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听不见卖浆人吆喝,倒是一通又一通混乱脚步声,还夹杂着杂碎言语。
    谢临香正待疑惑着,想上前听一听到底发生了什么。刚走到正门口,只听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过,马背上的人如同催命呼号:
    “不好啦——叛军攻城啦——”
    “快逃命——吧——!!!”
    “谁?!!”谢临香冲出门,“你说什么叛军?”
    谁是叛军?!
    然而冲出门去那人早已跑了老远,只有一片扬尘扑在四散离去的百姓身上。
    不过一夜之间,繁华帝都便成了这般萧条模样,虽人未去,但心慌慌。
    谢临香愣了许久,不是昨日才派遣了南部驻军往中部来吗?这帝都地处齐国心脏,是何处来的叛军?
    满腹疑惑得不到解答,一转头却发现一队京中兵士列队而来。
    谢临香刚想上前问个清楚,可竟发现这对兵士中间领头的竟是个女子。这窈窕身姿定睛一看,不是柳月灵又是谁?
    “你来做什么?”看着她身后一队兵士,谢临香出口语气冰冷。
    然而柳月灵却笑得灿烂:“近日事多,殿下害怕姐姐有危险,特地命妹妹带人来将姐姐送去安全的地方。”
    第60章 撕裂
    昨日襄王才得了陛下口谕可以给她一个名分,这即刻便摆出女主人的态度了,连在谢临香这个名义正妃面前也敢这般。
    谢临香瞥过一眼戒备道:“不必费心,我侯府安全得很。”
    “这可由不得姐姐了。”柳月灵敛了笑容,端出一番严肃模样正色道,“如今九皇子带领叛军攻城,瞒着消息顷刻间已到了三城之外,姐姐身为皇家女眷,理应入宫同殿下共进退。”
    闻言谢临香还没说话,一旁刚刚听到动静走过来的谢明禹却急道:“你说什么?!”
    什么叫九皇子带领叛军?
    “哦还有。”
    柳月灵直接忽视了他,巧笑道,“因为姐姐昨日那封林将军的手书,所以这会子陛下的禁军应该也到了林府了。”
    这话外之意清楚明白得很,九皇子既然叛逆,林旌一定也有一份,既然一早又寄回了书信,那便证明早已是筹谋已久,蓄意谋反。林江雪身为叛军家眷,先前有那一封呈到御前的书信,自然是难辞其咎。
    听她一番言语下来,谢临香已经面色阴沉:“你敢动她们?”
    “姐姐不要着急啊,这可不是妹妹能决定的呀。”
    柳月灵紧紧蹙着眉头,看起来像是非常为难道:“是陛下,一早得知了消息,这才派了人来。”
    谢明禹听到这里早已震惊得无以复加:“不可能,九殿下怎么可能谋反!这是污蔑。”
    “那谢公子是想说三城之外来势汹汹的叛军都是子虚乌有,是兵部造假诬陷吗?!”柳月灵看过来抢了话,娇喝道。
    “好了。”谢临香抬手挡了一下。
    看柳月灵身后那一队兵士,不是京城中禁军的服饰,队列也明显不是巡防营,倒像是襄王府的府兵。
    眼下情况不明,但谢临香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即便如此,她也一定是相信姜之恒的。
    虽然相识不久,但比起上一世做了五年同床异梦夫妻的姜思南,谢临香更清楚九皇子在这种时候会做什么。
    边境危急,九皇子根本就没有要反戈一击的必要和底气。
    倒是襄王殿下。
    此刻人在京城,在这波谲云诡的政局中已经沉浮了多年,手中握着大权,才是最有可能做出这些事情的人。
    转念想到上一世,她在边境苦战,穷途末路之际,不正是一个叛逆的罪名和一道君王诏令将她召回的么?
