,免得吃坏了肚子,知道吗?”她又扭头对盛嬷嬷道:“你去请百岁的娘胡金枝过来。”
    胡百岁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肚子咕噜噜地叫。桌上的好饭好菜暂时不能吃,他只好先吃手上的糕点,等娘来了,就能吃这些美味了。
    胡金枝以为真的得了王爷王妃的赏识,进门的那一刻满脸遮不住的喜气,连怎么感谢都想好了措辞,及至看到儿子胡百岁和王爷王妃同桌而食,吓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又仔细看一遍,确定是自己儿子,立马开口问道:“百岁,你怎么在这?快住嘴,别吃了。”
    胡百岁嘴里嚼着的是陶萱苏给的糕点,并非桌上的午膳。陶萱苏虽在使计,还不至于坏到明知饭菜有毒,还让一个无辜稚子吃下肚。
    胡金枝的脸皱得跟核桃似的,伸手就要将胡百岁抱下来。盛嬷嬷拦住道:“胡金枝,王爷王妃在这,不可无礼。”
    胡金枝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狠狠地盯着胡百岁,一个劲地摇头,暗示他不要再吃了。她嘴里道:“王爷王妃吉祥。百岁不懂事,打扰了王爷王妃清静,还请王爷王妃念在他年纪小的份上,放过他,我这就带他回去。”
    陶萱苏笑了笑:“要是他不懂事,我还会让他上桌?正是因为他懂事,我才让他进内院,和我们一起吃饭。这孩子长得水灵灵的,就是瘦了些,我看着既喜欢又心疼,想收他做义子,以后一日三餐都跟了我们一起吃。百岁,你想不想每天吃鸡腿鸡翅呀?”
    胡百岁见了娘露出天真笑容,声音叮铃铃的:“想。娘,王妃对我很好,给了我糕点吃,又让我吃鸡腿。”
    胡金枝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儿子本来就身体差,,要是以后儿子和王爷王妃一起吃饭,迟早会被毒死啊!就算以后不下毒,这一顿饭下来,也够儿子受一番大折磨的。不下毒,那边的主子可怎么交代?
    “王爷、王妃,百岁是奴才的儿子,身份卑微,哪配做你们的义子?还是让奴才带他回去吧。他平日吃惯了糟糠粗粮,不习惯吃这些好的,一吃就会拉肚子,求求王爷王妃让奴才带他回去吧。”胡金枝急得后背直冒汗。
    “收你儿子做义子,是你们的福气。以后本王所食,皆匀一份给胡百岁。今天的午膳全都给他,吃不完留着晚上,明天吃,吃完为止。”项茂行一直没吭声,他静静地坐在那就怪让人心里发毛的;他一说话,几乎相当于一锤定音,谁也不敢反驳。
    胡百岁坐得离项茂行有些远,仍能感觉到他身上和言语间的寒气,比外头的寒雪还令人发冷。不过陶萱苏一直用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后背,减轻了他的恐惧;想到这些美食都归自己所有,他忘记了害怕,双眼发亮地盯着桌上的热菜,心想,怎么还不开吃呢?再不吃都要冷了。
    陶萱苏鼓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吃吧。”
    胡百岁提起筷子,夹了鸡腿就要往嘴里放。陶萱苏不禁有些心虚,若是胡金枝不阻止,她也要找个理由让胡百岁放下筷子。这种时候就看胡金枝作为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到底有多深。
    胡金枝果然冲了上去,一手打掉胡百岁筷子上的鸡腿,“不准吃,不能吃。”幸好,她虽则鬼迷心窍下了毒,还没有丧失母亲对孩子的爱。
    陶萱苏盯着落在地上的鸡腿,问道:“为什么不能吃?百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好才能长得健康。”
    胡金枝面色跟吃了六只苍蝇似的,讪讪道:“百岁不配,不配和王爷王妃同桌吃饭,没有奴才和主子一起吃饭的规矩……”
    她心里一直在打鼓,王爷王妃到底什么意思?好端端地为何将百岁拉进房?还非要百岁吃这些饭菜!难道王爷王妃知道我投毒?
    陶萱苏摆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话,我都听腻了,你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我。我给百岁吃,是我的好意,还轮不到你来限制!百岁,吃吧,以后你想吃什么就来找我。”
    “不能吃!”胡金枝急得心里直跺脚。
    胡百岁见娘亲急红了脸,不敢动筷子。他将目光从膳食挪开,滴溜溜的圆眼睛看着胡金枝,一派纯真模样,张开小小的嘴巴问道:“娘,为什么不能吃啊?这些菜看起来都好好吃,有好几个我都没见过。”
    陶萱苏拍了拍胡百岁的肩,道:“百岁,你娘每天干活辛不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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