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在这一瞬间,罗鸿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但同样也是一瞬间,这个念头被从他的心中抹去了。
    脸上浮现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跑?
    还能往哪里跑?
    地球?火星?还是木卫系统?
    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无疑是死路一条。
    至于太阳系外,企业号上根本就不具备可以完全循环的维生系统。自从恒星系高速路完成之后,从地球往柯伊伯带已经比最初容易了许多,原本占用空间庞大的维生系统也被大幅度削减,为武器腾出空间。
    就这一点而言,起源号都要比他们这三艘新舰好的多……
    拳头捏紧又松开,罗鸿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头上的军官帽,轻轻扶正了下,看着舰桥内惊惧到浑身颤抖的众部下,开口说道。
    “地球防卫同盟107号决议……关于烈士家属的决议。”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为防卫同盟崇高事业而牺牲的战士,其直系亲属将被纳入播种计划第一序列,在不可挽回的失败来临之时,向半人马座发射播种船,为地球文明留存最后的火种。”
    这次,罗鸿看向了他们,对上了那一双双神采各异的瞳孔。
    “诸君,后面便是我们的家园。”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罗鸿撒了谎。
    防卫同盟最后一期决议,便是106号。
    第107号决议,是根本不存在的。
    但,他没有选择。
    在听到了舰长的话后,所有人默契地回到了岗位上。
    他们是来自各国军队中的精英,他们的荣耀与信念,不容许他们逃跑。
    是否相信这闻所未闻的107号决议,和他们现在站在这里,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是企业号……批准交火。”
    “边疆号收到——”
    “审判号收到……祝功勋卓著。”
    近千公里长的触手,上百公里长的身躯,那绵延数公里长的肉泡如海浪似得鼓动着。身后闪烁的一串串白色光粒,如同寒夜中渐渐升起的日出。
    一艘艘虫船漂浮在殖民舰的身侧,密密麻麻连成了一片。
    即使是一艘虫船,便足以让地球舰队拿出全力去应对了。
    而现在,这里却有上百只……
    三艘星舰默契地调转了舰首,如同演习中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摆出了迎击的阵型。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螳臂当车。
    但即使是如此,他们也还有能做的事。
    至少,为他们身后的同胞,多争取一点宝贵的时间……
    ……
    胜负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地球舰队败了。
    而且败的很彻底。
    三艘星舰抱着几乎等同于自杀的心态,向着不可能战胜的敌人发动了攻击。舰队指挥官罗鸿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在虫船将企业号整个吞没的时候,他将弹夹内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当听闻远方传来的噩耗的瞬间,江晨只觉得手心一阵冰凉。
    为什么本应该在半个世纪后抵达太阳系的殖民舰,会提前这么多年抵达柯伊伯带。为什么罗鸿在最后那段讯息中,描述的那艘被“僚机”环绕的殖民舰,与他通过婷婷看到的不一样……
    探索地心的计划被终止了。
    无视了戈络文一世的挽留,江晨二话不说立刻返回了天宫市。
    无论是地心矿井还是行星熔炉,在地球舰队战败的事实面前,这一切已经失去了意义。然而当他和洪泽伟等人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天宫市的时候,却是发现整座城市已经乱成了一团……
    大街上,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谁泄露了消息,失去理智的人们冲上了街头,将车站前的公路堵得水泄不通。
    现在火星的位置,正在地球的远离点,除开木卫二和木卫六两座殖民地,天宫市便是挡在地球与和谐号殖民舰之间的最前线。人们并不知道该逃往哪里,但生存的本能告诉他们,至少不能留在这……
    “让开!让我过去!妈的,挤什么挤!老子的航班要晚点了……全都挤在这里,你们特么的有票么!”被挤在人群中间,挺着啤酒肚的男人双目通红,拼命地想要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
    听到这个人有票,抱着婴儿的妇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到了他的面前,央求着将手中的婴儿递到了他的面前。
    “求求你,行行好,请带上我的儿子吧。他才一岁,我不想让他——”
    “滚开!谁特么的要带上你的儿子,莫名其妙!”见有个陌生女人挡住了自己,那男人气不过,猛地推开了伸过来的双手,然而这一推,却是不慎将那婴儿从妇人的手中,推翻在了地上。
    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那妇人如同疯掉了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地上扑了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
    她只来得及将他护在身下,一只只脚便向着她踏了过来。
    在人群中倒下,几乎等同于自杀……
    踩踏事件已经发生,车站前的台阶血肉模糊,然而人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发现,躺在他们脚下的那些卑微的生命。
    穿着动力装甲的士兵挡在了车站门口,整齐地站成了两列,形成了一排巍峨不动的人墙。迫不得已之下,不远处的装甲车,将车顶重机枪的枪口对准了正在失去理智的暴民。
    然而在更严重的威胁面前,这种程度威胁,已经失去了作用……
    “让我们过去!”
    “你们凭什么挡住车站入口!我买了车票!让我过去!”
    “我知道了,这帮狗日的肯定是为了让那些有钱人先撤!”
    “我昨天看到了,江晨还在天宫市里待着!”
    “星环贸易的走狗!”
    如果地上有石块,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向着这些曾经保护过他们的人们砸去。
    但很可惜,地上实在是太干净了……
    车站前的人群越来越多,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在集体情绪的煽动下,人们开始冲撞星环贸易陆战队士兵组成的人墙。整个天宫市的警用无人机和消防无人机都聚集在了这里,但面对着上万人依旧是杯水车薪。
    远离车站的人们,眼见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了,心中的底线、道德观以及对法律的敬畏,也开始随着绝望渐渐腐烂。曾经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在这一刻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不可以了。
    如同盛开的罂.粟,犯罪在天宫市的各个角落生长。
    小部分人干脆放弃了逃跑,趁着星环贸易的士兵全都牵制在车站,开始三五成群地走在街上,寻觅可以肆意妄为的对象……
    情况开始失控。
    就在这时,人群的正前方,响起了一声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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