    谢临香勾唇笑了笑,那目光像是穿透了时光,直接将眼前的柳月灵看穿了过去。
    柳月灵被看得心里毛毛的。
    “襄王殿下倒还好么?”谢临香勾唇挑眉,看似无心问道。
    不提还好,提起这一壶来,柳月灵的表情便相当精彩了。
    那是夹杂了一点心疼,又带着些许不忿,但转而还是庆幸更多一点。而后堆起的笑容压下了先前所有的神情,像是嗔怪道:“姐姐也真是……”
    “还知道问问殿下,昨日姐姐何苦那般紧紧相逼,害得殿下非得受此等皮肉之苦。”
    虽然大概心里早已经将谢临香骂了千百遍,但柳月灵面上还是遮掩得当,“倒难为殿下此时还记挂着姐姐,姐姐快些同我走吧。”
    真要论起来,虽然襄王是因为谢临香受罚的,但是若没有昨日那一遭,柳月灵道现在还要拖着肚子里的孩子见不得光。
    眼下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这逢场作戏的功夫真是让谢临香佩服不已。
    谢明禹上前半步挡住——这一来一回,他也早已看出了来人并非善类。
    然而谢临香侧开身体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如此。
    眼下这个时候,就算九殿下谋逆一事还是空穴来风,有叛军攻城一事却已经成了定局。
    柳月灵既然来了,便是一定要将她带走的。
    危急时刻,她身为皇眷理应受保护,这道理没有错。
    “阿姐。”谢明禹一把抓住谢临香的手腕,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没事。”谢临香宽慰笑道,“情况危急,要照顾好姨娘和阿泽。”
    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还没待他说什么,便手指一动,从袖口顺走了谢明禹今晨练功用的短刃。
    谢明禹眉间一松,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衣袖便已经飘忽而去。
    谢临香转头向前,对着柳月灵身后的府兵从容道:“走吧。”
    *
    宫中。
    明德堂前乱成一锅粥,身着冠服的大臣们围作一团,对着外围一圈禁军一个二个急得焦头烂额,偶有几个还算镇定的,也是来回踱步不止。
    “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放我们回去?”
    “难不成是要将我们都扣下来吗!”
    “我要回家去,我妻儿老小还在家中!”
    当中一片吵闹,堵着门口的禁军却固若金汤一动不动,看架势明显是要将这些大臣全部困在这里。
    事情还要从今日早朝说起。
    原本应该商议支援北境诸多细枝末节,可谁知道忽然一封百里加急直上朝堂,道叛军已到了三城之外,兵临城下,间不容发!
    皇帝震惊,群臣失色!
    再然后,皇帝被内侍扶住,禁军在百官离去之前堵了门。
    “危急关头,便宜行事。”
    这是禁军为首者的意思。
    穆宁皇帝一脸错愕,显然并不知道这道诏令的来源。但群臣在下,又正是紧要关头,身为君主不可自乱阵脚,这迫使他不可露出一丝怯意。
    踌躇之下,竟然就让这些犯上作乱者假戏真做了下去!
    穆宁皇帝几乎是被挟持着带去了宸心殿,今日侍奉的宫侍并不面熟,没想到九重宫闱之中,竟然有人能这般只手遮天,做到这一步。
    “是谁派你们来的。”
    到底还是多年养尊处优的皇帝,这种时候身为九五之尊的气势还没有丢掉,话出口时依然有君主意气。
    “是国师?”
    皇帝皱了皱眉头,强装镇定道。
    “还是中书令?”
    眼下中书令还和百官一同被拦在明德堂外,皇帝摇了摇头,目光暗了下去。
    “还是,襄王。”襄王姜思南。
    从最开始北境失联起,穆宁皇帝这心里就隐隐有一颗种子正在萌生。
    皇后和九皇子老实本分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对老九不甚关注,但因为他是皇后嫡子,也曾为他延请名师。
    多年以来虽一直有流言,却从未有过任何一道旨意封闭了九皇子的继承权,皇帝自认待他不薄。
    如今这个关口上,边境告急,老九临危受命,真的会想要谋权篡位吗?
    穆宁皇帝一双眼睛如同洞察一切的雄鹰,缓缓看向门口。
    一抹暗黄色冠服衣袂翻飞,袖口绣着精致的金蟒纹路,领口平整,往下挎着一柄长剑,脚步生风不见一丝犹疑,年轻的男人逆着光而来,同时朗声开口。
    “父皇受惊,儿子向父皇请罪。”
    *
    为了表示没有敌意,柳月灵甚至是和谢临香同乘一辆马车的。
    只不过车内空间宽敞,两个人中间隔着一个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就是了。
    谢临香装作无意地看向窗外,却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不是去襄王府的路,竟是去往宫中的。
    谢临香握紧了袖口,一言不发。
    既然柳月灵敢这个时候来招惹她,那必然是有姜思南的授意,否则这个关口上柳月灵不可能有这个胆子。但此刻为何不是去襄王府而是直接来了宫里?难道姜思南已只手遮天?
    见柳月灵一点也不紧张,反而精神头挺好:“姐姐不用担心,宫中自然会是最安全的。”
    “嗯。”谢临香不经意扬了扬唇角,心底一片平静。
    宫里当然安全。
    古往今来,就算是民兵起于草野,也一定是最后才攻打王城,更何况今日叛逆的是皇子。
    他还得等着自己的父皇写下一封冠冕堂皇“名正言顺”的让位旨意,才能平得了天下悠悠众人之口。
    沿路人声罕闻,越接近宫门越是安静。
    谢临香下了车,同柳月灵一起往宫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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